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握不住的沙
吃完午飯，莫渝下午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梁導那天給她拉了不少人脈資源，其中有位是文藝片黑馬大導演，她本人很喜歡這位導演的作品，認為是國內少有的，能給作品賦予靈氣的天才，為此，也為這次會面下足了功夫。
廣導原本是攝影師出身，後來因為偶爾才轉行為導演，改行後拍的作品少而精，這次籌備的是一部頗具人文氣質，靜穆質樸的作品，莫渝一直都想為這樣的作品配曲。
如果電影成為經典，那曲子沾光的同時，也能互相相成就，觀眾聽到曲子就能回憶起電影內容。
但這部電影目前還沒定下主演，蘇曼青是很被看好的預備女主人選，梁導之前問過莫渝意見，她實話實說覺得她不合適。
僅是專業方面的見解，和恩怨情仇半點關係沒有。
這部劇女主是個為愛能飛蛾撲火不顧一切的人，蘇曼青一臉精明，看起來實在不像是這樣純真善良的型別。
但莫渝一個作曲的，意見權利也沒那麼大，主演的事最終還需要資方和公司高層那邊拍板，導演能做的，只是多試鏡幾個合適的演員。
今天下午，梁導和廣導兩位導演主要著手解決這事，約了幾個男女主的備選人，做個簡單的試鏡，爭取儘快把人定下來。
當紅小生陳易為就在本次試鏡中，因為莫渝的緣故，梁導親自給他打了電話。
這兩人之前有過合作關係，在陳易為主演的電視劇裡，片尾由他親自獻唱，而作曲人恰好是莫渝，這首歌給了陳易為很高的熱度，一度火出圈，才有了現在的娛樂圈地位。
所以當他聽到莫渝的加入，二話不說就同意本次試鏡。
看到劇本簡介，大家才知道這塊香餑餑一直沒有定下來的原因。
男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面形象，而是個性格陰暗扭曲，沉默寡言的少年學霸，很多細節行為上都異於常人，最後還為了復仇，利用所學知識將人不動聲色殺死，雖是逃脫法律制裁，卻也走入人生自我毀滅的不歸路。
通俗點解析，這個角色有點“變態”，很考驗演員的演技，演過了是裝，演少了是演技不行，演得剛剛好又會被說本色出演，可選擇的本子那麼多，是沒必要冒風險，年齡花期有限，時間成本也是很重要的。
保姆車上，陳易為的經紀人苦口婆心勸道：“要不咱再考慮考慮呢，你現在熱度這麼高，遞本子的人排隊呢，梁導和廣導這面子也不是必須給的。”
陳易為慵懶靠在椅背上翻劇本：“嗯，我也不是賣這兩人面子。”
當時電影的反響平平，如果不是莫渝安排給他的那支片尾曲，他不可能在娛樂圈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抓住機會扶搖直上。
原本資方是打算把曲子給另一個男演員的，是莫渝覺得他聲線更好，角色和曲子適配度更高，才給的建議，對他來說，這是知遇之恩，如果不是她，自已現在還沒揭掉偶像派“奶油小生”的標籤。
“那是為什麼？”
經紀人不解，在聽到陳易為的回答後更是迷惑。
“編曲。”
“編曲和你有啥關係啊？這是什麼有效人脈嗎，說句不好聽的，名字在熒幕哪個角落都無人關心。”
說著，她趕緊百度了一下莫渝的個人資料，但顯然這不是一個什麼人物，上面資料少得可憐，就是那張臉，還算可圈可點，只不過娛樂圈是最不缺美女的...
“你現在是上升期，凡事要把事業放第一位，別感情用事，也不要傳出什麼緋聞來才好。”
陳易為合上劇本，表情有些疲乏了：“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你和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見他執意如此，經紀人也不好再勸，倒是要過去見識一下這位編曲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自家大明星念念不忘。
試鏡廳內光線昏暗，只靠著天花板上一盞射燈，莫渝受邀成為此次的“評委”，坐在梁導旁邊，仔仔細細檢視備選演員們的個人資料。
今天能出現在這裡的演員要麼自身硬實力很強，要麼自帶高流量話題，型別也很多，只可惜他們都不太符合原著男主的人設，他們現在擁有的太多了，身上有種被生活滿足後的風輕雲淡和鬆弛，沒有那股子陰暗偏執...
編劇坐在旁邊，意見和莫渝不謀而合。
他以前就覺得莫渝詞曲裡的故事感很重，這樣的人就算轉行去做編劇，寫出來的東西一定也是半點違和感沒有，很早就喜歡聽她寫的歌，今天見面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梁導喝了一口茶，十分惋惜向編劇說道：“這個本子我是真喜歡，便宜老廣了，什麼時候再給我寫一個這樣的。”
編劇：“一定一定。”
“嗯，小渝呢，覺得剛才幾個怎麼樣？以你對人設的把握，覺得剛才幾個怎麼樣？”
莫渝：“我看還有一個人，要不看完再說呢？”
話音剛落，陳易為登場。
他們選的這幕戲，是全劇裡最有表現力最考驗演技的一幕，男主性格複雜扭曲，可以說他是愛復仇，也可以說他是打著愛的名義行兇，偏執地對著死去的情人告白。
莫渝很喜歡這一幕，將人性所壓抑的癲狂一覽無遺。
昏昏暗沉的燈光堪堪照亮陳易為英俊的臉，他急切從前方跑來，幾乎快要跌倒，但又很快穩住身形，定定站在莫渝面前，深邃的眉眼鎖定她。
“需要向別人解釋愛情嗎？用普世的情愛很難形容我對她的愛，硬要說的話，那是一種虔誠，相當於對神的愛，我愛一尊神佛，連同塑成她的泥沙我都很愛。”
“我很願意為她承受痛苦，全部都可以照單全收，但是...”
不得不說陳易為是有實力的，因為如今成為流量小生，所以在他來之前，編劇團裡有些人會對他持有質疑，可沒想到演技竟能讓人如此眼前一亮。
他毫不費勁演出了兩位導演要的感覺，那種神神叨叨的瘋批感，比之前幾個人衝擊力都強。
眾人安靜幾秒後，面面相覷，目光裡俱是肯定讚賞，齊刷刷鼓掌致敬，現場反應來看，陳易為應該是穩了。
莫渝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只安靜地回看他，梁導見她沒有發表意見，便側過頭去問：“怎麼樣，角色闡釋還可以嗎？”
莫渝：“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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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內，霍瑾揚光腳站在偌大的客廳裡，從看到照片那一刻起就開始心神不寧，情緒慢慢失控。
親哥。
女友。
這兩人怎麼私底下還有自已不知道的關係，不僅僅因為那幾張擁抱的合影啊，這合影背後的事情才是真正讓人抓狂失控的！
莫名其妙，又似乎有跡可循。
他努力回想，自已確實完全不瞭解莫渝，不瞭解她的好惡，不瞭解她的過往，甚至連她臉上許多別樣的表情都沒見過。
莫渝是握不住的沙，自以為牢牢握在自已手中，其實每分每秒都在預謀著掙扎著往指縫溜走，最後攤開手掌，會發現關於她的痕跡已經蕩然無存。
這或許是霍瑾揚從小到大經歷過最受挫，最無力的經歷，很陌生，讓人厭惡。
所以，那天她說的是“我不喜歡你”，而不是“我不喜歡你了”，他沒有聽錯，以前認定的事情被推翻，現在沒有一樣關於她的事情能確定。
他頓時感覺手腳冰冷，脫了T恤走進浴室，頭頂花灑灑下來的水冷得人渾身起雞皮，但他沒有意識躲開，彷彿這樣才能讓腦子清醒清醒。
真是好笑，他生在豪門世家，從小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商務精英，哪一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心理戰略上的佼佼者，就是這樣的人在他面前也是無所遁形，他能輕易從對方的談論，表情，外貌裝飾判斷對方几斤幾兩，沒有失手的時候。
奈何這次，卻在莫渝這個女人身上栽了跟頭。
她的純淨，她的高冷...
他所瞭解的莫渝有幾分真實？
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完全不得章法。
衝完澡，他隨意往身上搭了浴袍，一邊開啟手機，將微信裡傳送祝福的馬屁精全部刪除拉黑，一個個生怕跑慢了喝不上湯似，在這發發發，明明照片上那男人不是自已。
連臉都認不出來，就沒必要做朋友了。
該死的人真多啊，他刪了好一會，一直刪到阿勝的聊天記錄，那已經是挺久之前的對話方塊了，鬼使神差地，他點了進去。
最後一條訊息，是那邊發給他確認的禮物，一對袖釦。
Y。
霍瑾揚死死盯著袖釦上的英文字母，原來是霍清嶼的嶼，當初阿勝還跟他說是霍瑾揚的揚呢，終於真相大白了。
他唇角露出一個冷冽的笑容，或者能說是怒極反笑。
好好好，用他的錢，刻另一個男人的字，還要他親手贈送，自已成了他們play的一環。
莫渝，真的夠狠。
莫渝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電影男主敲定下來了，她這邊也要開始琢磨角色，為幾個主角量身定製專屬角色曲。
另外，編劇誠懇邀請她參與劇本調整，短短一週，就和那邊開了不下十場視訊會議，除此之外還要完成宋齊的定製單，整個人忙得大氣不敢多喘幾秒，騰不出半分精力去關注工作之外的事情。
但只要事業不斷往好的方向發展，一切疲憊都能得到緩解，她喜歡這種命運掌握在自已手中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已不再是海上小船，再大的風浪襲來，她也不會沉沒。
慶幸梁導對自已的欣賞，讓她的作品可以上到更高的舞臺，被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聽到，也算是為事業鍍上一層金。
包括霍清嶼在內，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變好。
今天的工作結束，回家路上她順手買了杯咖啡，打算回去繼續寫宋齊的定製曲，在工作室工作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可惜犯人還沒捉到，如果自已上去加班，陳鳴和安安他們一定也會上來陪著。
沒必要了，莫渝不喜歡麻煩別人，說好了放假就是放假。
莫渝進了電梯，整個人鬆弛地靠在扶手邊，掏出手機慢慢刷著霍清嶼的朋友圈，裡面動態少得可憐，只有寥寥幾條關於研究成果的轉發。
很快，電梯就到達她所在的樓層，莫渝的注意力還在霍清嶼的朋友圈裡，騰出一隻手去包裡摸鑰匙，突然，一陣熟悉的，放蕩不羈，驕縱恣意的菸草味從樓梯間敞開的門內襲來。
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霍瑾揚抱著手臂，嘴裡虛虛叼著一支菸，慵懶地倚靠在牆邊，那雙漂亮的眼睛顯得格外危險，令人不寒而慄。
莫渝內心嘆了口氣，心想該來還是會來的，而且來得還很快，但面上依然是沒有表情，開了門，臨進去前吩咐一句：“掐了煙再進來。”
沒想到還能進門，霍瑾揚愣了一下，隨即乖乖掐了煙，丟進旁邊垃圾桶裡。
房子在他看來很小，但收拾得很乾淨，空間利用也合理，莫渝往那一站，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溫馨。
比別墅好多了...
莫渝接了一杯水，客客氣氣放在茶几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那開始吧，不過先說好，都是成年人了剋制一下自已的情緒，謾罵和羞辱只會讓自已心緒不寧。”
“什麼時候辭職的？”
霍瑾揚這會很平靜，問出了自已想問的第一個問題。
他以為自已掌握莫渝的一切動態，沒想到連這樣的小事，她都懶得和他提前打聲招呼，今天要不是去她以前的工作室堵人，現在還不知道人已經辭職了。
莫渝淡淡看著他：“辭了一段時間了。”
“為什麼沒跟我說過？”
為什麼要跟你說？
莫渝在心中默默答了一句，但沉默是金，有些事現在也不用開口。
霍瑾揚壓住火氣，還像以前那樣，朝她勾勾手，喊道：“過來。”
而莫渝置若罔聞，目光冷淡靜靜地看著他，兩人僵持著，最後依舊是霍瑾揚妥協，深吸了口氣，朝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