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麼殿下?我不過就是個身不由己的廢物,什麼都做不了……”少年滿眼自嘲,幽深的黑瞳填滿絕望,他有話想問,卻又有所顧忌,故而臉上寫滿糾結。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殿下切莫妄自菲薄。這些年是屬下們辦事不力,沒能及時找到殿下,讓殿下身陷困境,受了這麼委屈。”

兩個聰明人在對話時不約而同地把姿態放的很低,臣不煥沒有端救命恩人的架子,祝暮澤也沒迷失在他一聲聲尊敬的“殿下”中。

“至少是你們先找上我——”祝暮澤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想要給他倒水,卻發現屋裡空空如也,唯一的杯盞還是他用過的,只能尷尬作罷,苦笑著說:“不必叫我殿下,以免隔牆有耳。”

“是,公子。”

臣不煥大致把徐鏡、花箋等人的事兒說了一些,但並沒有完全暴露前朝勢力,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祝暮澤知道他有所隱瞞,卻不急著問,畢竟對方說出來的這些,資訊量已經足夠大了。

誰能想到,忠君愛國的戰神徐鏡,竟然一直效忠前朝?

花箋的死,徐鏡的傷,都無時無刻提醒著他們,祝氏復國之路究竟有多麼艱難。

一番交談,大多時候是臣不煥在講,而祝暮澤則在側耳傾聽,遇到不懂的地方便虛心請教,沒有弄虛作假,不懂裝懂。

臣不煥還曾擔心這位素未謀面的太子殿下難堪大任,但是在得知阿哲就是祝暮澤後,這顆心就這樣放回肚子裡去了。

先後流落市井,止步青樓,囚於東宮,困於皇府,卻還能藏好身份活下來,可見他還是有些本事的。

再加上這幾次的相處,臣不煥更加堅信祝暮澤乃是潛龍在淵,必能逆風得勢。

金鱗豈是池中物?

來日成就,註定不凡。

無論是他在蘇碎月面前的清冷孤傲,還是他面對蘇憶桃時的唯唯諾諾,都是狐狸狡詐的偽裝。

“公子,將軍毒發,尚在昏迷。等她醒來,便能安排您出去。蘇憶桃的池暝皇府,終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就算有我在,也未必能夠保你周全。”

誰能料到——前幾日還威脅祝暮澤不要妄圖逃跑的臣不煥,這會兒竟然主動提出送他離開?

還真是世事無常。

當根本立場一致時,這些細枝末節的矛盾就可以忽略。

祝暮澤眉梢一挑,復又蹙起眉角,“我雖在府上無足輕重,可池暝皇府畢竟由你掌權,我若逃了,便是打她蘇憶桃的臉,到時候恐怕會連累你……”

眼前之人分明時時刻刻都想逃離這方囚籠,可機會就擺在他面前,他卻反過來擔心連累他?

真是個……善心未泯的妙人。

臣不煥心中微暖,對這位太子殿下的敬重又多了幾分。

“殿下,蘇憶桃還要借用我臣家的名望,就算遷怒於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最多是治我一個失察之罪罷了。我在池暝皇府做內應,若連送殿下出去的本事都沒有,那便是愧對於先主。”

祝暮澤注意到他話裡的先主,“你說的是?”

“殿下或許不知,我的名字,是祝皇陛下賜的。”

“原來如此。”他沉吟片刻,臉色仍舊帶著幾分疑惑。

臣不煥彷彿能夠看穿他的心事,笑了笑,解釋道:“之所以要等徐將軍醒來,一來,需要她在外接應,二來,殿下離開池暝皇府,需要一個容身之所,徐將軍文武雙全,唯有她才能護你周全。”

“公子身份特殊,待在蘇家也算是燈下黑,若是離開池暝皇府,自然需要偽造一個身份。”

就算祝暮澤再蠢,經他提點,也能明白其中利害,他如今的身份著實尷尬。

“這事先放一放,容我再想想……”

臣不煥的出現,讓他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一個孤家寡人,也讓祝暮澤那顆惶恐不安的心有了著落,也不再急著逃離這個地方。

他原以為臣不煥是被蘇憶桃從江南擄回來的,如今看來,恐怕這一切都沒有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臣不煥嫁給池暝皇女,不過是半推半就權宜之策。

蘇憶桃這麼做,儼然是引狼入室。

千嬌百寵的江南才子,為了江山大計,捨棄自身清白,甚至把性命都放在賭桌上,而他身為祝氏皇子,又有什麼資格說苦?

一國之重,在於京都。

金陵城內,蘇氏為尊。

時隔半年,金陵城內還流傳著他這位絕色花魁的佳話,蘇碎月和蘇憶桃都見過他的臉。逃離池暝皇府後,他根本沒辦法以這張臉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眼前……

他其實挺恨蘇憶桃的,如果不是她出生時引來滿城桃花盛放,蘇勝或許就不會下定決心謀反,他也不會五歲就家破人亡,流落街頭;如果不是她在滿花樓喝花酒,對他流露出傾慕之色,卻又棄之不顧,蘇碎月就不會一擲千金將他買回去,隔三差五就挨一頓毒打;如果……可這世間哪有這麼多如果?

諸事已成定局,總不能一直活在如果裡。

他們曾是青梅竹馬,亦是指腹為婚,可蒼天無情,將彼此推入了萬丈深淵。

或許蘇憶桃自己都說不清楚,她看上的,究竟是“阿哲”驚豔世俗的容貌,還是“阿哲”身上,重疊著那個少年的影子。

真相,總是令人費解,說不清楚。

燈下黑嗎?

臣不煥麒麟才子之名四海皆知,他也早有耳聞,留在池暝皇府,似乎也不失為一種出路,只不過這條出路佈滿荊棘,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見他看著緊閉的紙窗出神,臣不煥也不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候著,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

他方才那話意有所指,刻意引導祝暮澤往深處想,也是希望他能夠用容貌上的優勢,把握住蘇憶桃這枚現成的棋子。

“我不走了。”

“嗯?”臣不煥適當地流露出一抹疑惑之色,顯然早有預料。只不過他依舊有些驚訝,沒想到祝暮澤這麼快就能下定決心。

他可不認為這是祝暮澤意氣用事。

君子一諾,可重千斤。

他既然說不走,那麼這一定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利弊權衡後的結果。

“公子——確定嗎?”

“蘇憶桃的暴虐,你我都是見識過的。”

“你若留下,便只能……忍著屈辱與痛苦,一步步往上爬。”

這話並不怎麼隱晦,祝暮澤也知道他要表達什麼,“我確定。”

“蘇勝城府極深,難以揣測,誰也不知道她還藏著多少暗棋。無論是三品護衛無懷,還是戰無不勝的血煞鐵騎,都只是她想給我們看到的冰山一角。”

“花將軍和崚山軍分明已經攻下行宮,離成功僅僅只有一步之遙,卻敗在蘇勝不懼死亡,以身作局,誘敵深入的棋盤裡……”他滿眼滄桑,一身悲涼,言辭間帶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花箋參將的惋惜。

“蘇氏手段陰險,徐將軍這麼多年都不敢有所作為,想必也是忌憚她們藏在黑暗中的爪牙吧?”

對此,臣不煥不置可否,而是道出一樁隱秘。

“公子可知,池暝皇女雖然時常流連於煙花巷柳,後院裡更是養了十幾位俊俏公子,卻一個人都沒碰過,包括我和戲風。”

“什麼!她?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祝暮澤瞳孔地震,被這個訊息驚的說不出話來,直愣愣地看著他,眼神逐漸變得迷茫。

臣不煥繼續道:“據我所知,蘇憶桃與坊間傳聞略有出入,這也是我敢孤身北嫁的緣故。”

讓祝暮澤震驚的真正原因並不是蘇憶桃這麼多年來還是個雛兒,而是她的種種行跡都在向他陳述一個事實——她在等人,等一個明知等不到的人,而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他!

多年守身如玉,是因為她在等他。

滿院佳人相伴,是因為她知道這輩子都等不到他。

一個是殺神轉世,擁有上古天狐血脈,一個是桃花化身,是這個世界上本不該存在的人。

兩人生而不凡,慧根早開,孩童時的記憶烙印在識海深處,窮盡一生,都難以忘懷。

是生死劫,是桃花劫,是冥冥之中,不可化解的因果。

潑墨般的眼瞳中不知何時泛起淺淺的淚光,纖長的睫毛上下輕顫,訴說著那些再也難以開口的情愫。

祝暮艱難地閉了閉眼眸,再睜開時,狹長的狐狸眼只剩下一片寒冷,“近水樓臺先得月,我不走了,這池暝皇府你留得,我也留得。”

“夭……蘇憶桃是我唯一一個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眼前的機會。”

“既然公子心意已決,不煥就先告辭。過兩日,我安排人過來照顧公子。”

“那個……”後面的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祝暮澤糾結片刻後,還是起身對他拱手一拜。

臣不煥急忙起身拉住他,“殿下!使不得。”

祝暮澤咬了咬下唇,用炙熱的眼神看著他,“我不識字,朝堂大事,軍政策略更是一竅不通,還請先生教我!”

“公子願意學,我自然會傾囊相授。”

就這樣,兩個少年在簡陋的庭院裡,謀劃著未來該怎樣推翻這個糟心的王朝,建立一個屬於他們的長安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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