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慶山暴睜著雙眼,腳下死死地踩著油門,汽車在坑窪的路面上騰飛向前。
可是,坐在邊上的頭山信雙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盤,言慶山的雙手也握住方向盤,兩人都在方向盤上角力。
汽車飛快向前,由於兩人爭奪方向盤,黑色的汽車還一邊左右搖擺。
車後的佐藤雙手扼住言慶山的脖子,言慶山頓感一陣窒息,手上的力道少了一些。
頭山信見言慶山鬆開一隻手去掰佐藤的手腕,立即用力地把方向盤朝左邊抹去。
黑色的轎車車頭一轉,徑直朝著馬路左邊的山崖撞去。
頭山信緊張的臉上立即露出猙獰的笑容來。
在靠著山崖的路邊,是一道排水溝,即使汽車的速度再快,也不會直接飛躍那道排水溝撞到山崖岩石上。
汽車的前輪胎會跌落進排水溝,造成翻車。
繫著安全帶,即使翻車,死亡的機率也要小很多。
言慶山的臉漲得通紅,佐藤的雙手如同一道鐵箍一般扣在他的脖子上。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汽車已經橫在路面上,直直地朝路邊的山崖撞去,言慶山咬著牙,忽然做了一個令頭山信想象不到的動作。
言慶山忽然鬆了鬆油門,放下正在掰佐藤手腕的右手。
左腳踩了踩離合,右手抓邊上的檔把,動作迅速地換成倒擋,離合一鬆,右腳猛踩油門。
頓時,那汽車的四輪飛轉,路邊的碎石四濺,塵土飛揚。
黑色的汽車疾馳後退,巨大的倒退的推力把後排座的佐藤一甩,箍住言慶山脖子的雙手不自主地一鬆。
言慶山頓時狠狠地呼吸了兩口空氣,漲得通紅的臉湧起猙獰的笑容。
“小鬼子,坐穩了,我們上路吧……”
言慶山側著臉,衝著坐在邊上的頭山信說了一句。
頭山信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沒有預料到言慶山會突然掛上倒擋。頭山信連忙慌亂地拉動方向盤。
言慶山咧嘴笑了,雙手把方向盤一鬆,頭山信雙手控制著方向盤一用力,汽車的尾部一甩,卻是還是一路後倒著朝懸崖下衝去。
頭山信下意識地回頭一看,透過汽車後窗,是那片蔚藍的大海。
整個汽車已經飛出了臨崖馬路,重重地朝懸崖下的海面砸去。
頭山信驚恐萬分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平穩坐在駕駛室的言慶山。
頭山信猛地側過身,雙手去抓言慶山的脖子。
言慶山衝著他冷冷地一笑,揚起手,一拳重重地砸在頭山信的鼻樑上。
頓時,頭山信的鼻樑骨碎裂,鮮血飛濺。
言慶山把拳頭縮回來,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拳頭上的鮮血,又使勁地朝邊上的頭山信啐了一口帶著鮮血的濃痰。
“鬼子的血,真他孃的腥……”
汽車在空中傾斜,尾部朝下,汽車後排座的佐藤已經被擠在到後排擋風玻璃處,那被撞得半死的石原也翻倒過去,重重地壓在佐藤的身上。
只有前面的言慶山和頭山信兩人繫著安全帶,身體被死死地捆在座椅上,兩人眼見著那車擋風玻璃外的山崖離他們越來越遠。
終於,一朵巨大的白色的浪花翻湧而起,汽車如一支利箭插入大海里。
在那山崗上,三個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就在汽車落水的那一刻,盧千陽心頭一驚,下意識地要往山下跑。
救人!
只是當了十年刑警的潛意識。
盧千陽身邊的言大淵一把拉住盧千陽的胳膊,狠狠地閉了閉眼睛,等他再睜開雙眼,眼角的淚水已然滑落。
“大淵哥!”
言慶君驚呼一聲,指著那海面上漸漸下沉的汽車。
“大淵哥,咱們就這麼看著莊主去死?”
言慶君急得雙腳直跺,猛地轉過身,就要朝山下跑。
言大淵伸出另外一隻手,一把拎住言慶君的衣領,往後一拉,言慶君一個踉蹌,站立不穩,身體朝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倒地的言慶君背後重重地撞到一塊石頭,劇烈的疼痛讓言慶君咧了咧嘴。
可是他沒有呻吟半句,雙眼憤怒地盯著言大淵。
“言大淵,你就看著慶山莊主去死麼!你……,你,他孃的還是人麼,你還是咱們言家莊的人麼!”
言慶君指著言大淵一通罵。
言大淵沉著臉,他鬆開拉住盧千陽胳膊的手,言大淵擦了擦眼角的淚,看了盧千陽一眼,神色沉重地問了一句。
“救,還來得及麼?”
盧千陽瞥了一眼那海面。
金黃的餘暉灑在海面上,汽車倒插入海中,慢慢地向下沉去,海面上,只露著一點點的汽車的前保險槓。
即使長了翅膀飛下去,也是來不及救他們了。
盧千陽頓時覺得心裡堵得慌,眼角有些溼潤,他哽咽地說了一句。
“為什麼,為什麼……”
言大淵滿臉悲慼,面對著盧千陽。
“為什麼?為什麼……”
言大淵也有些哽咽,嘴唇顫抖得厲害。
“因為,他是言家莊的莊主,更是中國人,身上流淌著炎黃的血液……”
眼大淵終於說不下去了,雙眼狠狠地閉上,任著那眼眶裡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噴湧而出。
哭啼,無聲。
山風吹拂,河山嗚咽。
荒草搖曳,天地容哀。
終於,癱坐在地上的言慶君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撕破天際。
嚎啕大哭的言慶君攥緊拳頭,用力地砸著地上的那塊石碑;淚淌無聲的言大淵緊閉雙眼,低著頭,雙肩顫抖不止。
盧千陽看了看漸漸趨於平靜地海面,鐵青著臉,他猛地轉過身,雙手搭在言大淵的肩上,使勁地搖了搖他的肩頭。
“為什麼,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盧千陽如同一頭暴躁的獅子,雙眼通紅,在他看來,這不是最好的選擇,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
為什麼言慶山要和車裡的鬼子同歸大海,為何他要如此選擇!我們有強大的政府和國安機構,言慶山為什麼寧願搭上自已的性命,也不和有關部門聯絡,配合,把這幫鬼子一網打盡。
言大淵睜開雙眼,滿臉淚水地看著憤怒的盧千陽。
盧千陽雙眼睜得大大地看著言大淵,眼裡滿是不解、疑惑,甚至是埋怨。
“為什麼?”
言大淵顫抖的雙唇微微地吐出三個字,他使勁地把雙肩一抖,甩開盧千陽的雙手,他又一把拉過盧千陽的胳膊,跨了兩步,拉著盧千陽到言慶君面前。
眼大淵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蹲下身,把癱坐在地上的言慶君輕輕地推了推,露出他身後的那塊石碑來。
言大淵伸出手,使勁地擦了擦石碑上的枯苔蘚和泥土。
一塊漢白玉的石碑,碑上無字。
“這是杜宇風的碑,他當年和石原同歸於盡,你們也應該問過他為什麼!”
言大淵扭過頭,側著臉,看著盧千陽。
“言慶山和杜宇風一樣,他寧願和那幫鬼子同歸於盡,也不想回答你問他的為什麼!”
言大淵輕輕地撫摸了石碑幾下,慢慢地站起身。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言大淵的臉頰上淚跡已幹,滿臉悲愴。
“言慶山早已做了決定,就在無雙叔跳下山崖的那一天,莊主就已經在謀劃今天了……”
盧千陽苦澀地笑了笑,滿臉悲涼地搖搖頭。
“為什麼,他有很多選擇,有很多選擇……”
言大淵走到盧千陽跟前,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盧千陽的肩頭,淺淺地笑了笑。
“盧隊長,莊主沒有選擇,如果有,這是他最好的選擇!”
“……”
盧千陽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盯著言大淵。
言大淵重重地點點頭。
“無雙叔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言慶山逼死的。言家莊人知道,政府機構,部門的人也知道。重要的是,日本人也知道……”
是的,言慶山逼死了言無雙,當著所有人的面,逼得言無雙跳海自盡。
言家莊出了不孝子孫,言家莊出了一個甘心當漢奸,給日本人當走狗的莊主!
言家莊,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傳承了兩千多年的言家莊。
他們都放心了。
他們,既有我們的有關部門和機構,也有鬼子的有關部門和機構……
誰都樂意見到這個局面,誰都很高興看到這個局面。
除了言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