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斜風作曉寒,秋意愈濃,天色也愈涼。經由厚朴那一番‘好心提醒’之後,不知不覺,彭夫人已病了好幾日。與先前所患風寒不同,這是積鬱成疾,唯有自渡,他人愛莫能助。彭朋一場春夢了無痕,此刻的全幅心神都放在母親的身上,而顧不得其他。麗娘也像是故意躲著,那晚過後,她不聽九娘挽留,執意回了天下第一樓。小東院的乾枯竹葉鋪滿了地面,一腳踩上去,發出脆脆的聲響。平日無事,厚朴尚且日日來此流連,如今真有人大災小病的,他便更像是在小東院生了根,盤桓不去。“你來了。”,九娘安置好秋鳳梧午睡,剛出房門就撞上來人。父女兩個這些日子接觸的多了,或多或少的,九娘總不自知的對厚朴表現出家人的親切,雖然至今還沒有叫過他一聲‘爹’,但九孃的態度舉止無不透露著為人子女的孝悌之義。厚朴眉開眼笑的應著女兒的招呼,“爹沒事兒過來看看她,省得那倆臭小子老煩著我。”,九娘當然知道彭朋和秋官一定沒少在厚朴那兒求醫討藥,儘管他依舊一口一個‘臭小子’,但仍然能聽得出厚朴對那倆‘臭小子’實則已有了感情。輕輕推開彭夫人的門,望著床上躺著的人,厚朴先於九娘湊上前去,望、聞、問、切的看家本領都熟練的施展了一番後,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人誰無過,犯不著因為一點兒小事就把自已給虐待成這樣。看來你果然言行一致,不僅對別人小肚雞腸,連對自已也吹毛求疵。”,說完,他靜靜的等了一會兒,本以為他這樣戲謔的話一定會招來一頓數落與痛罵,可彭夫人連眼睛都不曾睜開一下,面容平靜的好似睡著了而完全沒聽見一樣。父女兩人默默對視一眼,都不免輕嘆一聲。厚朴這樣挑釁彭夫人都不為所動,看來確是心病難醫。從房裡出來,厚朴討好似的叫住九娘,“上次爹不是說帶你去吃餛飩嗎?走,今兒有空,爹給你補回來吧。”,聞言,九娘一頓,她深知,這世上並非所有的虧欠都有補償的機會,但若命運確實恩賜她這特權,那又何妨給予厚朴這寬恕而同時自我救贖呢?她只略微思索便點了頭,厚朴像得了糖吃的孩子那麼高興。熙熙攘攘的三河縣大街上,茶樓飯館飄出陣陣菜飯香,夥計鉚足了勁將所有的熱情和笑容都裝飾在臉上,唯恐對哪一位貴客招呼的不周到。臨街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餛飩鋪和許多的果攤兒菜攤兒一起擠在狹窄的巷口。一塊半尺寬的清布上寫著招牌,頭髮花白的老夫婦手腳麻利的忙裡忙外,簡易的灶臺,鐵鍋不斷冒著蒸騰的霧氣,鍋裡數十個嬌小可愛的餛飩恰如天上潔白的雲不慎落入了凡塵。厚朴領著女兒駕輕就熟的找桌子坐下了,“安伯,兩碗!”。銀白的頭髮一絲不苟的盤在頸間,那老翁只點一點頭,便算是知曉了。厚朴興致勃勃的介紹起來,“這兒的館子不少,真正上的了檯面的卻不多。別看只是一碗餛飩,五代人傳下來的手藝,非同小可!”,九娘含笑的看著他,厚朴神醫的名頭天下皆知,可吃貨的本性卻鮮有人聞。她能知道這一點還是多虧了彭夫人,但凡彭夫人把厚朴欺負的過分了些或是有求於人,她必是準備了一大堆的吃食去賠罪和賄賂,且此法萬試萬靈。談了沒幾句,熱騰騰灑了香油的餛飩便擺在了父女面前,還沒動筷,九娘回頭便是一句,“我還要一碗。”。厚朴以為無意中竟激發了自已遺傳給女兒的吃貨基因,瞬間開懷不已。雖然九孃的眉眼鼻唇都源自於他,可除了外表,性情愛好如果也能相同,豈不就更印證了兩人的血緣關係?誰知,厚朴還沒高興一會兒,突然不知從哪兒身旁就立了個人影,他一抬頭,方才吃下的餛飩便似噎在喉管中不上不下的讓他難受。“你這小子是狗鼻子啊?有吃的順著味兒就來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破壞了他與九娘單獨親近的機會,厚朴氣不打一處來。秋官尷尬的站著,看看九娘,始終不敢坐下。“還傻站著幹嘛?人高馬大的,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啊?!”,女兒就在一旁看著,厚朴已極力剋制自已,無奈,他平日面對秋官本就是這臉色,一時難以更改。九娘見狀忙拉了秋官坐下,並奇怪他怎麼會來。“戚家的案子還未偵破,彭大人從歐陽先生那兒得了些線索,讓我過來看看。”,秋官轉身指了指忙碌中的老夫婦,“待會兒要找這對老人瞭解下情況。”,話音才落,銀髮老翁已端著一碗餛飩送來了,打量了一眼三人,他認出了熟客。“喲!溫大夫,一家三口來光顧我這小攤兒,老夫不勝榮幸啊!”,東西放下後,他弓著有些駝背的身子,笑的慈祥,表示謝意。厚朴得了機會,炫耀的說著,“這是我女兒!” ,輪到秋官,他卻閉上了口。“哦!溫小姐生的好相貌啊,仙女下凡似的。”安伯拿著 抹布擦了擦手,淳樸且誠摯的誇讚道,“這女婿也俊朗有為,溫大夫好福氣呀!”,其餘兩人都笑意盈盈,唯有厚朴被這後半句給抹掉了全部表情。秋官心裡高興但不敢當面表現出來,只一個勁兒的往嘴裡塞餛飩。吃完,厚朴和九娘往縣衙走,秋官留下問話。當父女倆剛轉過街角,秋官又追也似的過來了。“給你。”,大串的山楂個挨個的被嵌在一根木棍上,亮如琥珀的糖漿把紅色的果子緊緊圍著,彷彿非咬一口而不能知其美妙。九娘和麗娘一起回來的那天晚上,秋官就察覺到了她的憂愁,雖然這煩憂被千方百計的遮掩,但他們是互訴衷腸、心心相印的愛人,他們對彼此內心的認知和了解根本就不需要透過語言。秋官沒有明問,而私下考慮了很多讓九娘重拾歡顏的辦法,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糖葫蘆最合九娘心意。厚朴不明所以,儘管彭夫人已將兩人的婚期與彭朋和麗孃的一齊定下了,可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順眼,他總是不肯輕易將女兒拱手送出。是以,他一把奪過糖葫蘆,不忿的道,“自已的崽子自已顧,你有空還是多帶帶你那小肉球吧,別整天丟給我女兒,也不怕她累著。”,秋官無言以對,由於跟隨彭朋忙於縣衙公務,秋鳳梧他的確無暇顧及,要麻煩彭夫人和珠兒幫著看護他已覺慚愧,如今這責任不知何時竟落到九娘身上,他更自責的無地自容。“你不是到處說鳳梧是你外孫嗎?那我照顧自已的兒子,難道不應該麼?”,九娘挺身而出護在秋官身前,她知道,無論多詭詐無恥的證人嫌犯,通通都難不倒秋官,這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厚朴一個,能令秋官敢怒不敢言。厚朴平日揹著她對秋官諸多挑剔她都不願計較,可當著她的面,她可是連半句指摘秋官的話都容忍不了的,即使對方是她親爹。說話間,她已拿回了那串糖葫蘆,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都蔫焉低著頭,九孃的心一軟,戰火由她起,也是由她率先打了降旗。“爹,秋官,咱們回去吧。”,只這一句,面前的兩個男人瞬間都由哀轉喜,厚朴甚至於拉著秋官反覆確認,“她是不是叫爹了?我沒聽錯,是叫我爹吧?”,及至秋官連連笑著點頭,厚朴彷彿突然和自已看不順眼的女婿成了八拜之交似的,情不自禁就勾肩搭背、老老實實的跟在了女兒的後頭。回了縣衙,三人分開,秋官去找彭朋,九娘照看鳳梧,而厚朴一溜煙兒的去了彭夫人那兒。躺在床上的人此時已下地,正呆坐在桌前,眼神憂鬱,面色愁苦。不錯,自已的兒子確實承諾要對麗娘負責,可即便如此,也並不能為她犯的錯減輕開脫。就算麗娘早晚是她彭家的兒媳婦,那也萬萬不能在人家還沒進門的時候就奪了她的清白。同是女人,彭夫人每每想起便後怕,萬一那日是別的女子,那豈不是釀成大禍。她不知如何對麗娘開口,因而只能晝夜捫心自責。不久,人便日漸消瘦 。“起來啦?”,厚朴因九孃的一句‘爹’,此刻已是欣喜的如同雲中燕,感覺周身輕飄飄的,不染凡間愁怨。“你不是愛吃這玩意兒嘛,我給你買來了,還有這個小香油餛飩,味道一絕,你嚐嚐看!”,他將半路折返回去買的糖葫蘆和餛飩都擺在彭夫人面前,卻慘遭無視。“哎呀,要不說你們是母子呢。脾氣一樣,性子一樣,就連病都病到一塊兒去了。”,厚朴故意說的束手無策,無限惋惜,“那小子年年輕輕的,專挑大病惡疾沾染,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嗎?!”,兒子有事,做母親的再怎麼萎靡不振此刻也瞬間精神抖擻了,“我朋兒他又怎麼了?”,厚朴見自已的激將法起了作用,更是深嘆一口氣,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樣。“朋兒怎麼了?你倒是告訴我啊!”,見彭夫人一潭死水般的終於有了些波瀾,厚朴順勢把東西推過去,“別急,吃完我跟你細說,有我在,他死不了。”,彭夫人看出面前人是絕不肯妥協了,自已身子又正是軟弱無力的時候,恐怕即便強撐著也走不出院門,於是便乖乖抱著碗把餛飩吃了個乾淨,連帶糖葫蘆都一顆一顆吞到了肚裡,而後馬上要開口,卻被厚朴截住話頭,“你那崽子活蹦亂跳好的很。你吃完了這些應該也沒啥問題了,我不多留,你不必謝,告辭!”,話畢,未等彭夫人回過神來追究他,便一陣風似的跑沒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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