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大理寺牢裡的眾人,也得到了皇帝和太后暫時離京去行宮過元宵的訊息。

——智通大師自然不會告訴他們。

但這些都曾是手眼通天的朝廷重臣,脈須海海,哪裡找不到個通訊息的路子呢?

賈赦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

太上和今上都不在京城,這就意味著把自己等人的審問和判決都拖後了若干時間!

他要在這個時間內,做些事情,也好盡力多給賈家後人留一線生機!

首先,他背了人,悄悄請見智通大師,且是單獨會面。

其次,他搜遍全身,終於發現,自己頭上束髮的黑玉扣還在。

忙摘了下來塞給獄卒,問得了“宮中太妃沒聽說有什麼不對”以及“你們各家在外做官的都已經發了急遞,讓押解回京”的訊息。

所以,待到智通大師與他見面時,他竹筒倒豆子,把家中最大的秘事先招了出來:

“我府中被放出去的賴氏一門,原姓不是賴,而是安。也就是前朝皇姓。

“那原是我們家先祖的第一個戰俘。但因是前朝皇族,所以先祖待得客氣不說,還不敢讓人知道,便改姓了賴。

“那人自到了我家先祖身邊,倒也忠心耿耿,漸漸在我家站穩了腳跟、繁衍生息。

“賴家人長相都好。但是先祖留下過遺命,不許他們家的血脈混進我賈氏。所以他家的女人從未被收過房。

“可後來,我們寧府的堂兄,也就是如今在城外道觀裡閉死關的賈敬,他與賴氏的一個女兒有了私情。

“原說是待他中了進士,便去求家裡長輩賜了做侍妾。可誰知因他中了進士,太上高興,微服來了家裡一趟,親手送賞,順便賜婚。

“不僅如此,太上臨走,還帶走了那賴氏女子。”

智通大師臉色精彩:“你說的是,宮中的那位賴太妃。”

“正是。”賈赦乾脆利落,“太上帶她入宮,給了名分,原也想除了她家的奴籍。

“可是她畢竟不是真姓賴,血脈身份都在那擺著。

“咱們立朝還不到百年,誰知道前朝還有沒有餘孽?賴家人說是自第二代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可這話到底是真是假,又有誰敢打包票呢?

“所以,這賴家的奴籍,便一直沒動。

“直到昭慶郡主把賴太妃和在奴籍的賴家的關係掀了出來,家母才在太上和皇上的默許下,放了賴家的籍。”

智通大師輕嘆一聲:“看來,賴家的那位家祖倒是通透,真沒有告訴子孫他們的出身。”

賈赦一愣:“何以見得?”

“放出去的那一家子,兄弟鬩牆後,便上京要告對方忤逆,竟撞到了先肖太妃手裡,被肖太妃拿著要對付賴太妃……

“一團亂賬。”智通大師搖了搖頭。

賈赦驚訝地張大了嘴:“我們家如何一丁點兒訊息都沒聽見?”

智通呵呵地笑:“你家派去盯著他們的人乃是小王氏的心腹。

“小王氏擔心賴家還會回來賴上賈氏,所以無論他們怎麼作死,只要沒有往榮寧二府方向來的跡象,她勒令一概不許理會。”

賈赦跌足,捏著拳頭欲罵,想一想,又鬆開,搖頭苦笑:“也好。如今正與我家無關了。”

智通目光一閃:“無關?愉王爺早年間跟你家往來時,難道不都是他們賴家的人出馬?

“還是說,是你們姓賈的爺們兒親自出面?”

這話一說,賈赦額上的汗瞬間冒了出來,順著腮幫子往下淌,結巴起來:

“這個,這個麼……早年間……此事都是堂兄理會……

“後來堂兄說此事不妥,他又因賴氏出家修道,我們家跟愉王爺的關係便淡了……

“再後來,家母嫌我昏聵,便將諸事都交給了我兄弟賈政和小兒賈璉……”

智通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賈璉?”

“正是。”

原本打算保全子弟的賈赦,一時膽怯,順嘴賣了兒子,此刻被智通一追問,自己也洩了氣,索性全說了:

“正是。

“我從來性子急,行事不穩重。早年間也摻和過一些不該摻和的事情,為家母不喜。

“我二弟賈政的三個兒子,長子夭亡,次子天真,幼子太小。所以家中一應事務,便都由他帶著犬子賈璉在辦。

“尤其是犬子娶了小王氏之後,賈氏和王氏的許多事情,都由他出面。就連寧府的賈珍,也未必有他的差事多。

“然而,犬子雖有幾分手腕,但本性紈絝,好色好利,淺薄狂妄。

“年前收到訊息,他在外地為官,卻膽大包天放利錢,如今已經被上官參劾,想必是被抓了。

“還請神僧傳訊息過去,把那孽障好好地押回來。他所知的,必定比我多。”

把長子賣了個徹底。

智通也不做聲,輕輕地從案上捏起一疊紙,示意人交給了賈赦。

賈赦疑惑地接過來一看:賈璉的供詞!

從他何時接手家裡的送往迎來,到後頭自己派給他聯絡地方的私密差事,到王子騰花言巧語從他那裡騙去賈家的各類訊息,甚至還有他後院幾個女人之間的各種糾葛……

璉二爺可比他吐露得早多了、也乾淨多了!

待看到後頭賈璉在供詞裡說的:“……家父所賜侍妾秋桐陰害尤二姐胎孕,並延誤醫藥,致其殞命。

“罪臣羈押之後,賤人又勾搭衙役妄圖脫籍逃走,為罪臣發覺,激憤之下,以至毆傷其命……”

賈赦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這孽障!

手裡竟然還沾上人命了!

智通大師看著他瞬間蒼老了十歲的模樣,一聲長嘆:“赦老,令公子和令兒媳,倒都是明白人。

“發現事情不對,便將自己所知都出首上報了。

“就連令弟的那個次子,不也早就把他知道的都說了,不知道的,也勾著你們兄弟二人,說了大半出來麼?

“赦老的動作,可比你家子侄輩的這幾個,慢多了。”

智通大師敲敲桌子,令人帶賈赦回牢房。

賈赦驚恐地掙扎著回頭問:“那神僧,我家幼子賈琮,絲毫不涉家事,是否能……”

“能。”智通大師微笑著點頭,“其實陛下早就令人知會過貴府,看在郡主和縣主份兒上;

“貴府的賈珏、賈琮、賈蘭、賈巧兒,都不予追究,結案後,隨女眷回原籍即可。

“只是傳這個話的時候,赦老不在跟前,沒聽見,而已。”

賈赦:……

所以我是白白把家裡的秘密說出來了對嗎?!

我能撤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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