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氣溫回升,北京海棠盛開。

車子拐出北長街,周京霓看著路右側的北海公園南門,粉白的花苞延伸出牆外,清明節假期的原因,賞花的遊客絡繹不絕。

口袋傳來震動,她收回了視線,低頭掏手機看訊息,只是條QQ音樂的廣告。

沒一會,開到一處辦公地點,勤務人員上前查了證件放行,司機倒好車後熄了火,開始撥電話。

“周部我在樓下了。

“對,一起的。

“好的好的,那您先開會。”

電話結束通話,司機溫笑著扭頭過來,“你父親臨時有事,讓咱們等會。”

周京霓點點頭,塞了耳機聽歌,手託著腮發呆,四周偶爾有出入的公務人員,無一不是衣著暗淡,板著嚴峻的表情,她看得無聊,開始重新整理浪微博。

主頁推薦都是些文藝味濃重的雞湯,她一帶而過,忽然想到什麼,在寥寥無幾的關注列表裡點開沈逸的主頁。

除了明星,很少有人用自己本名註冊網路賬號,沈逸就是其中一個,因為他懶得想網名,又幾乎不看,關注的也都是些籃球博主。

周京霓翻了翻,距離他上次點贊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唯一一條動態還是在泰國的一張七人大合照,甚至連文案也沒有。

她都懷疑他解除安裝了。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符合他作風,在大家都喜歡往QQ空間發情感文字的年頭,沈逸彷彿不是同齡人,對此十分嫌棄。

等了一會,駕駛座的車門被開啟,吹進來一陣微風,周京霓抬頭,透過擋風玻璃看見正前方高高的臺階之間,幾位年輕人與走在前面的父親一同拾階而下。

周茂華微笑道別了下屬,攏了攏夾克外套坐上車。

“爸。”她低聲問好。

周茂華沒什麼表情,頷首嗯了聲。

車子重新啟動,緩緩開出大門,駛向車輛稀少的馬路。

路上兩人幾乎無交談,到了八寶山,周京霓隨父親下車,與早早到來的母親還有外婆碰面,工作人員分別遞給他們提前準備好的菊花束,一路陪同前往。

清明節來掃墓的人不在少數,周京霓挽著外婆,走得很慢。

“杳杳,最近學習累嗎。”老太太扶了扶圍巾,笑眯眯地抬頭看她。

她搖搖頭,“還好啦,不怎麼難。”

老太太欣慰地點點頭,“你爸媽當年都是文科生,倒是你和我一樣,理科有點小天賦。”

“想過以後去哪讀大學了嗎。”

外婆看她一眼。

“去美國吧,和朋友一起。”周京霓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放鬆地落下肩。

關於未來,她想過,可又有些迷茫。

外婆溫婉慈祥的笑了笑,替她拉高了衣領,看著前方的臺階,久久開口,“是和沈家那個嗎。”

又回憶似的感慨,“他是個不錯的孩子,以前你老為了跟他爭第一較勁。”

周京霓愣了一下,沒有回答,也沒否認。

看她預設的態度,老太太也沒再下問,只是握緊了她的手,“你外公生前最寄望於你,從小隻帶你練書法讀詩書,那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最寵你嗎。”

她默了默,搖頭。

“你是個女孩,會在感情裡會更感性,也正因如此,我們不想你因為童年,讓以後的人生止於追求愛。”外婆頓了頓,輕嘆一口氣,“你媽媽就是看清的太晚,錯過了很多。”

“杳杳,我們希望你可以在自己擅長領域的發光,用卓越的成就得到愛與尊重,不論今後你在哪讀書工作,記住一句話,可以平庸,但不能附庸。”

“只做自己想做的,姥姥會永遠支援你。”

老太太溫婉地笑著看外孫女的側臉,將她落下的髮絲挽在耳後,手指觸控過臉頰的一瞬間,周京霓滾動了下喉嚨。

她有些不明白外婆為什麼會突然說這些。

但她知道外婆是落後年代走出來的知識女性,在男性居多的科研領域佔據一席之地,而相愛之人的信仰總那麼契合,外公也從小教育她,女性的力量不比男性差,向上的野心是最好的人格魅力。

周京霓抬頭,看見走在前面兩人,也恩愛地互挽胳膊。

不過一眼,她就打心底覺得虛偽,可因為隔輩的愛,她又是幸福的。

她笑著摟緊了外婆胳膊,”好,我知道了姥姥。”

-

墓碑所在的地方比較安靜,人也少,四周的雜草被除得乾乾淨淨,陪同的工作人員提前避開。

周京霓同父母淺淺鞠躬,把花放在一旁。

她看著上面的刻字,與外婆紅了的眼眶,低沉的心情彷彿回到了外公追悼會那日。

腦海中浮現書房裡外公伏案工作的場景,又一晃而過,變成了躺在ICU病床上。

時間過去不久,她還清楚記得外公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身上插滿管子,單人病房裡,各種儀器滴滴響不停,家屬只能隔玻璃探望。

兩個半月裡,一向不信鬼神的外婆,每天吃齋唸佛,可仍在那個凌晨五點的清晨,他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外公的生命體徵開始下掉,趕到時,已經上了ecmo,三十多名醫護人員進出了兩波,周京霓聽著那些警報聲好像生命倒計時,她害怕的躲在樓道里哭,而心電監護儀最終還是在六點二十分徹底變成直線。

醫生遺憾通知搶救無效。

她一直知道外公心臟不好,可從沒想過會那麼快離開自己,而導致這一切的都是自己父親。

周京霓側眸,看這會兒站在自己一旁的父親,一副惋惜懷念的表情,心裡覺得有一絲可笑。

“媽,走吧。”葉鳴舟最後看了一眼墓碑,扶過母親。

老太太嗯了一聲,周茂華也跟上。

“你們先走吧。”周京霓忽然開口。

空氣寂靜了一會,三人回頭看她。

她緩慢蹲下身去,把歪倒的花束抖掉塵土,仔細地重新擺正,“我在這兒待會,一會直接坐公交或者地鐵回去。”

在父親欲要開口前,外婆直接說了個“好”,還不忘叮囑一句回去注意安全。

周京霓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那一刻,她拿起那束黃色的菊花,面無表情地丟進了垃圾桶。

她坐在公共椅子上,看著來往的人,臉頰兩側掛著白色的有線耳機在聽歌。

沈逸來時,隔的很遠就看見了她,本以為她是與家裡人一起,就沒去打擾,沒想自己這邊結束了,她還坐在那發呆。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見她沒反應,他伸手摘了她耳機。

右耳的歌聲忽然空了,周京霓下意識去摸耳朵,又低頭去找掉落的耳機,側頭卻發現沈逸正站在背後,手上勾著自己的耳機線。

她怔了下,“你怎麼也在這?”

沈逸把耳機還給她,繞過來坐下,“你說為什麼,清明節來看我奶奶啊。”

“我傻了,問的什麼白痴問題,叔叔阿姨他們呢?你怎麼一個人。”周京霓關了歌,纏繞好耳機線放回口袋,探頭在四周看了一圈。

“他們在停車場等我。”沈逸隨意地向後撩了撩頭髮,轉而問:“不過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自己來的?”

周京霓雙手揣進兜裡,站起身。

“他們先回去了,我也準備走了。”

“你呢,走不走?”她低下頭看他,語氣輕淡,表情很無所謂。

沈逸笑了笑,同她一起往外走。

風吹動細小的枝幹,陽光被層疊的樹葉過濾,漏在步伐一致的兩人身上,變成斑駁搖曳的光暈。

走到門口時,周京霓在地圖上搜了書店的路線,準備去坐公交。

“我先走了。”她舉著手機跟他揮揮手。

沈逸聽著她手機上的步行導航提示音,輕笑一聲,拉住她,“你都沒坐過幾次,不怕把自己坐丟了?你跟我一塊,我讓我哥順道送你回去。”

你哥?

腦海中瞬間閃過那張嚴肅的臉。

“別!”

這種可怕的提議,周京霓自然一口否決。

大概是覺得拒絕太快,她嚥了咽口水,不自覺地解釋道:“我覺得還是不用麻煩你哥了,畢竟他那麼忙是吧,再說我又不是傻子,坐丟還不至於。”

沈逸抿了抿唇,乾笑一聲,“不是,你這麼怕我哥幹嘛?”

為什麼怕你不清楚嗎?周京霓瞪他一眼,真是心底有話講不出。

這個沈硯清大概是應了長兄如父這個詞,從小沒少幫他倆處理惹下的禍事,也不止一次當面逮到他們犯事,所以回回見他倆待在一塊都沒什麼好臉色。

她沒解釋,推著他往前走了兩步,還不忘催促道:“你快去吧,別讓他們等太久。”

沈逸回頭對上她四處偷瞄的眼神,好像生怕被瞧見,他覺得有點好笑,任由她推自己,從兜裡摸手機,低頭開始發訊息,餘光見人要跑,一把拉住。

“有鬼追你啊,跑哪去?”他掀了掀眼皮,手直接按下傳送。

她捋了捋刮亂的髮梢,“我著急去書店呢。”

“走吧,一塊坐公交去。”他轉過手機螢幕面向她。

周京霓茫然一問:“啊?”

她遲疑地把目光從他臉上挪到手機上,再次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回去。

螢幕上是簡訊介面,他發出一條,“你先去忙,我有點事”,收件人的備註是哥。

“你閒的嗎?”周京霓實在質疑。

沈逸笑她大驚小怪,直接拿走她的手機看導航,一邊拽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走到路口時,他指著馬路斜對面的公交站牌。

“那才是返程的,這你都能搞反,還說會坐公交。真路痴。”他嘲笑的毫不留情。

周京霓覺得丟人,去搶手機,“我剛剛那是沒仔細看!你給我!”

“然後到時候再哭著喊著求我去接你?”沈逸舉高了胳膊,隨她撲。

綠燈亮了,斑馬線旁滿是車輛,周京霓顧不上再狡辯,小碎步跟他一起過馬路。

走到站牌,他對照著導航看下車點,發現都離這家書店有點距離。

“你買什麼書啊,非今天。”沈逸忽然好奇。

周京霓一本正經地說:“一本雜誌。”

“雜誌?”他挑了下眉。

她不以為然地對著他背影點頭。

雖然她很少關注娛樂圈,甚至不看言情小說,但有不少喜歡的歌手,所以常常買專輯和音樂有關的雜誌。

半天沒聽見回應,沈逸回眸,看見她在東張西望的尋找公交車身影,挺無語地勾唇笑了下。

忽然一輛銀頂邁巴赫從不遠處掉頭駛來,路過時還降了降車速,全黑的窗膜不透光,看不見裡面,低調又神秘,不過三秒,又隨即離去,周京霓隨意一瞥車牌,發現沒什麼特殊的便開始盯著遠處發呆,忽然聽見身側傳來語氣悠悠的一句話。

“這不是我哥的車嗎。”

沈逸目光淺淡的看車尾流。

周京霓瞬間一個激靈的醒了神,思緒回籠,她這才想起問他,“你幹嘛有車不坐。”

沈逸反問:“那你呢?”

她?

可能只是不想和父親同車?

在這種家庭,錯誤是密不透風秘密,她只能以這種行為宣洩不滿。就像小時候想離家出走,又不知道往哪走的無能無力。

周京霓回答不上來。

她又實在找不出合適藉口,混亂地答:“嗯…哦對,他們臨時有事,我就不想麻煩司機送兩趟。”

不想麻煩?

沈逸眯了眯眼,“確定?”

周京霓昂頭對視,“是啊。”

“你呢?”她問。

“我來體驗生活。”

沈逸粲然一笑,語調散漫地落下五個字,自上而下地看她多餘的小動作,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尤其是撒謊時,一如既往的喜歡假裝淡定的直視別人,不過他不意外她會隱瞞,沒戳穿,反而把理由編的更扯。

果然,她一下子心情明亮起來,陰陽怪氣地“呦”一聲,“你沒事吧?學葉西禹當少爺啊,還高貴上了。”

沈逸笑笑,沒跟她鬧。

公交車剛好到站,周京霓從錢包抽了一張面額最小的十元塞進收錢箱子。

“兩個人。”

她向司機指了指身後的沈逸,選了倒數第三排的靠窗位置坐下。

座椅前後空間不夠大,沈逸個子高,彎曲的膝蓋頂在廣告牌處略顯擁擠,他彆扭地調整了姿勢,微分開腿才勉強舒適一點。

而裡面的人就不一樣,悠閒自在,雙腳踩著下面的橫杆,用力拉開了窗戶,勾著髮絲扯下山茶花髮夾,半扎發被散開,她左手向後抓攏,長髮在指縫間重新柔順,髮卡隨手別在領口,肘壓著膝蓋雙手托腮,迎風仰起下巴。

長髮飄揚在腦後,時不時蹭過沈逸的嘴唇。

他靠著坐,靜靜地側首看著。

風裡,她好像得到自由的籠中鳥。

四周人影虛化,眼底的深意延散開繾綣的溫柔。

坐了一會,周京霓有些犯困,從兜裡拿出手機,搗鼓了一會,遞給他一隻左耳機,低著頭下滑音樂列表,“聽嗎?”

“什麼歌。”沈逸邊接過邊問。

“看我心情嘍。”

她隨機點開周杰倫的一首歌,耳機塞好,胳膊貼著車壁,腦袋歪在掌心裡,閉著眼開始聽。

只是歌詞還不到一半,意識開始模糊,頭漸沉,公交車的顛簸也抵不住睡意來襲。

沈逸本來低頭在看手機,忽然發覺歌曲一直在迴圈播放,剛想問,側頭看見她睡著了,頭一點一點的,他無奈又覺得好笑,摘了耳機,動作極輕地探身去關了窗戶,伸手扶過她靠在自己肩上。

-

書店裡,兩人分頭逛,周京霓只拿了一本雜誌,結賬時看見沈逸往收銀臺上放了一摞書,忍不住湊上去仔細看清書名。

全是託福和雅思的學習資料。

等到他刷完卡拎好袋子,一起往外走時,她才疑問:“你有空學這兩種嗎?”

“順手的事。”沈逸推開玻璃門,側身一讓,示意她先走。

周京霓撇撇嘴,走出門。

司機提前問了地址來接人,把車子停靠在書店不遠處的路邊,見兩人一起上車,認出男生,禮貌的先把對方送到後海再把小姑娘送回家。

到家後,張姨說廚房有木瓜燉燕窩,周京霓並不想喝,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客廳,也沒多問,直接回了臥室。

她換了家居服坐在沙發上,撕開雜誌包裝。

才翻過第三頁,她手上的動作就頓了,目光直直的落在佔據了一整頁的照片上,中間橫著一個標題:“天才音樂少年江樾”,再三確認了名字,她帶著好奇開始瀏覽文章內容。

一問一答的格式內容,都是些關於他個人問題以及未來發展的採訪。

“有記者誇這麼厲害嗎......”

周京霓看到底,忍不住感嘆,半信半疑地搜了裡面提到兩首歌。

節奏明快的Hip-Pop和宿命感極強的抒情歌,完全不同的曲風。

窗外黃昏,屋內泛橘光,音響在播放了一首《Say Something》,她聽著,有種奇妙的感覺,他的聲音在歌曲裡好像有磁力,閉上眼,彷彿行走於落日之下的漫天沙塵。

和聲部分被他唱出淒涼的美感。

周京霓發現這首歌居然有七萬多條評論,順著熱評往下翻了翻,除了誇讚之外,好多人都在寫關於自己的故事。

她突然對講樾有了些新認知,這個人的確比她想象中優秀,雖然學習成績不太好,在音樂方面卻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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