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夫人出殯的那日,由族內一位德高望重的儒者執紼,金如晦於先頭捧靈,金不染領著府內眾親眷著黑衣扶柩,隨著聲聲哀歌漸起,頓時泣聲哭喊一片。

陸九瑩並未被安排在列,她亦步亦趨地跟著眾人走在最後頭。

蕭明月和夜奴擠在人群之中,也被此景惹得紅了眼眶。

夜奴揉了揉眼睛,悶聲說道:“能活到百歲,是不是也算得上一件喜事呢?”

算是,亦不算是。

蕭明月聽阿父不止一次感慨過,金老夫人前半生活得極其苦難,後半生老來得子與家族爭鬥,嘆老天若是有眼就該讓她安度晚年。

可老夫人在晚年依次送走了兒子與唯一的孫子。

百歲之喜究竟喜在何處?是在塵埃中摸爬滾打要爭的一口氣,還是為夫家子孫奪得一片蔭,抑或只是難抒衷情慾與天地比長久。

金老夫人心心念唸的,究竟是哪一個。

她臨了,大抵也沒人為其探尋。

蕭明月將淚水湧回眼眶,跟著人潮緩慢地走著。

這般哀痛時刻,眾人都沉浸於苦痛之中,可柩旁守候的淩氏突然作嘔,吐出許多汙穢之物髒了裹柩的白幡,行為著實失禮。

淩氏一臉鐵青,捂著胸口甚是尷尬。

執紼儒者不滿地看了金如晦一眼,金如晦趕忙讓朱管家將淩氏領出隊伍。淩氏失禮的模樣被不少人瞧見,但都以為只是婦人悲情過度,傷及了脾胃。

唯獨三房周氏心思縝密,瞧出端倪。

淩氏捏著絹帕依舊哭啼著,待隊伍走遠些後,才倚靠朱管家的攙扶重新跟上。

***

蕭明月和夜奴無法再行進,便站在道旁目送他們遠去,旁邊還停留幾個婦人。

有個粗衣裹身的老婦兩鬢斑白,啞聲說道:“我就曉得她姊妹死的時候,她就生過一場重病,落了根子罷。”

“我怕是都活不到這個歲數。”有婦人接話。

“沒錢活那麼久作甚,還不如死了。”這個婦人言語淒涼。

“金家有錢,那活得也不舒坦呀,你瞧死了一個又一個,里閭都在說這是壞了風水!前些日子聽聞金家二郎找了通曉風水玄術的大師,想要衝喜破災來著,誰曾想到被家中九翁主的刁奴給破壞了!”

“刁奴”蕭明月適時湊上臉,問道:“家有喪事三年不辦喜,這九翁主為何還要衝喜?”

“哎喲,九翁主又不是金家的人!”

蕭明月就道:“不是金家的人,衝的喜能衝到金家?”

“……”老婦人扭頭看著她,眨眨眼,“好似是這個道理。”

蕭明月抱著胳膊,一副如此便是如此的模樣。

又有婦人道:“那日刁僕上縣衙訴告金家,我可就在外頭,那個人……”遂而指向蕭明月,“對,差不多長這個樣子,甚是刁蠻呀,話裡話外不饒人,說的都是金家苛待翁主。”

“金老夫人待她不薄哦。”

“要我說,這裡頭還是有些門道。”婦人招招手,示意眾人將身子湊得近些,蕭明月和夜奴也豎起耳朵。

“你們以為九翁主寄人籬下圖的什麼?金老夫人的親姊妹撫育過林義王家兩代子孫吶,所得福報都給金家了,林義王府沒落後這金家可不得還回來麼。但那金二郎不讓呀,讀書耕作什麼都不精,沒了家財他如何養活兒子!”

夜奴小聲插嘴:“他兒子不是死了嗎?”

“嗤,活生生的兒子!”

“這話我都沒跟人講過,我家新婦給金二郎的小妻接生了大胖小子!”

“哎呦……”

蕭明月是半信半疑的,那婦人一副“天下事我曉得”的精明模樣,婦人撇撇嘴:“指不定就今晚,金二郎就會帶小妻回府。”

市井婦人所說不假,當晚,金二郎果真抱著襁褓之子入府。

***

重陽之夜,金府的喧囂之聲傳了兩裡地。

秦氏持刀要同金如晦的小妻還有妾同歸於盡,最終被府內家僕合力攔下。她癱坐在院中撕心裂肺地呼喊著,心中懊悔又羞愧。

金老夫人在時,秦氏其實還能得到幾分護佑,可她卻巴不得老人趕緊走,眼下結果如何?府內中饋失手,府外姬妾生子。

所有人看她,都是瞧不起的。

那時周氏上前給她擦眼淚,摟著秦氏的背輕輕撫摸。因著三房金不染並非親子,所以他在回楚郡時再三同周氏叮囑,不要摻和大房與二房的是非。

周氏從秦氏屋舍出來的時候,金不染質問她為何要幫秦氏。婦人面上有幾分嘲諷:“同為人妻,我心疼姒婦哪裡有錯?”

金不染一噎,他若不是被周氏看得緊估摸著比二房還要行事膽大。金不染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好言勸說:“你是嫌家裡還不夠亂嗎?”

“你覺得家裡夠亂嗎?”周氏突然惡狠狠地掃了他一眼,“我覺得不夠。”

果真是不可理喻的婦人,金不染氣地扭頭就走。

周氏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並未放在心上。

她的郎君行事軟弱不知上進,大房長兄去世之後,他們本有機會同金如晦爭上一爭,可偏偏家裡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退避三舍,到底在外頭吃盡苦頭。

周氏適才與秦氏說話,言語間止不住挑大房的刺兒,秦氏先頭專心操持府內,眼下得了空可不得好好琢磨外頭一番。周氏心底也罵這個姒婦沒用,但面上總得表現出關懷,不管幾分真假,能在此時噓寒問暖的,當事人多少受點好。

陸九瑩在西苑看到金不染和周氏一前一後回來,個個氣勢洶洶。周氏也瞧見了她,勾唇回了一個笑容,眸中有幾分深意。

陸九瑩深知,府內怕是要有一番動盪。

那她是管還是不管?

管了,她便是別人眼中只為奪財的貪狼,若是不管,金老夫人累了終身的碩果豈非要到外人之手。究竟如何辦,才是最好的。

此時陸九瑩顫抖的雙手倒是提醒了她,身不由己,何來閒心?

***

秦氏從小妻那裡得知金少儀不是逃兵且得了兩萬撫卹金時,心中又添了一把火。小妻故意說出此事激她,好叫主母識趣讓位。

想到蕭明月為此在縣衙堂上和金如晦對峙,想要藉此要挾卻被反計算誆進牢獄,故而秦氏想明白了,所有人都知曉真相,唯獨她是個被欺瞞的傻子。

秦氏完全預料不到,淩氏會幫金如晦在外頭養小妻和孩子。金如晦更是個憨的,他怎麼就認定大房會為了所謂的兄弟情誼這般幫他,到頭來還不是變著法子想要家產!

或許老天還願憐惜自己,叫她捉見了淩氏的秘密。

某日秦氏在藥房勞作,發現本該送於淩氏調養脾胃的藿香都被挑了回來,那時她察覺出不妥。後來悄悄隱身在庖廚附近,看著醫工將熬過的藥渣倒入爐火中,便取了些殘渣藏於袖中。其中問題很快顯現,淩氏所服湯藥並非用於調理脾胃,而是養血安胎。

周氏總是來說淩氏眠淺身虛,秦氏終是明白何意。

為此,她特地做了一個香草囊讓醫工送去。

淩氏就當秦氏想要低頭尋求靠山,欲找人一同對付小妻,可她才不操心呢,巴不得二房再亂些,這樣等到金老夫人孝期過後,宗族只會痛罵秦氏妒婦不持家。

淩氏將香草囊隨手系在了床幃,悠閒地撫摸著腹部,想著如何與蔣承相見。

***

蔣承自打金老夫人逝世便頻繁出入金府,可他並未去大房北苑,而是多與金如晦一道。二人密切來往,正在與族中宗老們挨個懇談,想讓大房淩氏掌家主事,卻未得到準確的答覆。

此時除了淩氏想要見蔣承,還有一人。

那便是少女萌春的金少君,她實在想念得緊,捉住機會躲在曲徑靈石後想給表兄一個驚喜。可預料中的驚喜沒有,倒得了驚嚇。

淩氏也瞅著時機出來尋人,她與蔣承擦肩而過的時候,在旁人眼裡只是外甥向姨母行禮,可在金少君的方位看去,蔣承的手順著淩氏的腹部一直摸到腰身。

金少君站在石頭後面,直愣愣地瞪著眼睛。

而後她一臉慍怒去找淩氏想要質問,關鍵時刻又閉了嘴。

淩氏問她所憂何事,金少君說:“想大母了。”

淩氏倒不見半分悲傷,一副輕鬆看開的模樣,她說:“大母不在了,阿母還在呢。在這個世上,阿母永遠是最疼最親你的人。”

若換做以往,金少君此刻只會撒嬌撒痴一番,得了些阿母給的金珠兒便歡喜忘形。金少君看向淩氏,眸中情緒極致隱忍,可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發顫:“大母在世時曾說,待我今年及笄便說個好人家,我已經及笄了,可堂兄戰死,大母又病逝,我得守多少年的孝期才可以成婚呢?”

“好女兒,婚事不急,你看九瑩今年十八歲也未挑郎婿嘛。”

“她能同我比嗎?她就算一輩子不嫁也沒人管。”金少君越說心越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阿母同表兄會做出那般的事情,她自己希望看錯了抑或是想太多。

金少君咬著唇問:“可我早已心有所屬,阿母,您做個主吧!”

“做什麼主?”

“把我許給表兄!”

淩氏聽聞當即拒絕:“那不行。”眼看金少君變了神色,她又改口,“我家少君如此出挑,可不得多瞧一瞧?你表兄門第淺,要我說咱們去同李太守家攀親都是綽綽有餘,你同李嬙要好,問問她有沒有表兄堂兄的。”

“說到底,你就是不願意讓我同表兄在一起。”

“只是我女兒能得到更好的……”

金少君突然提高聲音,怒喊出口:“我不要什麼好的!我就要表兄!就要!”

淩氏也冷了臉,就當小孩子耍脾氣並未當回事,連哄都不願意去哄了。金少君被幹晾著,頓覺臉上無光也心中不安,為此母女倆不歡而散。

***

蔣承隔日下衙回到家中小院,金少君竟然守在門前。

一瞧見人她便撲上來抱住蔣承,憂傷地傾訴:“表兄,這些時日我看不見你,特別想你。”

金少君年歲雖小,但生得豐腴,柔軟的錦衣之下有陣陣溫熱傳出。如此美人在懷,蔣承又如何不起心思,只是他心中多有權衡利弊,知曉自己要什麼。

蔣承將人推開,金少君察覺到他的刻意疏遠也不惱,而是說起:“表兄,我阿母近些時日身體不好,你怎麼不去看看她?”

“我畢竟是外男,不可與深閨婦人多有來往。等空閒了,我再去看看姨母。”

“那怕是阿母不得閒呢。”金少君圓碌碌的眼睛中隱著一絲戲謔,她說,“九瑩阿姊要同宗老們商議,將金家一切事務都交予我處理。”

果然,蔣承眸光微閃:“什麼?”

金少君抿嘴一笑,看著他道:“我若是挑個郎婿入贅,這事便算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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