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月跪在遠處隱約聽見了翁主的名字,她悄悄抬頭,恰見陸九瑩直起身來,神情凝重。

陸九瑩未得聖上允准怎敢開口,她只得忍著。

此時霍起一聲篾笑:“十餘年了,十餘年不見侯府告發廣靈王的謀反之心,恰是宣召你們前來長安,又逢陸姩行刺失敗才說將將知曉諸事,既是才知曉,怎麼攀誣起人來連想都不想還這般順口,當真是覺得假話好編,還是聖上好騙?”

卿沉直言反問:“七皇子說臣攀誣,可是知曉今日作亂的謀劃之人?”

“我怎麼知曉?”

“那殿下為何言語如此急切?難道說九翁主勝了這場選妃,故而殿下生了相護之意?”

霍起甚少被人這般挑釁,頓覺面上掛不住,他撬動刀鞘:“好硬的一張嘴,看來我得給你鬆鬆。”

魏後瞧著霍起兩句話不到便要露形,當即嗔他:“豎子休要胡言,陛下面前怎可如此放縱!退下!”

霍起得了義母的教訓,摸摸鼻翼退至旁側。孝帝並沒有因霍起的失態而生怒,反倒覺得有些意思,他招手讓霍起站到自己的身側避開魏後訓誡的目光。聖上恩寵溢於言表,眾人所見心中豔羨。

孝帝拂袖負手,掃視著眼前。

“原以為今日會是一場乘鸞跨鳳,好天良夜,卻不想叫朕斷案來了。”孝帝發出一聲讓人難以揣度的嘆息之聲,“聽聞行刺者有四方人馬,每一方都武藝高強,有的放矢,如此先謀後事本該動不失時,可四方都失手了,是其間哪一步出了差錯呢?”

卿沉未語,眾人垂眸。

“自朕登基以來,想殺朕的,想殺太子的人數不勝數,像今日這般陣仗的,還是頭一次見。李臨山的女兒現身而出,叫朕很是驚訝,沒想到林義王府還有一位後人在世。九翁主,你可知陸姩的真實身份?”

陸九瑩突然被問話,手心一顫,她走上前去跪伏在地,行了叩拜大禮方才回話:“陛下,臣女也是剛剛才知曉陸姩的身份。”

孝帝端詳著她,女子模樣溫婉,看似乖巧,他問:“你二人在楚郡私交甚好卻也不識?”

“不識。”陸九瑩沉穩出聲。

“那你為何要騙取陸姩的芙蓉金印?”

這個問題終究還是來了。

陸九瑩雙肩垂落,眉間微蹙,烏黑的羽睫動了動,出聲便哽咽:“臣女寄於憉城金府多年,仰人鼻息,受盡刁難,後窺得脫身良機,便哄騙陸姩拿來金印代其前往長安選妃,彼時我以為她天真無邪,甚是好騙,卻不想這一切都在她的謀劃之中。”

“如此拙計,就不怕朕知曉後殺了你?”

陸九瑩沒有立即回話,而是抬起頭來凝視眼前這位九五之尊。

“臣女妄生貪念,欲求浮華,若能嫁入霍家成為霍家婦,自是能保下性命。”

霍起看著陸九瑩撒謊不露辭色,眯了眯眼。她若真想成為霍家婦,怎會與那個獐子精聯手對抗自己,說不知陸姩身份,打小的閨中密友怎能不識?分明是在撒謊。若不是水居適才得獐子精誓死相護,他定要與卿沉一道質問這對滿嘴謊言的主僕。

霍起斜眼瞥向遠處的蕭明月,唇角一抽。

“你倒是想的透徹。”孝帝似是信了,又問陸九瑩,“你還記得那年兵亂後,是誰救了你嗎?”

“是廣靈王。”

“你與廣靈王可有密謀?”

孝帝此時問的是密謀,而不是往來。

廣靈王真的造反了。

陸九瑩心思縝密,適才卿沉出言攀誣,她還疑惑為何要牽扯廣靈王,現在她明白了,這場風雲局中,陸灝若做先鋒挾制皇室,長明王與鎮北侯必然控制中樞,由此還需要一人截斷助援,那便是廣靈王。可他們都沒有想到,陸姩會突然摻和其中,甚至在陸灝行動之前攪亂了這場佈局。

陸姩她……是想以命保住陸灝嗎?

眼下陸灝失策,廣靈王在長明王與鎮北侯的裹挾下又如何身退?

陸九瑩與孝帝目光交織,她雖面上不顯實則心中驚顫不已,廣靈王退不了了,孝帝是故意露出破綻讓自己瞧的,這位高枕安臥的帝君已經等來了上鉤的魚兒。

孝帝不會信卿沉的話,更不會信她的,這場動亂事事在變,人人不明,唯他一人清醒。

陸九瑩雙唇動了動,艱難說道:“臣女五歲生辰時在林義王府與廣靈王有過一面,自此之後再未相見,更無往來。”

“這話,朕信。”孝帝眸光閃了閃,高聲說道,“卿沉,你告發廣靈王謀逆朕也信,只是與廣靈王暗通款曲之人不是陸九瑩,有人同我說,是你鎮北侯府呢。”

卿沉急切驚呼:“陛下!我……”他正欲辯解,便看見殿宇長廊下走出一人。

那人望著黑煙瀰漫的廢墟處,神色落寂,側身而行時眉眼掠過一抹殤色。

***

陸行之走至殿宇之下,朝著高臺上的孝帝行了拜禮。卿沉見著他時,雙膝一僵,拳頭緊握。

孝帝揚臂示意陸行之起身,隨即說道:“長林,你從高陵連夜趕回長安,可有見到你阿父?”

陸行之頷首道:“未曾,想來臣修書至未央宮一事已被鎮北侯所知,京兆尹已經協同北軍出兵尋人,臣猜想,左馮翊、右扶風兩位大人與侯爺私交甚好,此番謀逆他二人定會暗中相助。”

“京兆尹楊稷素來是個寡斷之人,”孝帝側眸同霍起說道,“傳朕口諭,命鮑廉為將,盧書玉協同,遣他二人出城抓捕鎮北侯陸義,倘若事敗,提頭來見。”

孝帝口諭令下,霍起只得親自操辦,他離開前看了眼水居,水居面上有所示意,霍起這才放心離開。

卿沉原以為霍起是他的攔路石,可看到陸行之方才反應過來,庶子叛離,侯門危矣。適才孝帝所問不過是在驗證陸行之投誠之言的真假,風雲大勢早已被這個狡詐的皇帝把控在手中。

卿沉強壓心中怒火,他後悔在剷除曲氏時就該一併殺了這個卑賤的庶子。可此時他無法去辯,誰也不及小侯爺的性命重要。

孝帝再問卿沉:“廣靈王到底是與陸姩暗中往來,還是同鎮北侯密謀勾結?”

“這……”卿沉定了定神,說道,“小侯爺收到廣靈王逆謀的訊息,陸姩恰在苑中行亂,臣自是以為……”

“陛下。”陸行之截斷卿沉之言,“長兄收到的訊息,是我傳遞的。長兄遠在楚郡十餘年,不知鎮北侯在長安與廣靈王密謀,更不識陸姩的身份,月前家母無意查探陸姩,卻被……卻被鎮北侯賜死,若不是長兄護我離開,想來我也難以活命。陛下,長兄確實無辜,一切皆是鎮北侯所為!”

卿沉咬牙切齒地看著陸行之,好一個庶子,竟連生父都能出賣。他欲要反駁卻又想到長明王,眼下事情敗漏,一人承擔總比所有人都陷進去要好。他未有言語。

陸行之又給孝帝呈上一份帛書。

“此乃鎮北侯在司隸境內四山六河處訓練私兵的輿圖。”

孝帝開啟帛書,閱後又合起交給了水居。

“看來今日這四方刺客中,有一方是鎮北侯的人。長林,那另外三方有一隊紅衣彎刀,你可知他們來自何處?”

紅衣彎刀是蠻夷,孝帝話鋒隱約指向北面。

陸行之面上顯露難色,他心有猶豫卻又不敢不說,最終憋的臉頰通紅,還是咬牙說出口:“臣不知,但臣有些懷疑身處幷州的大父。”

孝帝看著陸行之如此較真兒,忍不住笑道:“長林忠心赤膽,我瞧著喜愛得很,只是啊,你搜得鎮北侯反叛的證物,卻未得長明王之罪,還要莫要急著下定論,你那個大父駐守邊關三十年,想來同你一樣,對朕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呢。”

陸行之臉紅更甚,作了一揖,只是垂首時眼中閃過一抹銳意。

孝帝說:“紅衣彎刀,朕想起來了,他們應當是西夜州的人。”

卿沉若不是親眼見著陸行之與孝帝對招,很難相信溫室中養出來的公子能有如此精明頭腦。陸行之沒有揭發陸灝與長明王,還替他們洗脫嫌疑,究竟想要幹什麼呢?

陸行之抱拳進言:“若陛下信得過長林,長林願協助七皇子一道清肅叛軍,眼下京畿兵亂,函谷關外必然不安,七皇子留守城下,我願帶兵前往關外,守臺防敵!”

“好,長林一片赤心,朕很欣慰,你即刻領三千騎兵先行出發,若有強敵來犯,格殺勿論。”

“諾。”

陸行之去函谷關定是要與長明王會見,他這是要通風報信,還是引君入甕?卿沉正暗暗作想是否要跟隨其後,孝帝同他說道:“卿沉,你是小侯爺的貼身侍衛,暫且留在苑中照料,等他醒來朕有些事情要問問他。”

卿沉自知小侯爺還未擺脫嫌疑,也只能如此。他應承下來之後,殿宇緊閉的大門鬆開半扇。

宋言與醫所的兩位醫士走了出來,其中女醫士為蒲歌,男醫士是蒲歌的太醫令師父桑漢雲。桑漢雲在孝帝耳畔私語幾句便退下了。

孝帝側身與魏後說道:“今日這四方刺客齊聚尚林,看似枝節橫生,實則早有預計,他們若沒有裡勾外連怎敢出手,皇后替朕好好查查,究竟是何人在這背後操控。”

魏後微微頷首:“妾身領命。”

孝帝走下臺階,宋言緊隨其後,這位泰然自若的君王頭也不回的問話:“你是起兒安排的護衛?”

宋言腳步不停,沉聲道:“臣宋言,奉命步兵校尉駐守無雙門。”

孝帝沒有說話,長袖一揮大步離去。

***

眾人跪送孝帝離開殿宇,魏後囑咐林夫人將所有貴女送回錦華宮,而後召集若世夫人、水居等六師回春華殿議事。

裴不了眼疾手快,鑽了空子將花玲瓏帶走了,蕭明月回神時早已不見二人身影。陸九瑩從殿宇處向她跑來,兩姊妹緊緊相擁,面上皆是劫後餘生的懼意。

她們望向燒燬的樓闕高臺,心痛如絞。蕭明月想要上前看看,卻被禁軍的長戟呵退,陸九瑩只得拉著她離開此處。

回到雲滄苑之後,陸九瑩方才得到寧靜,可蕭明月甫一進門便跪倒在地上,一口鮮血嘔出。

禁軍緊隨其後踏入院中,高聲呼道:“楚郡翁主何在?吾等奉皇后之命抓捕蠻夷奸細蕭明月,速速交人!”

陸九瑩聞言瞬間血寒,猶墜冰窟。她以為適才與孝帝對話已經為自己辨明清白,錯了,大錯特錯,陸姩的死與鎮北侯的罪證都沒有讓這位君主松心,他又怎會容忍一個罪臣之後在眼前擺弄心機,無所畏忌的活著?

孝帝不是不治罪,而是等她告罪。

陸九瑩慌了。

門外動盪,蕭明月從地上掙扎起身,她抓住陸九瑩的衣袖,蒼白無力的臉上印著血跡:“他們不是為了霍家選妃,這是一場騙局,你要想辦法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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