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際中今年四十四,是他當老師的第二十三年。

他曾在一篇關於二胎的倫理文章裡看到過一句話,說無論家長再怎麼想要一碗水端平,最後都會出現有失偏頗的地方,因為就連人心都是偏左的,這段話甚至被推演到對寵物,對朋友,好像它真的就是正確通用的。

他對這句“人心偏左”的結論不置可否。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心臟長在右邊的機率是十萬分之一,哪天人群裡會不會夾著個長在中間的,誰又知道呢?

他從事教育事業二十餘年,做帶班主任十七年,作為一個有喜惡善惡的人,他承認對於天性親近老師,性情活潑的學生私心裡的確較為喜愛,但老師這份工作的性質,讓他清楚,在高中這個時間段,每位學生都必須得到足夠的關懷。

所以他的眼睛從不停留於一處,天天在學生身上梭巡的時候,他覺得自已像一個掃描機。

唯一一個特殊的,讓他在工作之外的時間都忍不住去盯的學生,出現在他教學生涯的第二十一年。

他第一次見到陳舟渡的時候,陳舟渡上初三。

十幾歲的年紀,皮的不行,仗著成績好,老師喜歡,兄弟成群,見誰都不怕生。

那場數學競賽的舉辦地在榕大附中,候場的時候各校的領隊老師帶著各家的娃各成一堆,給他們講著注意事項,鼓氣加油。

那時五中的帶隊老師是陳舟渡的班主任,也是他很早帶過的一批學生,他在和一眾監考老師去拿試卷的路上和他們碰上,不免有兩句寒暄。

他的學生給小孩兒們介紹了一句,指著他說:看見沒,這可是你們師祖,以後去了一中,見了師祖打招呼聽見沒?

一群孩子哈哈大笑,圍著老師起鬨賣乖,只有那個叫陳舟渡的孩子反過來調侃那個還年輕的任課老師:“崔哥放心,明年去了一中我們就找蔡老師去,你就等著的,到時候我們回來直接喊你師兄!”

瞬時又是一陣起鬨聲。

崔朗被這個他當弟弟一樣的小孩兒逗得不行,揪著他的耳朵笑罵:“得了你,你師祖年紀大了,可經不起你去禍害!”

少年的聲音不服又張揚:“什麼叫禍害啊?!到時候咱們師門肯定在我手上發揚光大好不好?!”

他也被這長得好看又有意思的小孩兒樂得不行,可當時時間急,考試的事情不能耽誤,他就笑著侃了句:“好啊,正好你們這屆我該帶高一,我等著你明年帶著狀元來找我!”

陳舟渡答應的乾脆,滿臉璀璨的笑容:“好嘞老師!”

那次匆匆一別,再次見面的時候就是高一開學的日子。

在中考出分的時候,他有一瞬間想起過這個孩子,同組的老師在群裡討論著今年數學的高分,其中提到過狀元是個難得的苗子哦,聽說是三中的,他們評價:厚積薄發,從以前模考的十名外衝上來的!

三中的,十名外衝上來的,兩個關鍵詞,就讓他確定了不是自已心裡唸的那個名字。

他那時候是什麼反應來著?

是在心裡偷笑了一下,心說還是小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不,和寶座失之交臂了吧!

直到開學前看到分班名單,在末尾幾個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少年心氣高,一時自滿跌落神壇的事。

第一名再跌,也跌不到七百名。

他心下佈滿疑雲,不可否認,這個見了一面就讓自已暗生欣賞的孩子,確實比別人讓他願意付心力的多。

他給崔朗打了電話,崔朗本來和他打趣開心,聽到他的來意後就明顯沉默下來,後來苦笑說:“老師,咱們師徒,還真是和這臭小子扯不開了。”

他那天掛了電話,心裡沉甸甸的。

崔朗接電話的時候人在戶外,嗚嗚的颳著風,往電話裡灌,也往人心裡灌。

崔朗說:陳舟渡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攤上個傻逼的爹!

本來兩年沒聯絡過了,不知道又從哪兒聽見了風聲,說考了狀元學校和政府會有激勵獎金,凌晨三點多,喝得醉醺醺的找上了門。

崔朗說,他第二天趕到醫院時,醫院的輸液室就小孩兒孤零零一個人,不敢和朋友說,不想讓媽媽擔心,臉上幾處猙獰的抓痕,身上還縫了針。

他心疼的想找那人拼命,小孩兒還看著他笑,嘴角彎彎,說放心崔哥,我沒吃虧,他喝醉了就跟蟲一樣,勁兒都沒有隻會上手抓。

說的輕鬆,可他忘了,那時他不到十五歲,再醉的臭蟲,也是成年人。

崔朗後來邊說邊罵,到最後聲音有點哽咽了,說那畜生爹真不是個東西,陳舟渡那小子,犟著不去考試,說要考零蛋,讓那個傻逼拿著白卷去領獎金。

自已好不容易陪著幾天,勸得口乾舌燥的給勸好了,他媽的又被人一次架打回了現實。

中考那天,他闖了三個紅燈衝到陳舟渡家裡,交警都在他屁股後面追冒煙了,他把人從床上拎起來,拿著准考證扔進了考場,威脅說他要敢考零分,明年他綁也得把他綁回五中復讀,考一年他綁一年,他反正這輩子就當老師了,幾十年教學生涯,看誰能耗過誰。

那時陳舟渡在警戒線裡聽完,然後衝他笑了笑,他覺得那笑難看死了,像是在哭。

他到最後抹了淚,又和蔡際中說:“其實哭也不怪他,身上的傷還沒擦藥呢,就被我丟進去寫卷子,換我我也得哭。”

老蔡聽到這兒也咧嘴笑,他家裡有面大鏡子,鏡子裡,他笑得也跟哭差不多。

開學那天,他在班級最角落的地方看見了那個少年。

少年的狀態和半年前有很大的不同,帶著衛衣的連帽歪在牆上,不是那次一面就發覺的眼裡有光,而是浮著厭倦和不耐,整個人都很低沉。

他旁邊坐著個咋咋呼呼的少年,來班不到一個小時就和前前後後的男生打成了一片,還不厭其煩的拉著他和其他人介紹:

“誒,這我哥們兒陳舟渡,我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冷漠的少年眼裡再不耐,卻從始至終沒對被他同桌叫過來的人露出過半點排斥,繃著臉一個個和人打招呼。

“你好,我叫陳舟渡。”

然後另一個少年就和其他人說:“害,別在意別在意,他這人就是臉臭,但人賊仗義!以後咱們一塊兒出去打球啊!”

他後來知道,那個咋咋呼呼的少年叫沈方澤,在開學前一週特意給校務處打電話調的班級。

一個小孩兒,跟教務處的孟老粗胡攪蠻纏,說盡好話,因為想去的班級裡有他最擔心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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