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爭吵以一個平和的方式走向結束。
她以為那是方曾柔的讓步,但後來卻發現那更多的是一種管束上的變革。
方曾柔似乎意識到了她的逆反心理,開始以一種更為柔和的方式滲入她的生活。
有時她放學回家,書桌上會有一套嶄新的書,讓她欣喜若狂,但晚上,方曾柔會告訴她,週末有個什麼什麼班,要不要去看看?
有時她正在吃飯,方曾柔會賣寶似的捧出一袋貓糧,讓她感動地親她一口,但是在飯桌上坐定後,方曾柔會問她,今天出去做了什麼?以後不要總和他們出去學習,在家媽媽都可以輔導你。
儘管那時她出去的頻率只是幾週一次,並不貪心。
可是得到這些意料之外的驚喜會讓她在拒絕方曾柔這件事上產生不由自主的愧疚,最後所有的結果都和那次的爆發抗爭一樣,只是白費力氣。
買回來的書她並沒有時間看,那袋貓糧也只能喂兩次,因為在她寫完作業下去時,其他小夥伴已經把貓貓餵飽了。
甚至那次報上的美術輔導班,都在一次她提出,聽說高中可以藝考時被強硬的戒斷,然後除了房間廢棄的鉛筆和素描紙,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扣扣。
梁鳴琅敲了敲桌面,把她從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裡叫回神。
她託著下巴沒了說話的興致,臉扒著書本沒什麼精神道:“那我也祝你直通嘍。”
又指了指自已的卷子語氣喪喪:“那先掛了呀,我們老師留的作業,寫不完要熬夜了”
梁鳴琅斂了眸,說:“好。”
又在她結束通話的前一秒問:“對了,你後天去流浪團嗎?店主說有新到的一批貓,可以去幫忙搭貓籠。”
——流浪團是榕城一家流浪動物收留基地,經常招募志願者去做義務勞動。
林清也點點頭說去,然後兩人掛了電話。
嘴上說著是不要熬夜,但是直到她寫完手上的物理卷,又出去衝了杯牛奶,都還是沒有睏意。
趴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她突然想起那臺被方曾柔拿下來的相機,又爬起身站在凳子上去扒頂櫃,果然在她之前的位置。
除了那臺單反,旁邊還擺著一個卡片機,是她後來覺得單反不太便攜又買的。
她翻出荒廢已久的讀卡器,匯入手機後一張張翻看著相片,有她單人的,也有和朋友的合照,但大部分都是拍的街景和人群,是上次他們一起去漢月街時拍的。
想起這條街,林清也頓了頓,挑了幾張比較好看的打包在微信發給了遠在榕城的某人。
這條街之前在三里巷的時候她說等有空帶他來逛來著,真人逛遙遙無期,先讓他在網上逛著吧。
配文:送你漢月街雲遊,不謝。
那邊秒回:?
陳°:「你還不睡?」
他們前面一次聊天是在她剛下高鐵的時候,陳舟渡問她到家沒,她回了張高鐵站出站口的照片,然後說,看見我爸媽了,此條勿回。
那邊就真的沒有回了。
林清也心說你不也沒睡,但還是乖乖的打字交代。
栽個麻辣豆沙:「睡不著,做了張物理試卷像喝了興奮劑一樣。」
那邊靜了兩秒,才重新發來訊息。
——是條語音。
儘管沒有播放,只是躺在聊天框裡,林清也卻像是在爸媽面前被抓包似的,一下子從趴著的樣子彈了起來,伸手去摸書上的耳機倉。
等戴上耳機,她的心才算落回肚裡,伸手點了語音條。
那邊的人似乎在向外走,耳邊的嘈雜在一點點遠離模糊,少年的聲音因為感冒還有點啞,和著身邊的風一起傳入到她耳朵裡。
“深更半夜睡不著給我發資訊,我還以為你是見不到我不適應呢,結果你和我說是因為物理?”
最後半句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
“林清也同學,大半夜的你玩兒我呢?”
她噗地笑出了聲。
擺弄著手機,她好脾氣的給人順毛。
栽個麻辣豆沙:「好啦好啦,我這不是看見照片第一時間想到你了嘛。」
又哄道:「我沒睡,你也沒睡,這算不算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邊笑了,偏又為難她。
“成,那和我心有靈犀的這位女士,你猜猜我現在在哪兒呢?”
林清也噎住了,就一條灌著風的語音條,怎麼猜?
偏那邊沒了下文,過了會兒還扣了個太陽的emoji,催促似的。
半晌,她咬牙,謹慎又中肯的回覆:「外面。」
陳舟渡給她扣了六個點。
她關了燈,把自已撲進了床裡,又窘迫又覺得好笑,拽哥這會兒的表情一定很好玩,可能會磨牙,可能會偏著頭看看天,然後無語的笑。
她想著自已要被放句狠話,比如,行,等你回來的。
或者是,成,您可真是長了張嘴,說出來的話就只能算話。
但等到陳舟渡再發來資訊時,卻無半分被調笑的氣意,聲調肆意又溫柔:
“是在外面,你家渡哥出臺了,等你回來給你唱歌聽。”
——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阿也?阿也……林清也,你幹嘛呢?!打個牌走了幾次神了?”
姜瀟瞥著旁邊對著牌傻笑的人,終於開始上手撓人。
林清也驟然回神,被姜瀟鬧的牌一亂彎了身,忍笑著說:“抱歉抱歉啦,繼續打了。”
然後看了看前面的牌跟著出:“對二,壓。”
姜瀟和楊文洲和梁鳴琅定眼看她,最後一對視,都解讀出一個訊息:這姑娘去上個學上傻了吧?
整整兩天,林清也都被自已做的夢笑個不停,夢裡,她站在黑漆漆的舞臺之下,周圍全是蒙著面目的怪人,好像只有她和陳舟渡切實存在。
一片嘈亂之中,她身在最靠近舞臺的警戒線,看著臺上亮起燈光,少年身上揹著把黑色的吉他,隻身立於舞臺中央。
他彈出一個前奏,是搖滾張揚的調子,有人為他歡呼喝彩,有人站在很遠的地方喊他的名字,只有她站在人群的最中央,偏又最沉默不言,只朝臺上的人露出一個笑容。
臺上的人似有所覺,也抬眸看向她的方向,彈著吉他掃視而來的一眼,肆意又張揚。
整場的氣氛被推向頂峰。
可在那時,節奏卻驟的更改,臺上的人有一瞬無措,然後被旁邊出現的黑衣人按著頭唱: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她在臺下放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