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水還在啪啪滴，從樓頂往下溜，一路冷卻，冷的滲人，但這都不及此刻老蔡心中的苦笑悲涼。
陳舟渡，全校出了名的問題學生。
出格的事兒，除了和某個十班人士打了幾次架，好像沒了其他，但卻在老師學生裡面聞名遐邇。
為什麼？
第一，他臉長得好看，高一時沒少惹桃花，但最終被他以冷漠勸之。
第二，他懂堅持，上課一次不聽，作業一次不落，即便潦潦草草，寫的狗屁不通，那也是交了的，除了孫紅梅女士太過雷霆手腕，他英語沒敢下過九十分，其他科是哪個老師都搖頭，暗自嘆息：好好一孩子，怎麼就是傻呢。
第三，他會踢球，不踢足球，踢得一手好皮球，無論老師怎麼說，他都是一臉認真的聽，中間和你眼神交流提供充分的情緒價值，甚至他還能給你交個談話筆記！但用，是一點沒有的；嘴，是一句沒少回的。
每次月考完，各科老師從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麻木，最後只能在心裡瘋狂暗示自已，沒關係沒關係，我是一位負責任的老師，對學生成績負責的同時也要對他的人品負責——看，他在我口乾舌燥的時候還知道給我遞水，這人品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嘛！
可就是這麼一個師師見而嘆之的臭屁學生，突然有一天，他不睡了，他聽課了，他還記筆記了！
這，能不可歌可泣嘛！
對於此等變化，老蔡以為是自已一年以來的攻心之術有了效果，所以在任課老師好奇詢問的時候總是一副謙遜的樣子，嘆道：“孩子總會長大的嘛！這肯定和我是沒有關係的，一定是各科老師的關心打動了他，他才成長了啊！”
其實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心裡叫囂著：快來誇我呀！快來誇我呀！我家這冥頑不靈的臭小子開花啦！！！
現在好了，果然事實證明口是心非是不會有好下場的，這事兒好像真就和他沒什麼關係啊，人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開始為愛衝鋒了。
關鍵人一對還是他給湊到一起的，這麼一想老蔡更想哭了。
他頓感一陣失魂落魄，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門口躲進廁所，扶著牆小聲在心裡哭了五分鐘後才重新出門，十（平）分（靜）自（破）然（防）的出現在了五班門前。
所幸這時班裡沒有出現讓他血壓升高的對話，兩個娃都在安靜的學習，這讓他心裡好受了些。
嚶，雖然他犯了錯，但肯認真學習，就還是有一點好處的！
他刻意大搖大擺地進了屋，看著被他引起注意看過來的兩人清了清嗓子，打招呼：“咳咳，還在學習呢？”
林清也＆陳舟渡：“？”
倆人一臉懵，看著桌上攤了一桌的卷子心想您老不然呢？
老蔡心裡哼哼，這還懵呢？你倆底子都被我看穿了！以後所有的掩飾都是一片虛無，就等著在我眼皮子底下表演吧！
但他面上卻不顯，語裡悄然催人回家，試圖衝散這對還是讓他一想就鬧心的小冬瓜：“外面雨現在小的多了，我剛剛看門衛大爺也要收攤兒睡覺了，你們要不也趁這會兒趕緊回去吧？”
窗外依舊噼裡啪啦放著戰歌的瓢潑大雨：“？”您說笑呢，我們雖然不是人，但存在感有那麼低？
再說，門衛大爺再收攤也是收到保衛亭裡，據晚上路過學校的同學爆料電視裡《舉起手來》的音效聲能響到半夜十二點半，能差這幾分鐘？
林清也聽得心裡懷疑人生，卻還是不忍老師尷尬，應著說：“好，我們把這點題做完就走，謝謝老師。”
老蔡本來是個木頭，現在他覺得自已是棵開竅了的木頭，非常敏感的抓到了看起來乖乖女生的字眼：我們。
你們？！
他覺得自已以後不能和這倆孩子說話了，哎呦這話不能聽，不能聽！！
但現在他還能說什麼？他只能表面十分平淡實則痛心疾首道：“好，那你們早點回，拜！”
說完拎著三角板在心中掐著爾康指痛心離去。
只留下班裡的人滿面懵逼。
林清也呆呆地轉過頭問陳舟渡：“……你有沒有覺得蔡老師有點不對？”
陳舟渡贊同點頭：“非常有。”
林清也：“怎麼個不對法？”
陳舟渡略微思索：“就像是他以為自已中了一百萬的彩票，結果發現是假的，最後這張彩票還被物理組的張老師中了，他還衝人家真心說恭喜的感覺。”
——眾所周知老蔡和高三物理組的張老師是宿敵，大學追過同一個女孩兒，結果人追上的同時還發現自已是個備胎的那種。
這比喻太損了，林清也噗地一下笑出了聲。
可要是他們知道老蔡這幾分鐘心靈經歷了什麼，就會覺得真挺貼切的。
老蔡中一百萬獎：他以為自已種瓜得瓜了，失足少年拯救計劃義不容辭！
結果發現是假的：哦，發現孩子沒結瓜，甚至苗還沒栽呢，早戀了。
最後這張彩票還被物理組的張老師中了：這情侶是自已牽的紅繩，啞巴吃黃連都沒他可憐！
他還衝人家真心說恭喜：哦，他還要若無其事的關心兔崽子學習。
這傢伙，理解滿分，不過他們此刻顯然毫無所覺。
她順著這話擠兌陳舟渡：“你這話我就該錄下來明天放給蔡老師聽，說不定他一激動，你這次考試就要進一百分了。”
陳舟渡說：“這怕什麼？反正咱倆一隊的，進多少還分你的我的嗎？”
他後半句揶揄的緊，故意拖著嗓子說話：“——反正我不嚴，你之惰……”
林清也給習題翻著頁，伸手推他的頭，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下次化用典籍記得用上一句，乖~”
陳舟渡被她推的擠著眼睛笑，語氣調侃：“當老師不夠？你還挺貪心。”
林清也說得理直氣壯：“就是貪心。”
陳舟渡嗤笑了聲，無奈嘆道：“行。”
這場雨還在下，淅淅瀝瀝，滿幕潮溼，可一方天地卻乾燥溫暖，少年的前程和心事盡在其中，被屋舍庇護，經久彌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