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甩掉涼鞋,赤著腳踩在已經失去了溫度的冰涼沙粒上,來回踱步。
淡藍色的目光望著金髮少女,也不說話,因為他知道,少女是在思考。思考這個城市裡所有的不對勁。
至於自己的問題,蘇子曦會填上怎樣的答案?
唐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也在屏保的一家三口合照裡多看了幾秒,隨後冰冷的目光轉向蘇子曦。而此刻,蘇子曦也停下了腳步,抬起眸子和唐鬱的眼睛對上,呼吸緩緩。
那個問題……的答案?
不知何時,一輪金色滿月早已經掛在蒼穹之上。
星光璀璨,這片深藍色的大海倒映著整個夜空的鑽石。
藉藉海面送來的微風偶爾吹拂起少女那頭散亂的頭髮,也吹散了她眉宇間那愁悶的冰冷。
答案是什麼。
這個問題,蘇子曦恐怕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不過,好在她已經將所有的可能性做出了一個假設,如果不是這個假設………
“哈哈哈,有趣,實在是有趣。看看,如此美妙的夜空,如此涼爽的夜晚,這麼好的沙灘上竟然沒有幾個人在。這個世界還挺有愛的,為了讓你臣服於我的魅力,還特地的在盛夏旺季騰出來這麼一個浪漫的空間。”
“………你可以不要戲那麼多。”
蘇子曦看著間歇性自戀發病的唐鬱,但是,她的腦袋裡卻早已經開始加速旋轉了。
幾乎是同時,在蘇子曦那句話剛好說完的那一刻開始,深藍色的海面上,亮起了一束束的燈光。而那些燈光匯聚在一起,便有了紙醉金迷的朦朧感。
“嘿嘿,看到了嗎?賭場又何必非得是賭場呢?”
肩上的手臂,傳來嘲諷的笑聲。
“哈哈哈!走吧,我今晚的陪同女伴。其實和你在一起才這麼點時間,我也大概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我已經脫離永夜議會了,現在也是和你一樣的,在逃避追殺呢。要不然,我直接把你送到議會里,還能記一個大功。要是被抓了,你還不一定會死,被抓了還能用來利用。可是萬一我被抓了,恐怕不論是議會還是軍隊,都會處死我的呢。”
“先不管什麼追不追殺的問題,至少,我現在可是真的放鬆了精神來玩的。你呢?賭場就在海上呢。就算要離開這裡,也得需要本錢吧。”
說完,他搖了搖手中那張靛藍色的銀行卡,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從蘇子曦的身邊走過。
“蘇小姐,出門在外呢,最好是要有一些自己的錢財身上才好用呢。而且財產不是越多越好哦,因為消費觀的概念,錢越少才越值錢呢。”
“這是一場遊戲,也是將權力和財富通通踩在腳下的博弈。看看莊家要怎樣,才能將所有的賭徒都變成窮光蛋?”
“你,也很期待吧?”
唐鬱轉過頭,露出一抹滲人的訕笑。
淡藍色的目光漸漸恢復光芒,然後沉沉的合上。
睜開………
蘇子曦的臉上,帶著明悟和清醒。冰冷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唐鬱的背影,立刻穿上涼鞋,快步走到他的身邊,挽住他的胳膊。
“是啊,我也………”
“非常期待呢。”
笑容,帶著與己無關的冷漠。
“您好,請問兩位?”
沙灘邊的小遊艇上,正在迎接其他權富子紳的魁梧黑衣男人看到了唐鬱和蘇子曦兩人,立刻伸手攔住。
這既是例行公事,以免船上的富豪們受到生命危險,也是稽核上艇者的資產情況。畢竟,這可是一夜流水便能夠牽動周圍經濟的楚夷島海上賭場,沒錢的人就連站在邊上看看的資格都沒有。
“先生你好,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黑衣人的態度很得體,既沒有讓人感覺到是故意阻攔,又隱隱約約的有股排斥之意。
唐鬱看了一眼蘇子曦,隨後伸手入懷,摸出一張銀行卡,交到黑衣人手裡。很顯然,他很清楚無論是怎樣的賭局,只要有錢,就能夠在規則之外亂入其中。
蘇子曦警惕地看著黑衣人接過卡片,在POS機上刷了一下,確認了螢幕上的數字後便重新歸還。
“先生,由於您和這位小姐是第一次遊玩本遊樂場,所以有些規則,還請您與小姐過目。”
兩張類似邀請函一樣的摺子被男人拿起,輕輕的放在兩人手中。
“另外,還請兩位記住一件事情,本遊樂場是由蘇尚妄先生親自授權許可經營的合法遊樂場。先生小姐不必有什麼後顧之憂,可以盡情的玩耍。最後………”
“祝二位今晚,玩得愉快~~”
蘇子曦凝視著這個在晚上了都戴著墨鏡的男人,瞳孔裡的聚焦也適時的擴散。轉過頭來,望著那汽艇上激情擁吻的年邁男人和年輕女子,蘇子曦淺淺地冷笑了一聲———
“確實是當之無愧的……遊,樂,場。”
權貴者,多為中壯年男性。
在這個世界上,這些中壯年男性的能擁有的可以很多。
在這個世界上,可以將這些中壯年男性所征服的,卻只有女人。
“謝謝你的提示,相信我們一定能過一個愉快且歡樂的夜晚。”
唐鬱禮貌回應,轉過頭去一齊和蘇子曦邁出腳步。穿過黑衣人的身邊,蘇子曦不知覺的渾身一陣顫抖,彷彿這個盛夏海灘的炎熱,在這剎那間被徹底替換。
“喂,這小子有多少錢啊?我看他們這樣子也不像個有錢的主啊?”
另一位黑衣人滿臉疑惑地走了過來,緩緩地,低下了頭。
“喲?居然有十萬英鎊?帶著那麼多錢來,按照裡面大人物們的賭局,今天晚上得光著屁股回去咯~~~”
“不,他們回不去了。”檢查邀請函的黑衣男人嘿嘿冷笑,緩緩地,將電腦合上,“一個有點小錢就極度自負的年輕人,帶著一個看著就沒成年的小丫頭來賭場。這麼好的養料,他們可不會放過的。特別是………”
“那個女孩。”
這一刻,黑衣人在笑。
可是,一片黑暗之中,臉上帶著笑容的蘇子曦也踏上了甲板,坐在了貴賓的休息區內……
月光………
實在昏暗。
這是在大海之上,是孤島邊上的狂歡小艇。這些種種刻意而為之的條件,註定了這裡即使受到合理的法律和政策的庇護,也在所難免的會迎來崩潰之際的傾覆。
“你怎麼看?”
船上原本的富豪們放開了他們原本攬著的腰肢,反而轉頭望向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年輕活力的蘇子曦。對於這些老東西來說,如果能征服他們的只有年輕貌美的女性,那麼能夠主宰他們的也就只有更加年輕貌美的少女。而且此刻的蘇子曦穿著打扮也是如鄰家女孩一般的吊帶連衣裙,清純與誘惑交織在一起的處子果實,更是讓他們無法自拔。
而唐鬱顯然對於這種場合非常的熟悉,他緊緊地坐在蘇子曦的身邊,伸出手,撫著她的肩頭,緩緩斜過腦袋說道————
“妹妹,現在各位紳士都在看著你哦,你不妨和我說說哪位紳士入了你的眼啊?”
唐鬱調笑著,也嘲諷著。蘇子曦當然知道,也早就習慣了他的惡趣味,於是抬起頭 朝著那些胖得跟豬一樣的男人們極為厭惡地皺著眉。
“我喜歡蘇曉涵。”
蘇子曦冷冷的將自己的答案報了出來。而這下子,在場的所有人也全都愣住了。
在身邊的唐鬱看得簡直是啞口無聲。雖然他一路上都時不時的騷擾她,也理解她對自己也是絕對厭惡的。可是,他也從沒有想過,這個女孩居然是個蕾絲?
看著那些紳士們臉上由短暫的驚訝變成了噁心的笑容,蘇子曦的眉頭也越皺越緊。不過,坐在身邊的唐鬱想了一會後,收回手,輕輕捋了捋蘇子曦的頭髮,饒有興致的說道————
“人有慾望是好事。你喜歡女人,那也是你自己的選擇。但是世界上有那麼多女人,你為什麼就非得喜歡她呢?”
蘇子曦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柔軟地回應道———
“因為,從沒有見過,所以才格外的關注,喜歡。”
“哦?哪怕(小聲)你搶了她的位置長達五年時間?”
雙臂,抱在胸前,聲音依舊———
“和身份沒什麼關係,因為我以前是個男人。”
夜晚的遊艇上,鴉雀無聲。
在場的眾多客人此刻也都好像是被點了定身穴一樣,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沒錯,蘇子曦以前確確實實是個男性。即使現在從一個雄性可憐蟲變成了雌性的可憐蟲,也不代表她的性取向就得變成喜歡男性吧。所以她喜歡女人,沒有任何意外對吧?
可是對唐鬱來說呢,這一切都讓他感到非常無語。一個都會來大姨媽的女孩說自己是男人,這不就是扯淡嗎?不過最讓他無語的,可能是因為蘇子曦回答自己愛慕物件的名字的時候。
如果她說喜歡哪怕任何一個男人,任何一個女人,那都可以,可是她偏偏說喜歡的是蘇曉涵?
是,當然可能是假話。也肯定是假話。畢竟她都已經安排好了殺回蘇家的計劃了。對於喜歡上一個隨時想要殺死自己的人………
這可能嗎?
在此之後,唐鬱緊緊盯著蘇子曦的臉。從上到下反反覆覆地看了五六遍,越是看,蘇子曦的臉色也就越難看。直到小遊艇抵達大海中央的這艘中型遊輪前,唐鬱才似笑非笑的開口,說出了一句蘇子曦無法理解的話————
“你當然可以喜歡她。只不過……玫瑰可都是有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