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郡遠離長安兩千八十餘里,此行一道有七人,蕭明月、陸九瑩,還有一名馬伕與四名護衛軍。若是單人單騎尚能加快腳步,馬車隨行便是走了馳道也得要四十餘天。

蕭明月以翁主侍女的身份伴隨左右,鎮北侯府的護衛軍們得了主令要將人安全送進長安,除了稟報每日行程堅決不與兩個小娘子多說半句話。啟程這一路來,便只有蕭明月與陸九瑩兩姊妹相互解悶。

蕭明月多數騎馬隨行,偶爾於馬車中相坐。陸九瑩帶了不少書簡,大都詩詞歌賦名家名篇,但二人彼時都無法靜心,交換看了兩卷後,索性掌心劃圖猜字消遣。

陸九瑩曾問家中是否有交代,蕭明月說留下了書信。

走過十日的光景,蕭明月才越發覺得自己的不告而別多有傷人。宋飛鷹在新歲之年發現孩子離家,大抵又是一場悲痛,他或許偷偷月下獨飲嘆其一生孤寡,亦或痛罵親生與外養皆是沒良心的。

想到師父流淚,蕭明月內心焦灼。

陸九瑩見她不安也深感愧疚,只是她知曉蕭明月的性子,一旦心有決策便很難動搖。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囚於掖庭六年好不容易逃脫,竟又捲入權勢之爭,重回陰晦無光之地。

若問是否後悔,她不後悔。

能救蕭明月,能護陸姩,她是心甘情願的。

浮生一夢,陸九瑩家破人亡之時便明白,她此生再無平安。

***

一行向西北奔赴,終是離開了家鄉,進入兗州地界。

眾人下榻官驛的時候恰逢十五,小吏送來兩盞花燈,燈外裹著絹絲,上頭繪著女娘喜愛的花草,雖說簡單倒也靈巧。官驛離城中不遠,本來蕭明月想帶著陸九瑩去街上賞燈,無奈鎮北侯府的護衛軍堅決不讓她們出行。

那麼美妙的十五燈會,蕭明月和陸九瑩只能伏案,將花草燈來回瞧了快百遍。

蕭明月心中瞭然:“看來小侯爺是怕阿姊跑了。”

陸九瑩取來針線,仿照著花燈上的樣式穿著絲線。她說道:“陸小侯爺行事確實謹慎。”

蕭明月支頤弄燈,有些不解:“小侯爺心思這般深沉,姩姩卻是單純可人,都是一母同胞的孩子,怎麼差距這麼大?”

陸九瑩淡淡笑說:“他們不是一母同胞。”

“哦?”

只是頓了片刻,陸九瑩又道:“陸姩實則是小妻所生,因得鎮北侯疼愛,便從庶女立為嫡長女。”

“你曾說鎮北侯膝下還有一子一女,那他們豈不是被壓了一頭,心中能好受嗎?”

陸九瑩搖頭說道:“我從未見過他們,不知是何心性。”而後起身走到床榻,將從憉城帶來的風鳶取之。案上絲線已經捻好,她對著花燈的樣式開始縫補風鳶上的一道劃痕。

這隻風鳶便是去年中秋雲閒樓送來的賠罪之禮。

夜奴喜愛上頭的鴛鴦求而不得,一氣之下用手指劃出痕跡。

蕭明月看著陸九瑩想要修補那道劃痕,便說:“阿姊不用勞累,你若喜歡我們到長安城再買個新的。”

“我確實喜歡這個風鳶。”陸九瑩還是挑了針線,仔細著下手,她邊繡邊說,“以前在掖庭宮的時候,我還偷偷縫過一個風鳶,隨著風能飛到北部的太倉,但是後來下了禁令,不允許掖庭放風鳶。”

“為何?”

陸九瑩手下一停,繼而又道:“也沒有什麼原因,只是為奴為婢者,不該妄想自由。”

蕭明月聞言默然,看著陸九瑩小心翼翼地將花草添補到劃痕之中,只肖片刻便能窺探出草木肆意生長之貌。她將燈燭往前遞了遞,暖黃之光落於陸九瑩的眉眼,只見她依是溫婉淑靜的模樣,沒有半點怨憤。

蕭明月輕聲說道:“縫得真好,這應該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風鳶了。”

“真的嗎?”

“嗯。”蕭明月彎了彎眉眼,“等你做了七皇子妃,長安城內想飛哪便飛哪。”

陸九瑩掌心溫熱,撫摸著絲絹回道:“好,到時候我們一起放風鳶。”

***

走過立春,忽而東風解凍,散而為雨,她們穿過兗州入了司隸境內。

許是行路勞累又有倒春寒的緣故,陸九瑩在河南郡內便開始發熱,那時剛至二月初,她們需要在十八日抵達長安城的官驛——鹿鳴行館。為了不耽擱行程,陸九瑩還是要求快馬加鞭,於前三日抵達。行至城門之下,終是看見河水高橋才覺得心安。

長安背靠山嶺,八水繞城,樓闕軒轅,繁華百里。

一行人需渡渭河,過灞橋,繞道城南至西北方向的雍門,便可進入鹿鳴行館的巷道。

蕭明月與陸九瑩還不清楚鹿鳴行館的具體位置,再入雍門時,蕭明月瞧見了一家醫館,便欲想給陸九瑩抓幾副藥來。

護衛軍伴著陸九瑩在遠處等候,期間陸九瑩隔著木窗看到巷道有幾個流民在行乞。雖然護衛軍守著四方不讓人靠近,但流民瞧見高車大馬,又有美貌女娘乘坐其中時,便結伴衝了過來。護衛軍拔劍出鞘欲要威嚇,耐不住流民呼喊,陸九瑩只得下車。

她的腰間繫著錦囊,裡頭有一塊黃金雕鏤的芙蓉花印,此印是用於證明身份,通行鹿鳴行館與入宮所需。囊中除了放有芙蓉金印,還餘有一些銅幣。陸九瑩謹慎地掏出錢幣遞給護衛軍,由他們散發。

守護的四方位因此缺了一角,得了少許錢幣的流民跪上前來索要更多,而後被驅趕。陸九瑩便立刻回車上坐好,待她順手摸至腰間時,突然發現隨身的錦囊不見了。

她連忙開啟扇門,急道:“適才那人偷了我的錦囊!”

四名護衛軍留守一人,其餘三人當即去追。

***

蕭明月剛抓好藥走出藥館,便有流民近身行乞,她輕巧地側身躲過遂而離人遠了些。那流民苦苦伸手索要賞賜,聽著口音像是青州人,蕭明月從牛皮袋中掏了幾塊銅幣遞過去。

待她再次轉身,險些被突如其來的一張漆黑臉龐給嚇到。

又一流民短褐穿結,披頭散髮,瞪著一雙圓碌碌的眼睛望著蕭明月的錢囊。蕭明月跟著家中行商多年,對於流民暴亂頗有警惕之心,她捂著錢囊後退兩步,卻見眼前流民不搶不鬧,而是捧著手說:“給我,錢。”

蕭明月:“……”

流民又瞪向看著她手中的藥包:“給我,吃。”

蕭明月:“……”

蕭明月是不想給的,此念一出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豈料那流民亦步亦趨,絲毫不解其意。流民甚至指著遠處冒煙的食攤說道:“給我,買。”

蕭明月微微蹙眉,左右瞧著這個身板瘦弱,聲音尖細的年輕人,為了儘快脫身還是掏出幾塊銅幣來。正當她伸出手將錢幣遞上,不知從何處突然衝出一人,奪了錢幣就跑。

搶錢的那人更是衣衫襤褸,應該同是流民。

蕭明月著實有些愣怔,眼前的小流民瞧著屬於自己的賞賜飛了,怒不可遏地朝著前方大喊一聲:“給我!”

小流民猶如脫弦之箭,狂奔而去。

隨後鎮北侯府的護衛軍追到眼前,皆是惶恐之色:“翁主的芙蓉金印被搶了!”

蕭明月才知搶錢之人有異,只得跟上步伐往前追趕。幾人穿巷走街追尋數里,卻還是未能尋到人影,蕭明月喘息說道:“這裡靠近雍門,行人繁雜,我們還是先回去,再與翁主一道想法子。”

***

陸九瑩除了芙蓉金印自證身份以外,還有州郡通行的符文。他們靠著州郡符文從雍門進入長安城內,可抵達鹿鳴行館時,卻被看守的吏卒擋於門外。

蕭明月與之解釋道:“我家翁主遇著流民,不幸被搶走了芙蓉印,大人們若是想要驗明身份,只需拿著州郡的符文去一探便知。”

有一吏卒冰冷開口:“你可知你是第幾個?”

蕭明月不解,只聽又一吏卒說道:“第一百零七個。總有些大膽刁民妄想冒充貴女,不是進館騙吃騙喝,就是做夢想要成為七皇子妃。”

“沒有芙蓉金印,便進不了這門。”

“再不走,我就把你們都抓起來。”

蕭明月並非因吏卒們的嚴厲而生怒,而是在走後聽到其中一人輕蔑笑之:“這些女娘們為了嫁給小霍將軍,無所不用其極,便是沒臉沒皮怕也要爬上郎君的臥榻。”

“霍將軍神勇無敵,若得垂青,也是她們祖上積德!”

蕭明月只覺得心間發熱,極為不憤,故而轉身大步上前厲聲問之:“此番為霍起選妃是聖上下旨,不是女娘們自個兒要來的,你們這般辱沒貴女們可是不把聖意放在眼裡,覺得霍起才是那天,是那地?”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霍將軍的名諱!”

“我今日便是叫了,你又能如何?”

一吏卒當即按住刀鞘,欲有拔刀之相。

蕭明月也不怯弱,早已將腰間長鞭抽了出來,若再言語辱沒橫豎得抽他兩鞭。就在此時,有一年輕書生模樣的郎君捧著棋笥湊上前來,眨著好奇的眸子問蕭明月:“敢問閣下,你也是來參選七皇子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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