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見這船家嚇得渾身抖若篩糠,到底沒法子,叫了晴雯出來,跟他聊了一會兒,終於好了。

晚飯時,太后就驚喜地發現格外豐盛,海魚、蝦蟹、青菜、醃臘,甚至還有一種他們自己泡的桂圓酒,甜絲絲的極好喝。

其實,從松江府她們上船的金山港,到嘉興府的海鹽港,海路上並不算遠。

太后極珍惜這次坐海船的機會,黛玉便讓這船家開慢些,一路上竟用了三天才到。

待到一行人大包小包地上岸,忽然馮紫英鬍子拉碴地冒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隊十個人的禁軍,加上五百人的軍隊!

一見最先跳下來的倪二等幾個保鏢,然後是楚刈,接著的紫鵑扶著太后、晴雯扶著黛玉、雪鴉扶著探春、雪雁扶著孟姑姑,最後押後的是賈瑾賈蔚督促著若干挑夫挑著行李。

馮紫英長長地吐了口氣出去,只覺得一瞬間的眼前發黑、膝蓋發軟,定一定神,疾步上前,沙地裡便跪了下去:

“臣馮紫英,參見太后娘娘!昭慶郡主!義敏縣主!

“太上命臣率浙江駐軍在此等候太后娘娘,護送娘娘北上回京!”

所以,這一趟偷溜玩耍的下場,就是連揚州都不許停了,直接把三個人打包送回京城!

黛玉和探春悄悄對視,各自做個鬼臉,然後安靜地乖順在太后娘娘背後站好,一動不動。

而海船上收到大筆打賞、正在美滋滋的船家,待聽到這一連串的頭銜,加上岸邊那整整齊齊、頂盔摜甲的兵丁,再一回思自己的話,直接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太后娘娘卻十分穩得住,聽完這話,看了看馮紫英,忽然一皺眉:“你跑了來,除了你父親,太上身邊還有誰?”

“金陵賈氏,寧公一支賈珍的遺孀尤氏,聽說太上微服南巡,生怕帶的人手不足,即刻將自家當年老國公的親衛子弟們送了三十人過去。

“其中領頭兒的太上竟然還認得。再加上兩江總督帶著衛隊親自陪同。請太后放心,太上的安全無虞。”

太后嗯了一聲,似是這才放心下來,隨手指指後頭:“既然你在這裡,那這些該怎麼安排就交給你了。”

馮紫英低頭答應一聲,卻不挪開,接著又道:“太上口諭,請昭慶郡主、義敏縣主近前跪聽。”

所以,兩個人還是逃不過去。

黛玉和探春只得走過來,在馮紫英面前盈盈跪倒:“昭慶/義敏在。”

“你二人膽大包天,實在淘氣,可惡!

“姑念你們出於一片孝心,太后也難得能有這樣暢意的行程,所以從輕發落。”

馮紫英只覺得格外傷腦筋,但還是抽出了刀鞘,聲音百般彆扭:

“都伸出雙手來。”

黛玉和探春莫名其妙,彼此對視一眼,乖乖地把雙手都伸了出來,捧在馮紫英面前。

馮紫英咬咬牙、狠狠心,照著太上“必須給朕抽腫了”的諭令,舉起刀鞘,“啪啪啪啪”就是四下子!

黛玉和探春才要驚叫痛呼,當著這麼多人,又不得不忍住,一個比一個狠地咬住了下唇!

她二人還沒怎樣,太后一看,頓時急了:“馮紫英!你找死麼!?”

大步過去,一手一個拉起來,捉了四隻手攤在自己眼前看,只見不過數息而已,每個掌心都是厚厚一條紅痕,腫起來老高!

太后登時暴跳,指著馮紫英便喊:“楚刈,給我揍他!”

馮紫英苦笑拱手:“太后娘娘,若無太上旨意,便給小臣個天做膽,小臣也不敢動這兩位一根汗毛啊!

“還請您明鑑!”

探春便用兩根手指拽了拽太后的衣襟,甜甜地笑了笑:“母后別生氣。

“咱們出門那天,我跟昭慶姐姐就已經做好了要抄經禁足跪祠堂的準備了。

“如今只是打了個手板,比那些可輕省多了。”

黛玉也一邊疼得吹自己的手心,一邊細聲細氣地幫腔:“就是說呢。

“我偷偷溜出來跑了這麼一大圈兒,回去京裡,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罰我。

“如今太上都已經打了我的手板了。這再回去,他們肯定誰都捨不得再怎麼著我了!

“太后莫生氣,沒事的,有孟姑姑呢。這麼點兒小傷,過兩天就好了。”

太后惡狠狠地盯著馮紫英,半晌才道:“今兒有太上的旨意,你身不由己,我放過你!

“等回了京,我必要給你找個天上地下最厲害的媳婦!

“把你管頭管腳,讓你連出去喝頓花酒的時間都沒有!”

後頭十個跟著的禁軍裡,就有一個,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接著黛玉也笑。

孟姑姑忙湊著趣兒也笑起來。

太后氣呼呼挨個兒瞪過去,沒轍了,一拽紫鵑:“咱們走!不理這些沒心沒肺的!”

紫鵑抿嘴笑著,輕聲道:“您剛在海上坐了三天船。在陸地上走路,只怕一開始容易深一腳淺一腳地不適應。奴婢扶著您,咱們走慢些。”

被她這樣輕聲細語一說,太后才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馮紫英連忙在前頭引路,又使眼色讓禁衛們去幫忙照看一眼行李。

一時眾人到了海鹽縣城。

太后和黛玉等人先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收拾已畢,又吃了些內陸上才有的粥水。

太后在海上時吹海風吹得痛快,可一上了岸,便覺得頭重鼻塞,渾身滾燙,竟是有些風寒的樣子。

孟姑姑忙給看了脈,煎了藥,又親自伺候著她老人家睡下發汗。

黛玉和探春親眼看著太后睡熟了,又退了熱,這才放了心。出來又見著馮紫英候在門口,鄭重屈膝謝了他奔波。

眼看著馮紫英的一雙眼睛都落在探春身上,黛玉心中微動,便對探春道:

“好容易上岸,我得趕緊給芸哥兒他們寫信,讓他們出發回京。

“我們這一路上的遭遇,你跟馮大爺學學。我先回房了。”

探春本來有些不好意思,但見黛玉說得這樣嚴肅認真,只得放她離開,自己只帶著雪鴉,跟馮紫英說話。

到了下晌,黛玉一封厚厚的信寫好了,又託馮紫英走驛站去寄:

“裡頭有先父的遺物該怎麼安排回京的細事,怕丟。”

馮紫英欣然應諾。

不過一天一夜,信到蘇州府。

賈芸等前一天已經出發了。

林鏡拿著信,卻見那信皮上寫的是:林鏡 親啟。

不由奇怪,開啟看了,裡頭卻還套著一封信:請交韋知府!

當天晚些時候,韋駿詫異地拿到信件,展開了看完,眉心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假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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