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左眼下有一點淚痣,青春洋溢,顯得極年輕的‘辰戌真’,喬楷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訥訥地笑了笑,表示自已挺好的。

但他隨後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除了紫神臺的供香有點嗆以外,還不錯。”前世的他從他背後走出,迎上那個‘辰戌真’,對祂說道。“你呢,阿真?昨夜過得如何?”

“很好啊。”璀星君很自然地走上前,與火神對面而立,將雙手揣進袖籠,如是道。“辰家那些孩子們,知道我要出山,都特別開心,還拉著我說了一夜的話呢。”

“他們真的很喜歡你啊。”火神欣慰地笑了。“我若要請他們幫個小忙,為你做些事情,也不知能不能行。”

“陽君,您又要做什麼?”璀星君微微蹙眉,語氣變得不贊同。“您已經親自在璨蓮湖建了大行宮,還在那附近建設了羽化城,如此頻繁動工,雖不勞民,卻會傷您的財呀。”

火神聞言,撫掌而笑道:“此言差矣,差矣!阿真可知,我兩劫餘的積蓄,即便已接連取出這許多,也還剩下五分之四?”

“那也不能如此奢侈啊。”璀星君仍不贊同,眉頭蹙得更緊了幾分。“自我們相識以來,您已經刻了一艘雕花大船,造了兩次大型建築……”

“哎,這點子花銷,不妨事。”火神伸手撫著璀星君的背,寬慰他道。“你要省得,這不僅是我應盡的禮數,也是做給天下人看的。若連我這個主君,都半點兒不看重形式,天下人又豈會真心尊重你?”

璀星君頷首沉思片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火神這才偷偷鬆了口氣,攬著他緩步往前行,邊走邊說自已將來的打算,過不多時,便引得璀星君欣慰而笑……

火神說,自已為完成鑄世任務,正準備模仿人間制度,建立起暫時一統的國度,待天下恢復原狀,就退位離開,繼續去遍遊諸星。到那時,若世上眾生能真正無有憂患,就再好不過了。

講完這些,祂對璀星君說:此生能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事。別人都說,我的願望只是痴心妄想,唯有你會認為,我的願望是可以實現的,甚至還願意幫助我,這可真是……太好了,好到我不知該如何表達。

璀星君答說:“您的願望,絕不是痴心妄想,更不會成為空談。天下太平,本就是眾生所向,我之心願亦如是。你我既志趣相投,共謀圖一場又何妨?”

火神忽然暢快地大笑起來,一把攬住璀星君的肩,還很親切地拍了拍祂。是啊,若非他們都有著相同的志向,他們又如何能交心,如何能夠為此走到一起?宇宙本源在上,能夠得此知已,簡直是他今生最幸運的事!

以旁觀視角看完這一幕的喬楷陽,極沉默地站在原地,目送著祂們漸行漸遠,閉上了眼睛。他雖想好了要接受自已的一切,卻忽略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那就是——

無論是前世那個鬥志昂揚的他,還是那個曾心懷天下的璀星君,都已經在辰珝茜所說的那場毀滅性災難中,成為了過去式,再也無法回來。

他已不可能再成為‘祂’,而辰戌真也是同樣。因為無法再變成過去的自已,他只能繼續前行,超越自我——無論是從前的,還是過去的。

這前路將如何、能如何,他又該做些什麼?就算他能不想這些,他也得找到一個新的志向,不能只等著說他能再進一步的、有著封神之能的曉雲馳送他神位啊!

“那時候的璀星君很有靈氣嘛。”他思索這些時,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的曉雲馳,盯著遠去的璀星君,如是說道。“那時候的你也一樣,怪不得你們前世能湊到一起。”

“我可能,對阿真說了句大話。”喬楷陽壓低聲音,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我們今生,真的能做到像前世這樣嗎?”

“陽哥。”曉雲馳扭頭看向他,認真地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覺得,你真的變了嗎?”

喬楷陽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所疑惑的事,和變化與否有什麼關係嗎?

“你打算助我成神的時候,應該沒有恢復任何記憶吧?”曉雲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鄭重說道。“你是為了什麼,才想做這種既危險無比,又毫無收益的事?”

“神想拯救眾生,也需要有目的嗎?”喬楷陽不由得大皺眉頭。“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但世間萬物哪一個不想活著?若犧牲我一個,就能永遠重整乾坤,縱我身死,又有何妨?”

“你看。”曉雲馳攤了攤手。“即便重生一世,你依然有著屬於神的慈懷,可見這是你的稟性。既然它不曾變,你又怎會變得太多呢?”

“我——”喬楷陽非常想辯駁,卻突然發現,自已根本無法反駁這個論點,遂匆匆閉上了嘴,不再開口。

他今生幹過的‘蠢事’不少,比如給求生的玉姬魔神滴血,溜去被逆轉能汙染的地區燒逆轉能,還有在跟特勤部出勤的時候,不顧一切團滅禍亂當地雲英民的魔神,如是等等。

他做這些,是為了名聲嗎?不是的。是為了得到功德嗎?更不是。他什麼也不為,只是不忍看他人受苦,於是會盡可能地去幫助他人罷了。至於能否得到什麼……

看著身邊的曉雲馳,他一時不知應作何想,只好移開視線,無奈地仰頭望天。能讓現任山主說出‘你想不想更進一步’這種話,他也算是得到了一點點來自山主的認可吧?

“所以啊,你就放寬心,一切都會轉好的。”曉雲馳又拍了拍喬楷陽的肩,笑道。“連這顆星球都在幫你們,你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喬楷陽這樣思索著,緩緩轉過身面對神觀,注視著大殿內的神像們,心中茫然。

那七尊星天神像,風乘麟居中,兩側是極晝與他;極晝右手邊立著白琛與辰姈,他的左手邊是執劍的璀星君。璀星君另一側的極夜星君像,則保留著半浮空的坐姿,並不曾被雕出面目。

當年他們建這座辰星觀時,究竟在想什麼?今日的他們,又有誰得償所願了嗎?

“哦,對了。”曉雲馳忽然朝喬楷陽伸出手,做了個索要物品的姿勢。“白琛給你的那地形圖,可否拿與我一觀?”

“自然。”喬楷陽看也沒看,掏出一隻卷軸,放進曉雲馳手裡,語氣有些飄忽。“怎麼了,它有什麼問題嗎?”

“不知道哦。”曉雲馳開啟卷軸,令其浮空,一邊扯著卷軸令其延伸,一邊仔細檢視起了其中內容。“我看看啊,許月城,許月城……”

“啊,找到了。”將卷軸扯出三米長後,他才找到了自已想看的東西。“許月城,紫神眷族辰氏族地,城民多為其族人,少有早期遺民。”

“城池呈正圓形,高城深池具備,以紫神臺為中心向外擴散,佔地三百二十平方公里。城中多水脈,常有船隻往來,陸上則多有神術師行走,以護衛城池……”

他一邊念著注語,一邊看著城池詳細地圖,照圖尋找對應項,竟的確找到了全部附近地標。他這才明悟,原來不是圖沒用,而是這圖太舊,只符合過往時情形,卻絕不符合當下了。

現在,許月城重現過去情形,這圖就又變得有用起來,至少能讓他們不至於走錯路。不過,他很好奇啊,白琛把這圖拿出來的時候,是否曾猜到過眼下情形呢?

“師公!”神觀內的辰珝茜忽然大喊了一聲。“你快來看,極夜星君突然有臉了!”

“我已經看到了。”喬楷陽沉重地嘆了口氣,舉步向大殿內走去。“小馳,此事與你有些關係,你也來看看吧。”

“這很稀奇嗎?”曉雲馳收起卷軸舉步跟上,疑惑道。“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喬楷陽詭異地沉默了,沒與他多說一個字,只默默加快了步伐。難道他能對曉雲馳說,他們當年得知極夜星的存在後,給未來的極夜星君塑像時,向這尊神像施下了神術,待祂化形為神,便讓這神像自動展現祂的容顏嗎?

在曉無霜以人類身份降世前,極夜星君並未化形,如今神像有了臉,只能意味著曉無霜不知何故,突然選擇融合星神樞,成為了星君。

在對方當前隸屬原初魔祖陣營,並如風乘麟所說,曾欲致曉雲馳於死地的情況下,這可未必是什麼好事!

兩神進了大殿,便見辰珝茜盯著那尊神像,滿目警惕,生怕它變成不該出現的東西;辰戌真倒是老神在在,彷彿早已預料到這種局面。

當曉雲馳想要走近極夜星神像,辰戌真甚至伸手攔住了他,不讓他再往前,並說:“他的因緣不是您的因緣,莫要沾染不該碰的惡業。”

曉雲馳登時皺了眉,不贊同道:“雖然他確實於我有礙,但還不至於成為惡業吧?”

“那便有勞您知道,極夜星為何與您相似。”辰戌真將兩手攏入袖中,漫不經心地講述起來。“您是璃君引了宇宙本源,取兩儀精華所造之魂,而他還是智識星球時,曾吸收過宇宙本源能量,並從中精粹出了一點太陰之華。”

“您與他具備同一種能量,必然會有所相似。至於您與他,究竟誰更勝一籌……”

“你等等,等等。”曉雲馳大感錯愕,這是個什麼事兒啊。“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長相會相似,是因為我們都吸收過宇宙本源?”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他從未想過,自已身上居然具有宇宙本源之力,甚至還兼負陰陽兩儀。這一刻,他不由想起了長在神冢中的神芍花樹,他有著這樣的來頭,那樹會不會長出不該長的,給他和嘉長川造成麻煩?

他當初允許那棵樹長成,可不是為了自討苦吃,但神芍花種會長成什麼,完全是個不定數,絕不是能控制的;如此,不管它最後長成什麼,他只有被迫接受的份兒,哪裡有修改的餘地?

思及此,他忍不住抬手抵住額角,擰著眉頭不滿地絮語道:“嘉長川,你乾的好事!我問你,我神冢裡的那棵花樹到底是——”

“我現在剛出長夜觀,獨孤觀主方才與我說,那是無垢樹。”嘉長川立刻回了話,語氣很複雜。“殿下,等到那樹結子……”

“你若擔心會出事,就別讓它結子!”曉雲馳想罵人了,是什麼不好,怎麼偏偏是無垢樹呢。“還有,你怎會碰上觀主,她不是在閉關嗎?”

長夜觀主獨孤芳訊,十年前見過他一次後,就去葬神山深處閉關了,怎麼會突然回來?沐雨出了什麼事,竟值得她親自參與處理?

還有,她與他搭檔多話,披露無垢樹一事,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多管閒事的人,難道她還想借此捏住他們的什麼把柄不成?

“說來也巧,我碰上的敲磬行者恰好是她。”嘉長川訕笑道。“她知道這件事,會不會有麻煩?可我方才試著對她下遺忘術,卻一次也沒成功,我大概是奈何不了她了。”

“她最擅長解咒,你當然不會成功。”曉雲馳有生之年第一次心生無力感,跟這種牽扯國政的老怪物對上時,他還是太弱了。“離她遠點,再將此事與我哥說一聲,讓他也知道知道。”

“這不好吧。”嘉長川並不太認可這個方案。“若她打算做些什麼,太子的安危怎麼辦?”

“無妨,在皇族面前,她從來不做多餘的事。再說了……”曉雲馳短暫地笑了一下。“你是威名赫赫的將軍,我哥也不是個平凡的人。你們若能順利合作,自當為萬人敵。”

他說完這些便放下手,轉頭看向辰戌真,詢問道:“辰哥,你知道獨孤芳訊這個人嗎?”

“她下山了嗎?”辰戌真沒說自已知不知道,而是跳到了另外的話題。“您不必太擔心,她還是肯給曉氏面子的。”

曉雲馳對此持懷疑態度,卻在幾番考量後,到底沒再問什麼。可他又覺得,不說其他,只說曉無霜在長夜觀長大,獨孤觀主絕對接觸過他,若他將來要拆霜封殿,她真的還會不插手嗎?

“芳訊姑姑不會與沐雨為敵,這是她對太祖的承諾。”在他疑惑時,曉長信反握長刀信步而來,站在距他們三步處,對喬楷陽、辰戌真各自拜了一拜。“師父、師叔,許久不見,二位尚安否?”

“我挺好,不必擔心。”喬楷陽安撫他一句,又拉上辰戌真的手對著他搖了搖。“你師叔目前也還不錯。”

辰戌真瞪了他一眼,一把抽出手,顯然不願做這種幼稚事,一轉頭卻笑吟吟地對曉長通道:“你師父說得對,我們都還好。”

“你從赤烏山來,他們會怪你擅離職守吧?”辰珝茜見了曉長信卻大皺眉頭,師公那一邊來的怎麼是這人,他可是赤烏山守軍主將啊。“秋怡真就在附近,怎麼說也比你方便才是啊。”

“你從榆花天陸跑來這裡,難道就不會被魔主怪罪麼?”曉長信看她一眼,回擊道。“至於……怪罪?呵,隨便他們怪罪去,除今日來此以外,他們絕不敢拿其他事定我的罪。”

“還有,三師姐來不了,來了也幫不上忙。”他說到這裡,平靜地看向了曉雲馳。“她快死了,就讓她安心度過最後的時光吧。”

辰珝茜震驚了一瞬,隨即追問道:“曉長信,你在開玩笑嗎?秋怡真一百年前都還平安無事,怎麼突然就要死了?”

“長霞星那株大霞花樹,是她的生機本源。”曉長信波瀾不驚地說出了真相。“那株樹生了病,她也會生病,那株樹要死了,她自然也會壽終。只是她不願尋醫問藥,我亦無法治癒她,這就是完全的命數了。”

“可我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並無死氣,更沒有要壽終的跡象。”曉雲馳對此表示了懷疑。“怎麼就能說她……要死了呢?”

“死生有命,命盡人亡。”曉長信平靜如故,彷彿快死的不是他的師姐。“她的路已到了盡頭,而她的愛子秋小桑,則會將她的遺志傳承下去,直至世界湮滅。”

“到那時……”他鄭重地朝曉雲馳拜了一拜。“還望殿下,能多少給小桑姑娘行些方便。”

曉雲馳沉默了一下,問道:“千身聖者,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這種事託付給我?”

他很奇怪,曉長信的態度,似在對他託孤,可長霞星域主秋小桑,是個很細緻講究的人——只看她寫的對外公告,就能明瞭這一點,絕不是需要被託孤的物件,曉長信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這個做師叔的沒用,幫不上她。”曉長信聽到他問,很從容地承認了自已的無力,且並無任何遺憾情緒。“她有著遠大的抱負,世間舊神明無能與之相比,唯有殿下可以成就她。”

“若殿下肯答應此事,作為報酬,我會將我全部的經驗傳承於你,並將關於火鳥神國的一切,盡數告知。如果這些還不夠……”

“雖然不知是何緣故,但你我血脈並不同源,我無法接受你的傳承。”曉雲馳對他的第一個條件表示了拒絕。“你也不用對我說太多往事,在合適時機多提點一二即可。”

“除此外,你只需做一件事。”隨後,他毫不客氣地提出了自已的條件。“在原初魔祖將來率黨羽大舉進攻沐雨時,保佑我與我皇兄的父母。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應下你的請求。”

曉無霜會突然化為星君,原因只會有一個,那就是為了助原初魔祖更進一步。雖然他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也還記得對方是個間諜,但在這不死不休的局面前,他只會為自家考慮,絕不會給敵人留下威脅他的機會。

一旦他父母被原初魔祖方所擒,以他父母的剛烈程度,必定會當場自爆,並徹底毀去靈魂,讓他再無後患。

可他之所以願意救世,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父母能安享餘生;若他們因他的疏忽枉失性命,愧對曉氏先烈的他,又有何面目獨活?

聽到這個要求的曉長信,緩緩地眨了眨眼。這位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自已的爹孃根本不弱,不但都因為一件小事——至少造成這個起因的神認為那是小事,揍過昭武天武神,還讓那群武神誠心誠意地給苦主道歉了呢?

不過,他並不打算揭穿這個事實,反而順勢點點頭,答應了下來。世事易變,原初魔祖那廝又酷愛欺凌對手家眷,萬一有了差錯,以曉雲馳這小孩兒對父母的重視,極有可能會放棄救世,選擇顛覆一切,乃至提前觸發壞劫。

到那時候,休要說原初魔祖,就連宇宙本源都得傷及肺腑。然而這也只是一般情況,若讓這小孩完全失去牽掛,還不知會如何呢!

他曉長信雖不在乎生死,卻也曾屢次經歷過喪親之痛,刻骨銘心地知道那是個什麼滋味兒;出於為數不多的慈悲心,他並不想讓別人體驗到這種苦。再者,保旁人闔家團圓也是積德行善,他何樂而不為呢?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緣系開封

沐藍汐月

穿成惡婆婆後,我爆紅娛樂圈

阿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