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之女年婕瑜奉詔入宮,蕭明月在西巷等來了人。二人相見時有過往官婢聽見她們交談詩禮簡冊的事情。

年婕瑜說道:“我與九公主在尚林苑中便說好了,待我入宮便來取冊子。”

“我家公主受課時記了十六冊,奴婢一時難以隨身攜帶,還請娘子親自走一趟長寧殿。”

“如此也好。”

年婕瑜隨著蕭明月來到長寧殿,她讓女婢候在外頭,進入屋舍後,蕭明月緊閉了門窗。陸九瑩早已煮好了茶湯,見著年婕瑜微微頷首示意,三人於案几旁跽坐。

年婕瑜開門見山,徑直說道:“此番我進宮本是年前就定下的,那時聖上尋我阿父,說要給年幼的十二公主做伴讀,後來七皇子選妃我又進了尚林苑,現如今選妃一事塵埃落定,我該是要進宮了。你們放心,我行事謹慎,不會讓人懷疑的。”

蕭明月為年婕瑜奉茶,先道了聲謝,遂而便問:“娘子可想到了什麼法子?”

“有一法子。太子生辰在即,每年生辰他都會提前給恩師們送謝師禮,昨日我阿父收到謝師禮後向聖上進言,太子今年二十有五,該好好操辦一場生辰宴。聖上應了,隨後便讓東宮備宴,屆時宗族及一朝大臣都會參加,最重要的是,還有霍家。”說道霍家,年婕瑜傾身上前,輕聲對二人說,“霍家有一雲氏,是霍起的叔母,雖是外姓卻是霍家中饋實權之人。霍起自幼便是雲氏帶大的,母侄二人感情甚篤,逢此太子生辰,雲氏定要與霍起一道來參宴,若是能在此間得雲氏青睞,將九瑩從和親公主變為七皇子妃,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

“我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雲氏青睞?”

“獻舞。”

蕭明月不解:“只是獻舞?”

年婕瑜抿抿唇,面露幾分憂色,她說:“其實,雲氏與霍起的母親曾是主僕,聽聞這主僕二人年少時流落秦樓楚館,她們苦練舞技,賣藝為生。我阿母也是許多年前無意聽來的,說雲氏人前心如堅石,卻經常月下獨舞思念主人。九瑩身世多舛,雲氏自能感同身受,只是這一法子過於驚險,若得雲氏憐惜萬事可解,倘若……”

陸九瑩接過話來:“倘若惹惱雲氏,便是得罪了霍家,許有性命之憂。”

“雲氏是一塊難得的浮木,你得抓住她。”年婕瑜雖也心中難安,但答應了要幫陸九瑩,自會鼎力相助,“太子生辰那一日也是若世夫人的生辰,那時候女眷眾多,雲氏若真的不開心,她應當也不好當面發作。”

蕭明月看向陸九瑩,後者沉思幾分,點了點頭。

年婕瑜端起茶盞淺抿一口熱湯,心間惶惶卻又熱烈的感覺始終縈繞著她。陸九瑩要為自己的一生與命運相搏,她如此毅然決然的相幫又為了什麼呢?年婕瑜斂回思緒,說道:“九瑩,我不知道幫你是對是錯,只是我想,於我之身難以掙脫的禁錮,希望你能走出去。”

陸九瑩回她:“太傅得陛下倚重,你們年家定能享盡榮華。”

“廟堂之高,高於絕壁。”年婕瑜嘆了嘆,“你可知太子也給傅丞相送去了謝師禮?”

“相府……如何?”

“霍起沒有手刃仇人,傅丞相昨日已病故。”

蕭明月聞言暗想,傅相算得上是罪人,太子怎麼還給罪人送謝師禮。

年婕瑜又道:“傅相離世,便是我這處於深閨的女兒家都感知到風勢。我尚有太傅府庇佑,九瑩你孤身在此,嫁去烏州是厄境,留在長安亦是苦難。”

“女子這一生,總是難的。”

年婕瑜望著她,淡淡一笑:“你有功於漢室,無論如何,聖上應當要護佑你。”

陸九瑩未語。

“太子與若世夫人的生辰宴在五日後,我伴讀的那位十二公主也善音律,她定會央求樂府令加上她的曲目,我見機收服一人,屆時由九瑩填補空缺。”重要的事情說罷,年婕瑜也不能久留,她最後叮囑蕭明月,“今日我取走部分書簡,若要尋我,帶些剩餘冊子也好說話。”

蕭明月應允。

蕭明月將人送至門外時,年婕瑜望著她說了句:“明月,你與九瑩相識多久了?”

“六歲那年相識,至今已有十二年。”

“你十八歲了……”年婕瑜探來的目光有幾分深思。

“婕瑜娘子有話不妨直說。”

“你如此聰慧,應當明白九瑩嫁給霍起,你做為侍女要一道陪嫁的,若你陪嫁,當是已滕妾的身份。”

蕭明月神色未變,一如既往,她點頭:“我知道。”

“所以這條路一旦走下去,便是你二人的路。”

“從離開憉城時,便只有我二人。”蕭明月笑了笑,一雙眉眼無懼無畏,“我們說好的,要一起走。”

年婕瑜心間動容。

她便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

蕭明月陪著陸九瑩用過夕食,動身前往天祿閣。

天祿閣為宮內藏書之館,也是著述之處。當朝賢良文學常聚天祿閣,頌詩朗賦,再譜春秋,還有諸多校書郎將百年來的詩經子集編撰成冊,日夜勘寫,以便留存傳世。

蕭明月登至閣樓便見金少儀坐於一隅,正伏案撰寫。

此時正逢飯點,校書郎大都不在閣內。蕭明月見著人遞上一片簡牘,她說道:“我乃長寧殿九公主之婢,這是我家公主想看的簡冊。”

金少儀接過簡牘,抬眸淡漠的掃了一眼,隨後便起身往後方書架走去。

蕭明月緊隨其後,接過金少儀尋出的一冊竹簡,便問:“我阿父在哪?”

“你急什麼,我說告訴你便告訴你。”

“你最好不要騙我。”蕭明月無甚好顏色,她低聲說道,“阿爾赫烈彈指間便能將你送進天祿閣,要殺你易如反掌。”

“你與一個外族為伍,倒真得意。”

“先與他為伍的是你。”

“我不與你爭辯。”金少儀將另一個竹簡重重壓在蕭明月的手上,“你現在要做的,是如何帶九瑩出宮。”

“五日後太子與若世夫人生辰宴,阿姊會在宴上獻舞,若能得霍家主母青睞,此事有緩。”蕭明月說道霍起,便見金少儀神色微僵,她就知道金少儀還在唸著姊姊,“行至今日多說無益,小三郎,我希望你能權衡輕重。”

“彼此彼此。”

蕭明月壓下惱怒,捧著一摞竹簡離開天祿閣。途徑西巷時,她又見著了昨日那個男子,二駙馬李遂。彼時李遂與幾人同行,但似乎他們相談不快,幾人站住腳攔住李遂,勃然揮袖,唾液橫飛。

蕭明月慢了步伐,聽見有人斥責:“好你個李遂,真要做那無情無義之人!你年年彈劾太傅大人收下謝師禮,當真百折不屈,可你彈劾太子又算怎麼回事?太子生辰宴是陛下親口允辦,太子從未求過半分,與他何干!”

“他過生辰,我就彈劾。”李遂清冷回說。

蕭明月手中竹簡擋住大半視線,她只能餘光掃視,側耳傾聽。李遂一身青衣,長袖鼓動,似一株不屈不撓的青竹立於風中。

“太子生辰怎麼就不能設宴了?”

“尚林苑中發生此等謀逆,不見太子之功,霍大將軍為護陛下殞命,太子為一國儲君不盡哀思倒大擺席宴,殿下危而不持,顛而不扶,有何顏面立於東宮?”

“你……李遂你好大的膽子!”

亦有人指著李遂的鼻子罵:“你父亦是貪墨詭譎之人,你哪來臉面彈劾太子!當年若不是尚公主保命,你早就跟著你父流放千里而去,如今活著不知感恩,總想著攪亂東宮,你怕是對當年李家流放心存記恨,想著法子報復呢!”

“之前沒這般想。”李遂突然說,“經你們這麼一點撥,我回去定能想出個攪亂東宮的好法子。”

“你果真是無恥卑鄙……”

二駙馬好厲害的一張嘴,把人激得險些上不來氣。

蕭明月聽得入神,目光越發斜視,她沒有瞧見前方走來一人,捧著竹簡撞了滿懷。竹簡灑落一地,引得李遂幾人回頭。李遂與霍起目光交視,須臾,前者微微頷首見禮,後者點頭回禮便斂下目光,冷冷瞧著蹲在腳下的女婢。

蕭明月抬起頭來正欲道歉,便對上霍起那張削瘦憔悴的臉龐。

她一時語噎,竟不知要如何開口。

霍起的劍眸越發寒冷,瞧人沒有情緒,他的話也一如既往的鋒利。

“你眼瞎了。”

眼下在皇宮,霍起不僅僅是小霍將軍,更是七皇子。

蕭明月喚了聲“七皇子”,正欲起身的時候,霍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準你起身了嗎?跪下。”

蕭明月正屈膝彎腰撿著竹簡,聽著七皇子的訓示,只能跪下。

霍起一腳踢開散落的竹簡,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試圖從那雙倔強的眉眼裡尋出一絲臣服,事實上,她沒有,甚至比自己還要冷漠。

蕭明月也大抵摸清了霍起的脾性,眼下霍大將軍沒了,孝子風木含悲,心裡定是難受。無論霍起斥責什麼,她都不能還口。

“你偷聽別人說話,可是又心懷叵測,準備算計人?”

“奴婢沒有。”

“抬起頭來說話。”

蕭明月唇齒緊了緊,抬起頭來。

女娘眸光如瀅,一如他心中漣漪。

霍起本欲忘卻的情緒此刻又被挑起,緊握的拳頭不著痕跡地背至身後,他似乎要說話聲音大一些方能彰顯自己的惱怒。

“你從何處來?”

“我替九公主去天祿閣借一些書簡。”

“她是公主了。”

“回七皇子,皇后宣下懿旨,封九翁主為安寧公主。”

“皇后封的?”霍起略有沉思,隨即又問,“出發去烏州的日子定了嗎?”

“定了,今月己卯。”

霍起當即緘默不語。他沒想到,日子這麼快就定下了。陸九瑩作為和親公主,那她呢?思及此,又想起陸涺與他說的蕭氏五世,那蕭明月也必然要前往。

起初他便知曉這場選妃不過是一場掩人耳目的婚姻,孝帝想要的是一位能替大漢出使西境、維護兩邦的和親公主。陸九瑩確實是合適的人選,再加上她身邊還有蕭明月這樣能文能武的侍女,足以成事。霍起常年駐紮在河西,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孝帝的用心。

可是……

霍起緩緩在蕭明月身前蹲下,有那麼一刻,有些話險些脫口而出。

“以後走路瞧清些,不是撞到的每個人都像本將軍這般好說話,今日饒你是看在九公主的顏面上,再有下次,我絕不饒你。”

霍起當即起身,仿若披上了一件盔甲般乾脆利落,他已經將那顆心重重圍裹。正當他要踏出去的時候,腳下一頓。

蕭明月拽住他的衣袂,仰頭望著他。

一如炬火迎風,燃盡層層鎧甲。

“霍起,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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