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值,韋文樂跑到他面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停地給他找事。

韋文樂滿身寫著兩個字:不爽。

沈青雲要稱呼他一聲大人,很多事無法拒絕,索性耐著性子,不管韋文樂出什麼招,接著就是。

可惜韋文樂再不爽也沒用,再次議事,還是他跑去打雜。

一連三次,都是他跟著徐首輔幾人。

以至於後面,已經預設變成他了。

不管韋文樂什麼想法,內閣的其他人開始主動跟他交好,閣老門似乎有意提拔他,很多時候喊他上前說話。

沈青雲也爭氣,閣老門問話都能接住,有次韋文樂不服氣,也要回話,這算是鬧到檯面上了。

沈青雲清楚看到徐首輔搖頭,這是對韋文樂失望了,韋文樂可能被嫉妒衝昏了頭腦,根本沒發現,還憋著勁兒跟他比較。

秋收過後,北方的隱患還是發生了。

大真再次挑起戰事,而公主才剛送過去還不到一個月,二十萬兩黃金就好像肉包子打狗。

大真大軍勢如破竹,一直打到了據甬關,好在陸大將軍守住了,不然據甬關破,敵人跨過大江,能直取京城。

但我軍損失慘重,守住的代價是無數條人命換來的,沈青雲每每看到這些戰報,都是心驚膽戰。

生在和平年代,戰爭這兩個詞很遙遠,看新聞時跟看電影似的,很虛幻,沒有真實感。

這次,沈青雲真的感受到了戰爭就在身邊,好似下一刻,就會出現在他身邊。

朝堂上還有遷都的聲音,只不過提議的那人被聖上砍了腦袋。

之前每次議事,都跟菜市場大媽們吵架似的,而敵人打到據甬關後,那些爭吵聲一下子消失了。

沈青雲親眼看見聖上從慵懶變成了嚴肅,後從嚴肅變得一夜之間蒼老了彷彿十歲。

一個王朝的興衰絕對不是哪個皇帝能決定的,而是一代代累積下來的,儘管聖上空有抱負,可面對風雨飄搖的朝廷,顯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唯一值得慶幸的應該是南方沒有發大水,流民們雖然還有作亂的,但規模已經遠遠不如之前了。

進入冬天,又有大臣提起遷都之事。

冬天,大真那邊牛羊沒有青草,這時候他們一般會休養生息,不會輕易開戰,趁著這個時間遷都,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京城和大真之間只有據甬關這個防線,要是失守,京城危在旦夕。

每天都有大臣請命,勸誡聖上遷都。

民間還有傳言,說陛下失德,上天降罪之類的云云。

疤子對這個傳言,是這樣評價的:“難道說錯了嗎?”

沈青雲一時間既無言以對,朝廷不穩,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皇帝確實負主要責任。

但他看到的,是年輕帝王心中有抱負,重視科舉,大力任用寒門子弟,只是面對千瘡百孔朝廷,要想治好豈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

沈青雲看著疤子半晌,終於問出了心中疑慮,“你恨陛下?”

疤子沒吭聲。

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皇帝是天,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一般人是不敢有的,但疤子平日裡的所言所行,都暗示著他對朝廷的不滿。

沈青雲道:“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可很多事並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樣,在敵人來犯的時候,朝廷一眾人主張議和,可陛下力排眾議,堅持打仗。”

“還有這次,那麼多大臣每天跪在外面,求陛下遷都,說好聽點是遷都,難聽點就是棄城而逃,可陛下遲遲沒有答應,他要真的是貪生怕死之輩,何必苦苦堅持。”

疤子冷笑:“可這能改變什麼,忠心耿耿的鄭大將軍冤死,多少將士命喪黃泉,而那位,高高在上,何曾為他的黎民百姓著想過。”

沈青雲無言以對,因為疤子說得沒錯。

***

局勢緊張,沈青雲都害怕皇帝扛不住壓力,棄城而逃,就算他自己不想走,文武百官,種種壓力之下,很多事也不是他自己能決定。

好在,一直到春天,皇帝都沒有要遷都的想法。

錯過了冬天,最佳遷都時間,那些大臣們不再提起這個話題了。

在這個特殊時間段,沈青雲以為自己要一直待在內閣,不料一紙調令,再次打破了原有的平靜。

他被調去了百躍,任命為知州,算得上升遷了。

明升暗貶,在內閣,就算是小小的從六品,那也是香餑餑,離權力中心近,一旦去了外地,就遠離了政治中心。

幾家歡喜幾家愁,韋文樂和陳煥都特意向他賀喜,沈青雲沒錯過兩人臉上的幸災樂禍之色,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百躍是蠻夷之地,那邊民風彪悍,此去,才是真正的危機四伏。

沈青雲回到家,進了書房,確定四下無人的時候,才從袖子裡拿出那張小紙條。

這張紙條是大太監安培塞給他的,而且塞給他的時候極其隱蔽,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

沈青雲小心翼翼開啟,靠近燭火,上面寫著六個大字:後背亦是後路。

這一夜,沈青雲失眠了,坐在書房一整夜,思索這六個字的含義。

紙條在他看過之後就燒了,這六個大字深深刻進了腦海裡,聖上給他這張紙條,其中深意,是要細細揣摩。

***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宮門前面的大道上,簾子掀開,少年俊俏的臉出現。

沈青雲望著巍峨的宮殿,心中感慨萬千,這一去,不知道是多久。

“少爺,我們該出發了。”

沈青雲放下簾子,淡淡開口:“走吧。”

馬車緩緩離開,皇宮大門越來越遠,沈青雲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前方有多少荊棘,他都要闖出一條路。

待站穩腳跟,就接家人團聚。

也祝願陛下能撐住,不要棄城而逃,守住大周朝。

城牆上,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站著一位貴人。

安培小聲道:“陛下,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沈大人還年輕,經驗不足,百躍那樣的是非之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帝王捏緊了拳頭:“他是六元及第,也是朕登基以來第一個,先輩們能在六元及第輔佐下開創盛世,朕也一定可以。”

“朕信他。”

話音隨著風飄遠,不知道是帝王是對身邊的人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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