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 章 螻蟻尚且偷生
“雷生，你身上僅剩的五個銅板，已經是你家全部積蓄了吧！”
雷生聞言死死捂住自己放在衣襟裡面的那五個銅板，雙目赤紅。
“顧回哥，我去！就是死，我也要去！”
他們家原本沒有窮到這種地步的，家裡人口雖多，可壯勞力也多，還有幾畝薄田，老爹和老孃伺候的精細，便時常挑些地裡種的菜來城裡賣，一家人雖辛苦，日子倒也過的和美。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老爹老孃像往日一樣挑菜去城裡賣，卻碰到了醉酒耍酒瘋的許家少爺，整個羽澤院都是阮、明、許三家的，打砸幾個街邊攤販對許家來說又算的了什麼呢？
可那些菜，在爹孃眼裡是一家人的生計，好好的菜就這麼被白白糟蹋，他們心疼。
爹孃便想上前去護，卻惹了那位少爺的眼，一通鞭子毫不留情的打下來，爹為了護住娘，被打的奄奄一息，菜也被踩的稀碎。
就像他們的人生，被他們一腳一腳，一鞭一鞭徹底毀的稀巴爛.......
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在許家人眼裡，他爹的命只值三兩銀！
高高在上的施捨，徹底將他們踩到了塵埃裡。
爹走了，娘受了驚嚇，又自責愧疚，日日唸叨不該去護那兩筐子菜，都是她的錯，才讓爹白白丟了性命，更拖累了家裡，日日以淚洗面.......結果有一日，趁家裡人不注意投了河........
家中接連掛上白幡，頂樑柱沒了，他們的天塌了。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兄長一夜白了鬢邊發，大嫂日日操勞，生怕家裡哪個再做傻事，整日食不下咽，短短几日便瘦成了一把骨頭，腹中剛剛成型的胎兒也沒了。
那一日，雷家的天，是黑的。
兄長的脊背彎了，大嫂躺在床上吊著一口氣，若非顧回來的及時，他們一家真的.......就散了........
等他們終於熬過了那段至暗時光，已然家徒四壁，吃了上頓沒下頓，就在一家子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顧回又來了。
帶給他們一個好訊息。
陛下親詔，只要是大運百姓，只要有向學之心，男女不限，皆可根據自身需求擇學而上！
最主要的是，入學後食宿免費，一季還發一套成衣！
大哥原本麻木呆滯的雙眼陡然迸發出生的希望，緊緊抓住顧回的手，連聲詢問此事是否為真？
顧回亦是激動的一把抱住大哥，聲音哽咽。
“雷大哥，當真！當真！福運晨報頭版頭條刊登，上面還有陛下印信和一眾大官的簽名！錯不了，錯不了！”
顧回從小父母雙亡，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村裡人人都對他有恩，他亦知恩圖報，只要是自己能幫的上忙的，他都盡力去幫。
雷家變故他亦看在眼裡，憂在心裡，奈何能力有限，幫不了太多，便整日早出晚歸，在城中晃盪，尋找機會。
皇天不負苦心人，機會.......終於來了！
顧回是他們村子裡腦子最靈活的，僅憑著雷打不動的去聽書生讀報，就學會了識文斷字，他說的錯不了，那便一定錯不了。
“雷大哥，你們再等等，再忍忍，很快，很快咱們就都有活路了。”
從那以後，他們就整日盼著，熬著，盼著.......
直到昨天晚上，顧回又回來了，帶來了確切訊息。
官學重開！
衙門口已經張貼了告示，將技能培養和官學納為一處，誠邀有志之士前來報名入學。
但響應之人卻寥寥無幾，除了他們這些走投無路的螻蟻，無人敢去。
別人不敢，他們敢！
大哥帶著他們面向皇城方向磕了頭，跪在地上久久不起，嚎啕大哭。
若非到了絕路，他們又豈敢想著去佔官家的便宜？
“顧回，大哥做主，咱就厚著臉皮去佔官家一次便宜！你和生子先去，問一問，像我們這麼大年紀的，要嗎？若是他們要，我們.......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家裡地沒了，錢沒了，人也沒了！什麼都沒了啊！”
“底下還有這幾個小的，都要張嘴吃飯啊！爹孃不在，我這個當大哥的，又能撇下哪個不管呢？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餓死啊！只要官家要我們，給口飯吃，我們全家老小一輩子都給官家做工，我們不要工錢，什麼都不要！只要有口飯吃就知足了！”
臨行前，大哥把家裡僅剩的五個銅板都給了他。
“生子，好好跟著你顧大哥，到了地兒.......問一問.......咱們一家老小能不能活，全靠你了。”
雷生倔強的擦掉眼角的淚，十三歲的少年一臉決絕。
他們.......沒有退路！
顧回也扯了扯自己身上這件洗的發白，打滿補丁的長衫，苦笑一聲。
“咱們還有退路嗎？”
連一身正經的衣服都沒有，連下一頓飯都吃不起的他們，還有退路嗎？
與羽澤院為敵又如何？
那是他們先不給他們活路！
與阮、明、許三家為敵又如何？
他們三家壟斷羽澤院百年，賺的盆滿缽滿，可有賞給他們一個銅板？
既然不指望他們三家過活，那還怕個屁！
顧回脊背挺的筆直，目光堅定的看著官學方向。
“既然沒有退路，那便勇往直前！陛下給了我們一條生路，一個活下去，甚至有可能翻身的機會，若我等還畏畏縮縮，瞻前顧後，豈不枉費陛下一番苦心？”
轉身看向身後這些面色惶然卻又眼含希望的兄弟，顧回聲音沉穩有力。
“新朝已至，新政更傾向於我們這些底層百姓，不說其他，單在大運開設那麼多學院，還免費供我們食宿學習三年，甚至連衣衫都免費發放........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得需要多少銀錢？”
“最關鍵的是，辦學前三年，這些銀錢都是有去無回的，莫說其他地方，單我們羽澤院，像咱們這樣的出身，連認字都是奢望，氏族尚且如此霸道，世家呢？權貴呢？他們又怎麼會輕易讓陛下專為我們這些底層螻蟻開設學院？陛下.......又是頂著多大的壓力才做到的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