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再有幾天就是夫人的忌日了。”一道沉穩的聲音如是說。
“先生怕是又要買醉了，可憐那些陪著去的，說不敢說，勸不敢勸，回來還要被老先生罵。”另一道粗獷的聲音帶著幾分憐憫與幸災樂禍。
“我們這也不是什麼好差事。”沉穩的聲音悠悠一嘆。
“呵，那位如今這樣還不是活該，卻要連累我們一起受苦。”粗獷的聲音中夾雜著磨牙聲，似是有幾分恨意。
“哎呀，主人家的事你少說兩句，我們哪管得了。”沉穩的聲音染上幾分矯揉造作的慌亂。
“你敢說你這麼多年沒有怨言嗎？啊！十年！十年了啊！我們在這哪兒都不能去，天天聽狼叫，當驚受怕。他倒好，每年就來這麼一回，一來就以身飼狼，把這些玩意兒的血性全激出來，如今這些狼崽子哪個肯不見血？你說說，我們因此受了多少傷！”粗獷的聲音怒吼著，伴著隱約的狼嚎，哀慟中摻著無力。
無人再應聲。
沉默片刻，那粗獷的聲音自言自語，“為什麼當年這兩人不一起死了呢？”
付西華倚著牆，渾身發軟。他知道自己怕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但又抑制不住好奇，只能一邊抖一邊聽著牆那頭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往事。
聽了大半天，他終於理清了前因後果。
溫其從能走路時就開始學醫，是人人誇讚的天才。
他畢竟年紀小，經驗不如那些從醫幾十年的，卻又在稱讚中飄飄然，自以為醫術無雙， 見著什麼患者都敢治一治。
平日裡，他所能遇見的人無非有些小病小痛，故而這麼練習了兩三年，一直沒出事。
若是一直這麼下去，他也能慢慢成長起來，最後由天才變專家。
可惜，變故發生了。
溫家的孩子，若是資質不錯，可以不用按部就班地上學。自學加家教，足以讓他們在幾年內掌握一位高三學生需要掌握的知識。閒暇時間，除了家族安排的課程，可以選擇做自己喜歡的事。
雖然溫其恨不得把所有時間都花在醫學上，但大人們並不會允許。他們口中會說，要勞逸結合，要行萬里路，要釋放孩子的天性。於是溫其會被隔三差五地帶出門，旅行，遊學，去發現生活中的美。
在他七歲那年的夏末，他們一家又一次出門旅行。
冒險者總要承擔獵奇帶來的麻煩，恰如那一天傍晚。
在漫天紅霞中，溫父暫離了露營地。他意外摔了一跤，昏迷在草叢裡。
等他醒來，四周漆黑又安靜。他慌忙回去，只看見了妻子的屍體，以及一旁呆滯的兒子。
在那以後，溫父離家遠遊，常年旅居國外，管理海外的產業；溫其再也沒碰過醫術，開始上學，他無法也不願徹底離開，每每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到這個家，這個曾經的家。
對於當時發生的事，兩人都保持沉默，但透過兩人此後的態度，眾人也能推測一二。
無非是溫其找不著父親，又等不及救援隊，仗著醫術好，醫死了人嘛。
當時的情況確實不妙，兩人既然盡力了，本該釋懷才是，可兩人都選擇沉浸在過去，懲罰自己，也懲罰身邊人。
鬧到如今，不光兩人心中有怨有恨有遺憾，溫家上下皆是如此。
付西華聽完故事，一時有些難受，說不清是因為世事無常，還是因為羨慕與同情。
他靠著牆，望著透過樹葉撒下來的陽光，思緒散亂。
末了，他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慢悠悠地原路返回，再沒有探路的心情。
付西華踏著月色回到溫其的小院，遠遠便瞧見林中若隱若現的燈光，走近一看，更是燈火輝煌。
他暗自咋舌，奢侈，奢侈啊。他可還記得管家的話，這院子平時只有溫其一個人住，點這麼多燈幹什麼？
大約受了今天所聽故事的影響，他有些多愁善感，莫名便想起一個傳說：點亮滿院的燈，可引亡魂歸故土。
他打了個哆嗦，踏進了院門。
溫其看了樓下一眼，向言念報平安，“付西華回來了。”
言念看著前不久剛安好的定位，淡淡應了一聲。
這小傢伙果然不安分。
照這麼下去，也不知付西華會不會夭折在成年之前。
她有些頭疼，決定給這個不省心的朋友再研究點保命的東西。
她折返回實驗室，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今天的行動，怕是會干擾你那部分的劇情。”
溫其託著下巴，望著她浮在虛空中的影像，“沒事，大不了不走劇情了。”
系統捕捉到關鍵字眼，一下子冒出來，“警告！警告！不走劇情將影響任務獎勵，很可能無法開啟逆襲模式。”
溫其的笑容漫不經心又帶著幾分冷意，“放心，我會好好走劇情的。”他在“好好”兩個字上的咬字格外清晰而緩慢，帶著幾分溫柔繾綣，似情人間的呢喃。
言念抬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慢條斯理地把手擦乾淨，消毒，戴上手套，再消毒。
系統沒有察覺到不對勁，滿意地下線了。
言念手下的動作看似緩慢優雅，實則迅捷異常，她感受到溫其一直沒挪開的視線，語調平靜而冷淡，“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你打算怎麼做？”
溫其起身，仗著她沒看自己，走到言唸的影像前，仔仔細細地用手虛虛描摹她的眉眼，口中模稜兩可地說著，“自然是走劇情啊。”
言念才不信他的鬼話，這幾個月溫其在幹什麼她可清清楚楚。
藥學與醫學雖然有關聯，但確確實實是兩個獨立的學科，真打算走劇情的話，溫其就不會舍醫學而去研究藥學了。
看來，溫其打算以其他方式遇見那些人。
她不知道這會不會受到系統的阻撓，但問題不大，他們並不太在乎所謂的獎勵。
當時之所以走上這條路，不過是覺得有趣罷了，若是任務內容讓他們感到厭惡，他們自然不會老老實實地完成。
而且，如今的情況和劇情裡的大不相同，系統也沒說什麼，想來它在乎的也不是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