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活著!”晴雯額角上都是冷汗,低聲咬牙道,“奴婢只聽見這麼幾句……”
黛玉緊緊地抓著自已的衣襟,身子晃了晃,坐倒在榻上,臉色蒼白。
所以,太子沒保住。
而刺殺之事,的確與那幾個賈府門生有關聯。
甚至可能,跟那個傳說中的“舊兵符”有關!
黛玉閉了閉眼,強迫自已鎮定下來:“你在哪裡聽見的?”
“廚房,兩個內侍說私房話……”晴雯心裡恐懼,不停地往外、往身後掃視,低聲催促,“姑娘,你快想想怎麼辦?
“太子薨了啊!這麼大的事兒,只怕姓賈的全族都會被打成謀逆,滿門抄斬!
“會不會牽連到你!?”
黛玉心裡也有些亂,氣息不穩。
剛要開口答話,外頭已經有人來傳話,黛玉定睛一看:陶翰。
“怎麼了?”黛玉不動聲色。
陶翰彎了彎腰,小心道:“師父一進宮便叫了奴婢過去,奴婢知道的一應事情已經回稟過了。
“剛才陛下吃素面時,聽說郡主也剛剛才用午飯,沉默了好一會兒。
“吃完後讓奴婢來傳話,待郡主這邊用過了,立即便請過去。”
所以……
“你把你所知的所有事情,都告訴陶監了?陛下也知道了?”黛玉帶著一絲期盼看著陶翰。
陶翰愣了愣,反應過來,也露出了一絲笑意:“是!是的!奴婢經歷的、聽說的,半點兒沒落下,都回稟了!
“雖是都稟報的師父,但師父後來便去陛下跟前伺候,奴婢遠遠瞧著,師父一直在說話!”
跟在後頭的楚刈皺了皺眉,沒做聲。
誰知陶翰卻回頭看了他一眼,咧開嘴笑了笑:“楚內官將大理寺的事情都告訴了我,我也都跟我師父說了。
“還請楚內官勿怪!”
楚刈冷冷地撩了撩眼皮,哼了一聲:“您高升。咱們這輩子也就共事這麼一回。不妨事。”
聽得陶翰尷尬地摸鼻子,聽得小紅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要說還是太后娘娘的眼光好,瞧瞧她老人家指給郡主的人,這樣忠心耿耿!
黛玉也笑了笑,有了些底氣,起身吩咐:“走吧。別讓陛下等久了。”
原本黛玉只打算帶著小紅的,但楚刈心裡不踏實,說什麼都要跟著。
黛玉便由他。
晴雯情緒太激動,黛玉把她留在殿中照看賈蘭和巧姐兒,又囑咐她一定不要告訴孩子這些事。
待到了宣政殿外時,剛剛靠近,便聽見裡頭敦王正在勸:“太上一向疼愛太子……”
“不錯。”昭明帝聲音冷硬,毫不客氣地打斷,“太上一向疼愛太子多過於疼愛朕!
“偏幫愉王也多過於朕!
“寬縱忠順王等各位宗室宗親,也多過於朕!
“那又如何?!
“他老人家不還是把龍椅、把這天下江山,都傳給了朕?
“難道朕還要因為太上表面上看起來的這些疼惜寬縱偏幫,就委屈著自已,也委屈了江山百姓,來繼續讓這二位蹬鼻子上臉嗎?
“——朕就不讓他們善終!就不遮這個家醜!
“謀逆者,屬十惡之首,遇赦不赦!
“既已證據確鑿,立即傳旨,闔府拿下,除惡務盡!
“愉王、忠順、西寧世子、王子騰等人,三日後即問斬,明正典型!”
把整個宗室宗親都饒了進去,結結實實地堵上了敦王的嘴。
東王、馮唐和曹諷都巴不得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正因為都是宗親不好開口勸皇帝殺人呢。
聽見昭明帝這樣的旨意,二話不說,遵旨照辦。
趁著這個空子,陶翰進去,站在殿角,朝上躬身行禮。
昭明帝和陶行簡都看見他,知道是黛玉來了。
陶行簡立時便站不住了,眼神兒一個勁兒往殿門外飄——底下站著的四位到底有多要緊,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他就光想著他家世侄女這幾天受的這個驚嚇、遭的這個橫罪、吃不好睡不了,什麼夜審什麼回不來,還被那個蠢皇后那樣刁難!
他光想著這些,心裡便一抽一抽地又難過又惱火,恨不能把讓他世侄女受這樣苦的罪魁禍首拿過來狠狠地砸斷了腿去!
越想越不高興,轉頭低聲吩咐一個黃門:“陛下來回奔波,心火盛,去端一碗蓮心茶來。
“晚膳要素的,還要一道冬瓜荷葉湯。”
小黃門答應著,跑著去了。
昭明帝沒聽見這話。
他正跟東王等說了兩句收尾,便道了辛苦,讓他們下去歇著。
四個人退後三步,還沒轉身,便聽昭明帝吩咐陶行簡:“讓人給小三子送一套合用的好弓箭去。
“再加一份西南西北的詳盡一些的輿圖。
“跟他說,待我忙完這幾日,要考他。”
四個人都輕笑了起來,點著頭面露讚歎,輕聲誇著昭明帝會教兒子。
緊接著便聽皇帝的下一句話:“嗯,行了。可以讓昭慶進來了。搬把椅子來。”
陶行簡接著話尾便吆喝:“要拿厚墊子!”
又自已嘀咕,似是在解釋:“今兒這話肯定短不了,她身子骨弱,站不住坐不住的……”
四個人一滯,東王、曹諷和敦王的腳步都略慢了一線。
還是馮唐,面不改色地一左一右拽了東王和曹諷,步伐節奏不變地退了出去。
大殿門口,兩撥人擦肩。
黛玉規矩停步,欠身點頭:“敦王爺,東平王爺,曹大人,馮老將軍。”
“昭慶郡主辛苦了。”馮唐怕他三個端架子,搶著先說了一句,伸手示意,“請。”
另外三人瞠目。
黛玉垂眸點頭,蓮步輕移,往前而去。
四個人快速出了大殿,拐過彎來,周遭沒了三步一崗的內侍侍衛。
東王怪異地看著馮唐:“你這個……晨起對著淑妃,似乎都沒這麼禮數週全。”
這個對標就有些意思了。
敦王覺得自已悟了,拈鬚頷首,甚至露出微笑。
唯有曹諷皺了皺眉:“先文安侯與陛下平輩論交……”
馮唐連連擺手,掃一眼四周無人,才低聲含糊道:“太上恨死賈家了……”
三人相顧,瞭然。
誰家牽涉進太子之死,太上便會心心念念想要弄死誰家全家!
若是這位林郡主仍舊只是從前那樣盡心侍奉太后,間或給昭明帝出個小主意,跟陶行簡論個小交情;太上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算了。
可若是她竟有入住後宮的“野心”,那以太上的多疑和記仇,只怕就要對賈氏九族都窮追不捨了。
到時候焦頭爛額的,反而是皇帝。
他們家這位昭明帝,心思最細膩,眼光最長遠,雄心最蓬勃,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小小女子,便給自已找下這麼大的麻煩的!
想到此處,東王反而遺憾起來,嘆息一聲:“林家丫頭聰慧通透,才思過人。
“若不肯進後宮,必定也不會進宗室。
“那這天下,還有誰家能放得下她?
“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