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彬彬有禮地告辭。

薛寶釵從屏風後轉出來,請她慢走:“小紅姑娘還請留步,吃兩杯茶。

“我已令鶯兒去收拾香菱……甄姑娘的衣物行李去了。”

小紅微微笑著偏一偏頭:“婢子謝過薛大姑娘好意。

“婢子入宮不久,貴人們之間的種種,一概不知,幫不上薛大姑娘。

“至於甄家姑娘在此間的用物,咱們郡主說了,都不要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甄姑娘日後是堂堂正正兩江總督家的大小姐,留著這些婢妾之物,難道用來一輩子記著薛家不成?”

記著薛傢什麼?

如何為奴為婢、為妾受氣、被盤問被輕賤麼?!

薛寶釵眼皮一跳,往後退了半步:“是我想差了。”

“薛大姑娘一向寬宏仁厚,奴婢在賈府耳聞已久。只是薛大姑娘這寬宏,似乎從來都只用在自己身上罷?

“我們甄姑娘當日若能在應天府嫁為馮家婦,想必如今也是夫妻和睦、兒女成行。

“再有太上太后的恩典、丁總督的幫扶,榮華平安了此生,豈不善哉?

“可是你家強買民女、毆傷人命,甄姑娘這才淪落成奴,半生坎坷!

“怎麼,你們自己倒忘了不成?”

小紅笑意盈盈,再瞟一眼薛蟠,揚長而去。

薛姨媽頓時臉上半分血色皆無!

薛寶釵被罵得渾身僵硬,此刻也驚疑不定!

在應天府買香菱時,薛蟠曾經毆死那與他爭買的叫馮淵的一個小鄉宦——可此事已經在賈雨村手裡了結了啊!

如今卻被小紅這賤婢這樣大大咧咧嚷了出來,豈不是等於整個太極宮都知道了!?

那薛蟠……

薛寶釵抿緊了唇,眼神複雜地看向兄長。

“蟠兒!你快走!連夜走!不論找個什麼藉口,趕緊先逃出京城要緊!”

薛姨媽撲過去雙手抓住薛蟠,聲調都變了!

薛蟠傻住。

不是在說香菱的歸宿麼?怎麼小紅話頭一轉,就說到了自己身上?

若沒有剛剛妹妹非要攔阻……

薛蟠忍不住抬頭看了薛寶釵一眼。

薛寶釵被他看得羞惱上來,衝口便道:“哥哥看我做什麼?難道當年是我讓你打殺人命的不成?

“明日我便要成親,哥哥卻被太后殿中的宮女當面說咱們家還揹著人命官司。

“你讓我拿什麼臉面去給人家當世子妃?

“你還看我!”

薛蟠眸色頓時便是一冷:“我自作自受自去認罪便是!

“妹妹賢名在外,大可以踩著我上位,此刻便令人綁了我送往衙門,來個大義滅親!”

薛姨媽大驚失色,又氣又急,一雙手在薛蟠身上亂拍:“你胡說什麼?你妹妹哪是那種人?

“這都是林家那混賬丫頭,知道王家算計過她和她父母,所以拿咱們出氣,挑撥你兄妹不和……”

“母親!”薛寶釵急忙斷喝!

薛蟠卻已經苦笑著閉上了雙眼:“我一直裝聾作啞、假痴作癲……

“我還以為你們也會這樣,咱們薛家囫圇著過下去,也就是了。

“可誰知,那些腌臢事,不僅母親一清二楚,連妹妹竟也都……”

薛姨媽心生怯意,下意識地抓住了薛寶釵伸過來扶住自己的手。

“母親,你只是,上京後才聽姨母閒談說過,對吧?

“王家算計林姑娘她父母的時候,你已經出嫁,你並沒有機會參與其中,對不對?

“還有妹妹,你也只是因為聰慧,從母親和姨母的隻字片語中,猜到了一二,是不是?

“你們誰都不曾向林家四口伸出過半個手指頭,是也不是?!”

薛蟠狠狠地瞪著薛姨媽和薛寶釵,幾乎要將後槽牙咬碎!

薛姨媽囁嚅著,低下了頭。

賈敏那時,她人在江南不假,可薛家的藥鋪,也是彼時在京城開了起來。

至於林如海,雖是王家出謀、甄家動手,卻也是她奉了王子騰和王夫人的命,居中奔走、自旁監督。

若無這點功勞,王夫人又怎麼肯盡力幫著自己兒子開脫、幫著自己女兒入宮選侍讀?!

她們姐妹一嫡一庶,又是兩地長大,在閨中時可從未有過這麼好的交情!

薛蟠一看母親表情,便知道此事她並脫不了干係,不由痛苦地再度閉上了眼睛。

“母親,明日給妹妹送嫁之後,我便去衙門自首。

“你曾與王家所謀之事,今日你不曾說,我也不曾聽過。

“至於你要不要去太后跟前與林郡主賠罪、出首,都由得你。

“今日而後,王家的事不要連累薛家,薛家的事,也不會連累王家。”

說完,薛蟠回身開門,踉踉蹌蹌走了出去。

下臺階時,腳一軟,幾乎要撲倒在地。

卻被旁邊伸過來的一雙老手扶住了:“大少爺!”

薛蟠滿眼淚痕地抬起臉來看時,卻是自家櫃上的攬總老掌櫃:張德輝。

“張爺爺!”薛蟠又悔又愧又傷心,不由得叫了一聲,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張德輝老淚縱橫,扶著他泣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大少爺,您可都改了罷!

“先太爺若在天有靈,怎忍看這個家零落至此?”

“我改!張爺爺,我聽你的,我都改!”薛蟠哭得肝腸寸斷。

張德輝一邊連連點頭,一邊扶著他往他自己的院子走:“那老奴輔佐二少爺,替您撐著這個家,等您回來,重振家業!”

一老一少兩個人相互扶持著,蹣跚離開。

房內,薛寶釵隱在門後,透過窗縫冷冷地看著那一雙背影,輕輕地吶出一句話:

“母親,你我二人,已經被薛氏,放棄了。”

薛姨媽正伏在榻上哭得抬不起頭來,此刻聽見這句話,驚得頓住哭聲,抬起頭來:

“你說什麼?!”

“二房的薛蝌,顯然已經收服了咱們家總櫃,偷聽到了咱們剛才的話。”

薛寶釵慢慢走回來,扶著薛姨媽坐正,仔細地用自己的手帕給她擦淚,輕聲細語接著說道,

“哥哥耳根本來就軟,將才又對咱們母女和舅舅家都生出了厭憎之心。

“如今,這老總櫃一句會跟二少爺一起等他回來,不就是贊同他去投衙門自首的意思麼?

“他若自首,咱們母女,怎麼可能逃得過去?

“母親,薛家,放棄咱們長房了。

“尤其是,你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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