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已是三年之後。

李家書房,李信正在案前奮筆疾書,察覺到有人到來,這才抬起頭來。

“舞兒,來啦。”

秦舞福了福身道:“妾身見書房燈亮著,知道夫君在處理軍務,特意拿了些糕點送過來。夫君先吃點,歇息一會。”

“哦,正好肚子有些餓了。”李信放下手中事務,接過秦舞遞過來的糕點。

“吃慢點,別噎著。”

“舞兒,你也吃呀,你不是最喜歡吃桂花糕麼?”

“難為夫君還記得。我以為你只記得你的軍務。”秦舞嬌嗔道。

“這不是過幾天要啟程去長安了嘛。最近突厥人不安分,我得安排好防務,才能安心入京。

對了,你和燁兒去看泰山大人的時候幫我求個原諒。我這實在是皇命難為。還有給泰山大人準備的十壇汾清酒一定要記得帶上。”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喊師父就行,他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六師弟有時候還喊他‘老頭子’呢!你要不也喊他‘老頭子’?”

李信輕舒猿臂,摟住秦舞說道:“那怎麼行,就衝他人家幫我養了舞兒這般好的娘子,我也得尊敬他,孝敬他!”

是夜,靜悄悄。

司州絳郡的山間道路上,六十來個李家飛衛,手持不同兵器,簇擁著幾輛馬車徐徐前行。

這些李家飛衛身懷武功,並輔以戰陣的合擊之術訓練,個個以一當十。這樣的李家飛衛太原李家也只有百十來個,而這次因為家主進京出動了半數之多。

李信頭戴紫金冠,身著錦袍,騎著一匹神駿異常的汗血寶馬正走在隊伍當中,正與身邊的老者交談著。老者是李信族叔,也是李家有數的高手,李家飛衛教習之一李應,論武功比李信還要高。

此地已經是司州境內,離開李家所在的幷州三十餘里了,人煙稀少。

北地的秋天有股冬韻,特別是在陰沉的午後。

七歲的李燁和母親秦舞正坐在其中一輛馬車中,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孃親,咱們過兩日就和爹爹他們分開走麼?”

“嗯,等到了稷山縣。咱們去往洛陽,見你師公。你爹先行去長安。等他安頓好了,咱們再過去。”

“那你知道去洛陽的路麼?”

“傻孩子,當然知道啦。不過你師公也派了人在稷山城接咱們。”

“都好幾年沒見到師公了,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樣子了。好想快點見到他!”

“停止前進。”一個洪亮的聲音自隊伍前方傳來。

李信和李應也停止了交談。

隊伍緩緩停下,李家飛衛統領周方從隊伍最前方來到李信身邊,拱手道:“家主,派去探路的人已經超過半個時辰沒有回報了。前方一箭之地是一片密林,是否繼續前進?”

李信依然保持行伍的行軍習慣,隊伍前方派了人探路。

“哦?”李信微微皺眉,觀察了下週圍道,“通知隊伍,全體戒備,小心有變!”

話音剛落,樹林裡左前方衝出四五十號人,全部纏頭蒙面,拿著各式兵刃,殺了過來。

“敵襲,結陣!”

李家飛衛迅速展開,十人一組,分成六組,結陣迎敵。

後面家僕則將馬車圍成車陣。

蒙面人衝鋒的速度非常快,前面兩組李家飛衛的只來得及射出一輪弩箭。

雙方便短兵相接了,混戰在一處。

一時間山道上刀光劍影,血浪翻飛。蒙面人雖然人數眾多,但是李家飛衛武藝高強,擅長合擊,雙方堪堪抵住。

“家主,這夥人身手了得,不似普通山賊。而且樹林裡還有人,咱們不可掉以輕心。”李信身邊老者提醒道。

李信聽聞略一思索,開口吩咐道:“周方,你再帶兩組人上去。應叔你派人回幷州求援。”

“是,家主。”兩人領命而去。

正當周方帶領李家飛衛準備加入戰場,右前方樹林又衝出三四十人。李信一眼認出這些人正是常年與之交戰的突厥人。突厥人在一個首領的帶領下,將周方等截住,廝殺在一起。

李信臉色微變,這些人能有如此戰力,只有可能是突厥的拓揭士。

北方突厥族,軍隊大體分為侍衛之士,控弦之士,拓揭之士。其中拓揭士,武藝高強,執行偵查,滲透,破壞,暗殺等任務,人數極少。幷州邊境也不過百數。

馬車陣內,大夫人林柔,二夫人秦舞護著三個孩子。

除了林柔摟著女兒李甄,兩人稍顯慌張。長子李裕,次子李燁倒是一點也不怵,不曉得是膽大還是心大。

秦舞更不用說了,浪跡過江湖,見慣了刀光劍影。她上前握住林柔的手,安慰道:“姐姐莫要擔心,我上去看看。”轉頭喚過李燁道,“燁兒,你乖乖得跟著大娘,孃親一會就回來。”

林柔牽過李燁說道:“妹妹放心去吧,我會照顧燁兒的,你多加小心!”

秦舞展顏一笑,應了一聲,拿上短劍轉身而去。李燁至今忘不了那笑容。

秦舞上前與李信並排而立。

李信神色凝重盯著前方,戰場上雙方已經摺損不少了,再這樣下去李家培養的李家飛衛將損失慘重。

李信摘下馬背上的長劍,轉頭對秦舞說道:“你留在這裡保護他們,我和應叔去殺退他們。”

正準備上前,樹林裡又轉出四人,其中一個拿著刀的朗聲道:“不愧是太原李家,區區幾十個李家飛衛居然能擋住我太行山南四寨的一眾好手和如此多的突厥拓揭士。”

“既然知道我們是太原李家,你們竟敢勾結突厥人,襲擊朝廷重臣,好大的膽子。就不怕日後李家的報復和朝廷的追究麼?”

“哈哈哈哈,我們這些腦袋別褲腰帶上過日子的還會怕朝廷不成。再說了,都殺了,不就沒人知道了。”

這些人打算斬盡殺絕,李信心中一沉,權衡再三,沉聲說道:“舞兒,你帶著柔兒和孩子們回幷州!我們去幫你們拖住敵人。”

“想走,走得了嗎?”

說話間一個四十左右的男子施施然跺出樹林,此人身材修長,面板白淨,頭上一支華麗的簪花。

李信身旁老者臉色大變,低聲道:“家主,此人是‘落雨劍’龐青,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頂尖高手。”

李信一臉凝重,心裡在思考著對策。眼下太行山南四寨,突厥拓揭士,絕頂高手,任何一方,李家都能應付。

可是三方集合一起實力,已然能稱霸一方了,能與之抗衡的勢力寥寥無幾。誰能想到三方在北周境內集合起來襲擊一個朝廷大將軍。此局是必殺局!

秦舞回頭看了看李燁,開口道:“夫君,我去拖住‘落雨劍’。你和應叔帶著剩餘的李家飛衛攔住那四個人,或許還有機會。”

李信明知道秦舞說的是對的,也知道她的武功高過自己很多。雖然寧死也不願秦舞涉險,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眼見四寨賊首加入戰圈,李信無奈說道:“夫人多加小心!”

然後和李應帶著剩餘李家飛衛上前敵住四寨賊首。李信和剩餘李家飛衛分別敵住一個,李應獨自纏鬥兩個。

“落雨劍”龐青觀察場中形勢,正要痛下殺手,卻似有所感。轉頭看到秦舞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不禁有些意外道:“沒想到,將軍夫人還是個高手。”

秦舞沒有答話,她要保持內心平靜。當年她的師父說過,她的武學天賦極高,有望成為頂尖高手。所以她學有所成時,毅然去江湖歷練,尋找成為頂尖高手的路。卻連自己都沒想到選擇了另外一條人生路。

這個選擇讓她過了十年的安逸生活,雖然她絲毫沒有放下武功,但是她知道她還沒找到那條頂尖高手的路。這十年讓她少了臨陣搏殺的經驗,所以她必須保持內心毫無波瀾,全力對敵。

秦舞雖說表面平靜,但是體內真氣瘋狂流轉,將自己的所有的力量全部調動起來。因為她面前有個必須全力以赴的對手。

龐青感覺到秦舞沒有情報上所提到的只是會武功這麼簡單。至於達到了什麼水準,那得打過才知道,所以他出手了。

他的落雨劍是很華麗的軟劍,出劍很快,拔劍出鞘翻轉,劍身顫動,帶著蜂鳴聲,直刺秦舞。劍尖未到秦舞面前,突然炸開,似綻放的煙花,絢爛奪目。

秦舞短劍在手揮起條條匹練,斬斷朵朵劍花。

龐青劍勢一轉,舞起的劍花帶著絲絲的寒芒,冰冷刺人。

秦舞不再斬花,也不能斬,身形旋轉騰挪間,短劍輕刺,一沾即走。

龐青劍勢又轉,劍芒點點如雨,漫天而來,避無可避。

秦舞短劍飛舞,舞起片片光幕,雨潑不進。

龐青的“落雨劍”法,一旦展開,連綿不絕,令秦舞苦不堪言。

兩人交手十幾招,秦舞看輕鬆寫意,身法飄逸,實則處於下風,落敗是遲早的事。

時間在不斷流逝。

這邊四五十賊眾一開始仗著人數圍攻李家二十李家飛衛,雙方均折損過半。

李家飛衛依然無懼,而賊眾卻心生怯意,不再猛攻,而只是遊鬥消耗。若不是賊首在場,恐怕早就退卻。

最慘烈的則是突厥拓揭衛和二十李家飛衛。突厥拓揭衛悍勇無比,李家飛衛們也勇猛無懼,雙方以傷換傷,以命搏命。

突厥拓揭衛只剩十餘個,周方更是以一條胳膊的代價換了對方首領的性命。但是己方李家飛衛也所剩不多,只剩五個了。

四個賊首都是武林高手,其中一個纏住鏖戰李信。另外一個遊鬥其餘李家飛衛,。李應雖說是李家有數的高手,但是獨鬥兩個賊首,陷入了苦戰。

龐青驚訝秦舞的武功之餘,內心暗暗盤算著。在北周內地截殺的還是奉詔進京的封疆大吏,還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本來計劃用絕對的力量,雷霆擊殺。

現在久攻不下,再拖下去,恐生變故。於是全力出手,劍勢驟急,如狂風暴雨。

秦舞壓力陡增,不得不靠身法逃出劍雨範圍。

龐青卻沒有追擊,而是掠向李信方向,準備先擊殺李信,然後再逐個擊破。

秦舞見龐青掠向李信,哪裡還不清楚他的盤算。

秦舞二十歲遇見李信,初見傾心,再見相愛,苦戀三年,最終成眷屬,十年的相濡以沫。她不想李信受傷害,她要守護他,守護珍貴!

秦舞武學進入新的境界,氣勢不斷攀升,體內真氣瘋狂流轉,瞬間追上龐青,抬手便刺。

她一身黃裙,身法飄忽,正似那花中蝴蝶。手中短劍遞出卻只有兩個動作,劈和刺,兇狠絕倫,招招搏命。

龐青暗自心驚,卻沉著應對,手中軟劍全力出手,劍勢連綿不絕。

一時間兩人竟是平分秋色。

天色漸暗,不知是烏雲遮日,還是夜幕來臨。

李家飛衛已然損失殆盡,就連家僕也衝上前與賊眾以命相搏。

李應在兩個賊首的圍攻中逐漸氣力不濟,險象環生。

其中一個使錘的賊首瞅準機會掃中他的後背,“哇”一口鮮血噴出,已然受傷不輕。

另外一個持刀賊首見狀說道:“這個老頭交給你,我去殺了李信。”說罷,轉身去圍攻李信。

李信雖然與賊首功力悉敵,但是征戰沙場多年,搏殺經驗豐富,本來已經佔了上風。

但是使刀的賊首加入戰團後,便捉襟見肘了。

不一會兒,身上便中了兩刀,幸好沒有傷到要害。再這樣下去,不用多久,李信勢必在劫難逃。

林柔緊緊的抱著三個孩子,似乎這樣能給予他們保護。李甄閉著眼,李裕若有所思。

而李燁望著場中,心裡除了深深的無力感,還有一種渴望。

眼見局勢逐漸明朗。秦舞縱然能再拖一些時間,自知依舊敵不過龐青。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難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人一個一個被殺?先是李信,然後林柔,接著李甄,李裕,最後李燁?

下定決心後,秦舞本就明亮的雙眸,似點點星辰,閃爍著光。她瘋狂的壓榨身體裡的每一絲真氣,將身法劍法發揮極致,猛攻龐青。

龐青也瞭然整個局勢,知道秦舞是在做最後的掙扎。於是劍勢如密雨,防守得無懈可擊,就等一個機會。

果然片刻之後,秦舞的匹練似的劍法出現一絲不和諧的遲滯,就像被烏雲遮住的月光出現一絲暗淡。

龐青怎麼可能錯過,撩飛秦舞手中的短劍,落雨劍如遊蛇吐信,在那一絲間刺入秦舞胸膛,透體而出。

秦舞卻展顏微笑,那是得意的笑。

光芒一閃,一把劍也刺穿了龐青的腹部。

秦舞另一隻手中赫然有一把更短的劍,子母劍!

秦舞急速向後掠,硬生生的將身體從落雨劍中拔出,鮮血飛舞成絲。

反手一劍劈在使刀賊首的脖子。

另一賊首轉身而逃。

龐青掠入樹林,不見蹤影。

賊眾更是四散而走。

秦舞胸口這才血流如注。

“娘……”一聲泣鳴劃過。

“秦舞……”李信肝膽俱裂,抱著秦舞跌坐在地。

李燁自車陣中飛奔而來,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李信嘴唇顫抖,滿面淚水,摟著秦舞。

“夫君,沒受傷著吧?”

李信無聲地搖搖頭。

秦舞環視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緒。

“劍……劍,送還給師父,跟他說……說,說謝謝還有對不起!燁兒讓他教,他……他答應過的。”

“林姐姐……”秦舞眼睛轉向另一旁的林柔喊道。

“在,我在。”林柔已經泣不成聲。

“幫我……幫我照顧燁兒,你以後就是他的娘了!”

“嗯,嗯。我會的,我會照顧他的。”林柔握著秦舞的手拼命的點著頭說道。

“燁兒,快……快……喊娘。她以後就是……就是你的娘了。”

李燁掛著淚珠的雙眼看看秦舞又看看林柔,有些不知所措。

終於,李燁在秦舞期盼的眼神中對著林柔喊了一句:“娘。”

林柔趕忙答應道:“唉,唉,唉。”

秦舞緩緩地伸手,輕輕地拭去李燁臉頰上的淚,囑咐道:“孩子,不哭……不哭……好好照顧自己……好好長大!”

看到秦舞伸過手來,李信趕緊握住。

“李郎……”秦舞的星眸裡的光慢慢的暗淡了下來,緩緩的閉上眼,呢喃著。

“好想陪你到老……好想陪他長大……好想……好想……”

她一襲黃裙,好似一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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