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於宮裡月餘不曾出門,現下已是冬月了,總覺得今年要更冷些,都將自個裹成粽子坐在爐子邊上,手中還捧著湯婆子,仍是覺得冷。陵容說我是傷了身子,才會如此畏寒,需得養上好一段時間。

這段時日我都不曾侍寢,但是皇上若得空,會時常來看我,陪我坐著聊聊天,陵容她們也總變著法子讓我開心,我對小產一事已經不那麼感傷了,總得向前看嘛!我才二十歲,大好年華,才不要日日像個深宮怨婦一樣!

說到年齡,淳兒與我們一同入宮,這一年來長了不少,不似從前那副女娃娃模樣了,淳兒的純善是宮裡少有的,越是規矩森嚴之地,跳脫之人越是讓人不忍側目,皇上前幾日寵幸了她,這下碎玉軒可熱鬧了,華妃心裡定是又難受了,貪求愛戀矇蔽人心吶!

陵容這段時間除了去景仁宮請安便是在這陪我,自那事之後,她對這些關於花花草草的書格外上心,益處我倒是還未見著,我這宮裡的花草擺件反正是少了多半,我也不攔著,左右隨她,總不得害了我。

此時倚梅園梅花爛漫,聽她們說是梅香四溢,老遠便能聞著,遠遠看去,倚梅園像是披了紅綢子一般。我幾次想動身前,奈何實在是冷,一受風就哆嗦,不得不作罷。無礙,陵容將那滿園梅香帶給我了。

“姐姐,姐姐,你看這是什麼?”陵容卸下披風,在火爐邊上將身上寒氣都驅散了,才走進裡屋來。

“怎有興致去折梅了?雪天路滑,外頭風大,也不怕受了寒?”我將湯婆子遞給她,她手指冰涼,想必在倚梅園耗了不少時間。

“今日去碎玉軒看甄姐姐與淳常在,見甄姐姐桌上擺著紅梅,想著姐姐今年還不曾見過,便去折了幾枝來,今年的梅花開的好,姐姐可喜歡?”陵容將其插在白玉瓶裡,含苞待放花骨朵微有梅香,紅星點點的,與這白玉瓶倒是極搭。

“你折來的,我定是喜歡的,只是莫要再冒著風雪前去了,不然我可得責罰那幾個丫頭了。”我對眉莊更多是欣賞,對陵容不同,她是姐妹。

陵容讓寶雁端著些物什進來,我還想瞧呢,她起身擋了個乾淨,然後將一塊帕子取來給我,粉色的方帕上繡的是雪景梅花圖,真是用盡了心思。

我以為沒有別的花樣了,她又取來一支步搖插在了我的髮髻上,“這是陵容畫的圖,讓內務府造的,整個宮裡,姐姐獨有!”

金鑲玉的步搖,雕著梅花圖案,小巧精緻,我抬手摸著,竟是暖玉,她平日自個都捨不得的料子,竟是給我打了步搖,“你怎有那麼多點子,難怪這些時日都不在這用膳了。”

“姐姐,重頭的在這呢!”

陵容拿著一個精緻的小盒遞給我,還未開啟便已聞到梅香,這是桌上這枝梅無法比擬的,"讓她們採了好幾日玉蕊檀心梅,將花瓣洗淨,取了花粉與汁水,學著古籍的法子造的這香料,歪打正著做出來了,姐姐快開啟看看!"

我將盒子開啟,只覺著整個屋子都香了,閉上眼睛彷彿置身於群梅之中,"姐姐,若是放香爐裡,效果會更好呢。"

"你們倒是會瞞,如此好的香料,我竟是一點不曾察覺,你們來我跟前都是先換了衣裳吧!"真的是驚喜,陵容將倚梅園"搬"來了。

"若不仔細些,怕是沒做好便讓姐姐知曉了,霜葉還說晚上要做梅花羹呢,給姐姐送上全套。"有她們在身邊,鬱悶怎會長久呢?

皇上來了,捧著本書半日未翻頁,眉頭皺著,我看著都心煩,許是昨日年羹堯進宮面聖又讓他不滿了,不過這年羹堯也真是,居功自傲,私下結交朋黨,還將朝廷官員委任之事給截下來了,祖父家表哥精通策論,治理有方,本要調任了,被年羹堯橫插一腳,讓個無能的草包坐了那個位子,這種事還不止這一件呢。

年羹堯盡做些讓人覺著這大清江山一半是他的糊塗事,真是活膩歪了,自古以來權臣能有幾個有好下場,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皇上,這頁你都看了半個時辰了,讓臣妾瞧瞧到底是何典籍,讓皇上這般琢磨?”我將書從他手中抽離,難怪他看那麼久呢,原是歌頌漢宣帝的詩詞。

“漢時霍光廢昌邑王劉賀,迎立漢宣帝入繼大統,可漢宣帝只能委政於霍光,自是有芒刺在背之感。權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棵樹,霍光去世,其子霍禹及諸弟任職朝廷,還都是高位,親黨連體。帝王終究是帝王,漢宣帝隱忍蓄勢,乾綱獨斷,廢黜了霍皇后,以謀反之罪腰斬霍禹,迫令霍雲、霍山自殺,清除霍氏,夷家滅族。其在位二十五年,更是開創“孝宣中興”。可依臣妾之見吶,若是皇上,做的定還好些。”

“後宮不得妄議朝政!再者,你又從何見得?”皇上雖這樣說著,卻沒有不喜之色,顯然是在嚇我。

“臣妾何曾妄議朝政?臣妾說的不過是史書有的,不過是稱讚我大清君主,何曾涉及朝政呢?皇上持政以來,其所興盛,臣民皆有所見,臣妾也是民。”將書合上遞給了蘇培盛,蘇公公這會應輕鬆不少了。

“夏威於文並無造詣,你倒是懂的頗多!”這下好了,夏威啊夏威!你下次寫信給我可一定要好好斟酌字句!皇上都嘲笑你了!

“臣妾也是閒來無事翻了些書,不成氣候。”我是長進了,但是在他面前還是要謙虛的。

“秋兒,你比朕想的要聰明,朕願意來你這和你說說話。”

夏威!!都怪你!這下那些人背後還不知怎叫我,四季四季的!皇上待了會便走了,聽霜草說是去了碎玉軒,也是情理之中,我與他之間沒有情愛,他對我應只是賞識,但在甄嬛面前,這都不算什麼。也好,我圖個清淨。

難得天晴暖和,悶在宮裡那麼久,早就忍不住了。多加了兩件衣服,穿上了披風,拿著湯婆子就出了門,再不走動走動,我夏冬春堂堂包衣佐領之女在他人口中就要變病秧子了!回頭夏家上下還怎麼看我!

既然出來了,自是要去倚梅園的,陵容贈我滿園梅香,我也該折束梅花過去的,不曾想在倚梅園遇著了陵容,她穿著去年我贈她的月白色披風,站在樹下,見我來了,便跑了過來,以前總覺得她性子文靜,眼下覺得應還有幾分嬌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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