三人在去見長公主的路上，恰巧遇到在皇城裡巡邏的一列軍隊。
領頭的將領風裳吟束著高馬尾，一身戎裝，與風笑塵剛好目光相撞，二人只是微微點了個頭，便擦肩而過。
“殿下，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軍隊呢？”許驚瀾看到風裳吟領著一行人，才想起來這個問題。
“梨州大雪封山，我便先回來了，軍隊應該明天能到。”
許驚瀾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最近平定了一些，今日我們的人也重回鑑鏡司了。”
風笑塵回答道:“有所耳聞。”
他們三人見到長公主的時候，長公主正在看奏摺，她從摞得高高的奏摺中抬起頭，揉了揉眉心，“朝景也回來了。”
“長公主。”風笑塵行了一禮，許驚瀾和君無恙也跟著行禮。
君無恙問道:“公主離宮多年，這些事本與公主無關，何不交給丞相去處理?”
“只要我姓朱，此事便與我有關。三妹妹新喪，屍首都還未找到，七弟已死，更無子嗣。”明柔眼中盡是淒涼，“朱家一脈，就只剩我一人了。”
許驚瀾開口道:“公主，督察大人身體有恙，暫時來不了。”
“許督察來不了，你來也是一樣的。”明柔公主合起奏摺，“不過，今日太遲了。你們也看到了，我還有好多事沒有處理完，你們三人今晚就先休息在宮中吧。”
許驚瀾道:“公主，這裡可否先交給無恙，我還得回去一趟，明早趕來宮中。”
明柔透過窗戶看了眼天空，“可是好像要變天了。”
“督察大人晚上還有一劑藥要吃，若我不回去，他肯定不會吃的。”許驚瀾解釋道。
“看樣子是要下雨了，你坐我的馬車回去吧。”
許驚瀾辭謝道:“這於禮不合，不敢勞煩公主，給我一柄傘即可。”
狂風暴雨來得很突然，許驚瀾沒騎馬，一路走回鑑鏡司，顧不上換衣服便去熬藥。
她把熬好的藥端進去的時候，許督察伏在桌子上已經睡著了。
“父親。”許驚瀾出聲喚醒他。
許督察醒了，迷迷糊糊叫了聲，“海潮。”
他最近總是這樣，有時候分不清人。
許驚瀾垂下眉眼，重新開口道:“督察，藥熬好了。”
許督察扶了扶額，“知道了，放這吧，我馬上喝。”
許驚瀾把藥放到他手邊，並不走開，直到看著他把藥全部喝完。
“還有什麼事嗎？”許督察淡淡地看向許驚瀾。
許驚瀾搖了搖頭，便退下了。
她重新撐起傘，出了鑑鏡司，走上積水的街道，走到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才走到一扇門前。
在她猶豫要不要扣門的時候，門自己開了。
“小姐!你站在外面做什麼?還不快點回家，你看你鞋也溼了，頭髮也溼了。”蘭姨又驚又喜，推著許驚瀾往裡走，“我給你燒點熱水。”
“家?”許驚瀾在心裡反覆念著這個字，只覺得陌生。
蘭姨把她領到臥房，開了半邊窗子，生了個火爐，讓許驚瀾先烤火取取暖。
許驚瀾感覺鼻子酸酸的，連蘭姨都能注意到她被雨淋溼了，可她的父親卻看不見。
她當時真想把藥碗摔在地上，然後質問他，大鬧一場!
但她知道，她早就沒有那個資格了，不，或許從來就沒有過。
她想起自己十歲的那個生辰宴，父親驕傲地向滿堂賓客介紹自己的兒子。
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只有風笑塵注意到了她。
“你和海潮長得好像，你也是許家的孩子?”
“我們是雙生子，他是我阿弟。”
“可今天也是你的生辰啊，許大人怎麼可以讓你坐在這裡呢，這樣是不是太偏心了?”
同樣年幼的風笑塵當然不會懂的，因為在家中，他和姐姐受到的關注從來都是一樣的。
十歲的許驚瀾臉上沒有一點傷心之色，而是問道:“殿下，您的心臟在哪邊？”
風笑塵不明所以，但還是認認真真地答道:“左邊。”
許驚瀾把手覆在自己的胸口，“我的在右邊，也是偏的。”
許驚瀾告訴自己，沒有人的心臟剛好長在正中間，心本來就是偏的，怪誰呢?
她又想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同樣下著大雨，第二天是她的生辰。
她被許海潮拉出來逛夜市，讓她在某處等他，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
許驚瀾只當作是惡作劇，有些生氣地自己先回了家。
她永遠忘不了，第二天抬到許家門口的是許海潮的屍體。
那天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死的卻是兩個人，一個是許海潮，一個是許驚瀾。
蘭姨燒好了熱水，許驚瀾把整個臉浸入水中，外面風聲很大，可她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
“抱歉，最近宮中太亂了，只收拾出了一間乾淨的屋子。好在，還算寬敞，可能要委屈二位了。”一個小宮女領著風笑塵和君無恙去歇息。
“沒關係的，軍旅之人，隨便慣了，不用太講究。”風笑塵無所謂的說道。
小宮女偷偷回頭看了他一眼，風笑塵問她怎麼了。
“都說辰安王殿下為人親和，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小宮女抿著嘴笑。
“大家都是這麼傳的嗎？”
“是啊，殿下。”
君無恙跟在最後面，聽著風笑塵和宮女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心裡覺得他還真的是深受女子喜歡啊。
小宮女在某個殿門前停了下來，推開雕花的厚重的木門，“到了，就是這裡了。二位若是有什麼需要，出門直走左拐，那裡有值夜的奴才，儘管吩咐他們便是。”
“有勞你了。”
“殿下不必客氣。”
君無恙進了門，才道:“剛剛那個小宮女，看著年紀不大，倒是能說會道。”
“這種時候，被長公主選派在身邊的人，自然不會差的，”風笑塵一屁股坐在床上，隨意地往床上一仰，“哎，累了一天。”
“殿下如有需要，我讓人給你燒點熱水。”
“不用，”風笑塵打了個哈欠，“別麻煩他們了，早點睡吧。”
風笑塵說著便脫掉了外衣，貼著牆睡到了最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