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陵此時依然在侍奉病母,一大早,秋官過來給蕭統和他拜年,順便閒聊了一會兒,師徒二人就依次離開了。顏陵守在母親床前,侍候的體貼入微。他雖是武將,幼年卻也是上過幾年私塾的,六藝經傳皆有涉獵,古今名篇也拜讀不少。其中摯愛,唯李密的《陳情表》。不僅詞章俊逸,文采斐然,而且墨韻通神,情采動人。“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一句盡釋孝賢,絕妙之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況顏母命途多舛,嫠婦養子,飽經患難,老病纏身。顏陵為人子者,焉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包裹中的銀錠已經沒有多少了,厚朴說的沒錯,這是富貴病,命全靠錢吊著。偏他俸祿微薄,又無其他營生幫補。駐軍守土數十載,賺得虛名總是空,一腔熱血紅塵灑,半點孝心天不容。顏陵悲從中來,回首顧看母親,嘆息一聲,準備出門。“咚咚咚”,敲門聲不輕不重,節奏舒緩。“誰?”,顏陵覺得不像是蕭統、秋官去而復返,遂警惕起來。門外的人停頓了許久,才終於開口,“我是三河縣令彭朋,請你開門,找你有要事詳談。”,彭朋實誠的自報家門來意,他以為顏陵既是和秋官同出一門,就必也是個講理的人,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只要他曉之以理,顏陵肯定深明大義,束手就擒。殊不知,門雖被他叫開了,可緊跟著就是一招龍爪手把他猛的揪進去摔在地上,“單槍匹馬,赤手空拳就敢來叫陣緝人,你有點兒膽量,不過腦子未算靈光。”,顏陵悄悄探出頭,看到外面原本熙攘的大堂人去樓空,心知事情敗露,帶著母親無法脫身,只好先制住彭朋以策萬全。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的趴在地面,彭朋才知自己一腔孤勇,落得如今羊入虎口。“秋官是我至交,你是他的師叔,只要你迷途知返,我會盡力為你求情。”,眼看自身此番生死難料,而顏陵一錯再錯,彭朋動之以情的道,“你為國家駐疆守邊,是有功之士,本該榮耀故里,德被子孫,何必非要走到晚節不保的地步?”,不說便罷,一說就是語觸逆鱗。顏陵此刻猶如不慎掉入陷阱裡的困獸般,四處尋找出路,不單慌亂,更有實時暴走失控的危險。只聽他厲聲陳喝,“哼!有功之士?風霜撲面,歲月蝕骨幾十年,就換來這四個字,真是可笑。那些靦居廟堂之高的王侯大臣,他們何曾流過一滴血,吃過半分苦,卻個個香車寶馬,錦帽貂裘,而千千萬像我這樣的人,為這個國家窮盡一生,又得到了什麼?陵雖孤恩,清亦負德!”,講到此處,憤慨之情油然而生,其中的委屈與心酸被心火熔鑄成刀劍,顏陵誓要在這汙濁的世間為自己劈出一片湛湛青天。“我不求名利,保家衛國,捨生忘死,也義不容辭。我只想要我母親活命,對大清,我盡了忠,對母親,我不能不盡孝。”,地上的石磚傳遞著透骨的寒意,正慢慢吞噬著彭朋身體的暖氣,四肢像是石化了般,彷彿並不歸自己所有。掙扎不得,他只能把頭杵向地面,毫無知覺。還想再嘗試勸說時,房門忽然被大力推開,一道人影閃了進來,登時,房間內便響起了打鬥的聲音,彭朋想看個究竟,奈何姿勢不允許,遂只好稟神細聽。“扶桑刀法,非我族類?”,顏陵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打斷了他和彭朋的談話,與來人過了兩招之後,他便認出對方的武功來路。“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馬上就是死人。”,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是隨著話音而起,那人的刀已刺到顏陵身前,狠辣精準,迅捷有餘。“呵,你來之前就沒打聽打聽,我什麼來歷,師出何門嗎?”,顏陵即便是處在這麼險象環生的困境中,還是被氣笑了。他漫不經心的抽出長刃,當場比劃了一下,已足以震驚的那人說不出話來,“你....圓月刀法?”,“你這是耗子找貓單挑,純粹老壽星上吊。”,場面過於尷尬,顏陵輕蔑的看著那人,玩味的笑。“圓月刀法自古便是扶桑武術的天敵,兩方對壘,只道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你就算現在跑,也怕是來不及了。”,利刃橫空,奔襲若雷霆之勢,刀風霸道勁猛,不留餘地。至多也不過片刻,那人便已倒在了彭朋身旁,嘴角微微滲出血來,似乎遭逢大創。生死關頭,奇怪她卻並不顧自己,而是費力將彭朋扶起,悉心檢視。可當她注意到彭朋睜著的雙眼流露出震驚無比的目光時,就算泰山崩塌在面前也不及此刻讓她感到絕望。官府清場辦案,這麼大的事夥計當然馬上設法聯絡了麗娘,等她趕回,知道彭朋以身犯險,毫不猶豫的就找了上來。初初看到彭朋俯臥在地,以為是昏死過去了,壓根兒沒想到,其實他一直都是醒著的。碧綠通透的玉鐲在兩人眼前晃了晃,似是無在言的嘲笑這戲劇般的一段姻緣。“友仁...”,千言萬語最終只匯合成兩個字,其餘的再開不了口。顏陵疑惑的看著二人相互對視不知在搞什麼鬼,想著拖延誤事,他便要速戰速決。時至今日,劫掠官銀已是誅九族的死罪,手上再多添一兩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正當他要下手,蕭統和秋官如及時雨般降臨,“師弟,既已鑄成大錯,切不可再添罪孽。”,蕭統將三個人都護到身後,面對顏陵,痛心疾首的規勸。秋官則幫彭朋解開穴道,將他安置好,看了眼麗娘,卻顧不上理會,轉頭找師父去了。秋官是三河縣本地人氏,雖然家中已無其他親眷,但蕭統提議陪他同去祭祖。誰知剛拜祭完,就有衙門的人急忙來報,師徒大驚失色之下立刻飛身前來。“師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可為老人家積些功德。”,秋官和蕭統是一樣的心情,師門不幸,出了貪贓枉法之輩,只是更多的是惋惜與同情,嘆息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忠孝兩難全。顏陵有些猶豫,不敢正視他們。蕭統是他師長,秋官是他後輩,自己一沒有為師門爭光,二不能給後輩做榜樣,頓時羞愧至極。“師兄,我是迫不得已,一步錯步步錯,我已無路可退。”,外有官兵把守,內有蕭統坐鎮,顏陵自知插翅難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望向母親。蕭統看穿了他的心思,遂給出承諾,好讓顏陵安心,不要再負隅頑抗。“你我師兄弟一場,你母親我不會不管。現如今你做下錯事,就要挺起胸膛承擔責任。”,彭朋這時已緩過勁兒來,踉蹌的上前,麗娘見狀忙小心扶著,卻一直不敢仰起頭看他,“顏陵,你所作所為,國法難容...”,他話未講完,只聽身後床榻傳來陣陣微弱的呻吟,“娘!”,一個箭步衝到母親身邊,顏陵聲淚俱下,“兒今日冥冥,令母在後單,是兒不孝。”,見此情景,房內幾人都有些不忍,再未出聲。床榻上,顏母瘦若枯槁的手慢慢抬起撫上兒子臉龐,眼神迷離,氣若游絲。片刻,她也沒有出聲,許是在積蓄力氣,幾乎完全閉合的瞳孔散出一點兒若隱若現的光來,彷彿靈魂正在抽離身軀。“我兒~”極細小極細小的聲音,蕭統他們聽不清,顏陵將頭貼到母親的面頰,最後一次的聆聽母親的訓教,“都是孃的病拖累了我兒,你駐軍在外,一定吃了很多苦頭,好不容易卸甲榮歸,光耀門楣,現在卻、咳咳、卻為了我的藥費走上錯路,娘有愧於你啊。”,七尺男兒伏在母親身上,倒像個幼子趴在孃的懷裡那麼安詳。顏母的手不住的在兒子臉上摸索,恰如他剛出生時那樣,五官眉眼都很值得仔細推敲和端詳並且足以暗自感到得意與驕傲。“我兒,你闖下彌天大禍,理應認罪伏法。你放心,無論陽間還是黃泉,娘都不會丟下你。我常聽人家說陰司路冷,不怕,娘在前面走,我兒踩著孃的腳印,就不凍了。”,此言令聞者傷心,見者泣涕。彭朋幾人也跟著難受起來。蕭統想上前安慰老人家,踐行自己對師弟的承諾,誰知他一到床邊,便已看到顏母雙目緊閉,神情平靜的像是突然睡過去了一樣,只是嘴角唇邊正往下淌著血。伸手探過鼻息後,他一驚,猛的看向顏陵,悲痛的宣告,“師弟,老人家仙遊了。”,本以為接下來將會見到一場呼天搶地的哀嚎,可顏陵卻是鄭重的給母親叩了三個頭,除了臉上的兩行淚痕,整個人情緒波動並不大。“請母親先行一步,兒子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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