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甫一穿過空間裂隙,就在一座廢墟之上看到了負手而立的祈麟鏡,以及周圍下方一片正忙於探測的紫玉祈氏族人。

見此情形,兩人不由大驚,受害的不是隻有西星城和雲鋒城嗎,怎麼這兩座城池之外,還又遭瞭如此大難?

“我道是誰千里迢迢來騷擾,原來是你們。”祈麟鏡頭也沒回,發出了‘友好’的問候。“長川,沐雨王殿下,別來無恙啊?”

“我們好得很。”嘉長川握了下曉雲馳的手,緩緩往前走幾步,站到了祈麟鏡身後。“倒是你,馬上就要不好了。”

“哦?”祈麟鏡挑著眉轉過身來,順手關掉了耳邊閃爍著的通訊器,滿眼唏噓。“何出此言啊,長川,什麼事還能讓你覺得不好?”

嘉長川便低聲道:“陛下有了。”

祈麟鏡眨眨眼,短暫地笑了笑,沒有明顯地表現出任何情緒,彷彿這是件很稀鬆平常的事。“然後呢,發生了什麼?”

“她要我做極晝星系守護神,現在還打算親自給我建神觀。”嘉長川緩緩地往後退一步,恰當地露出了‘此事棘手’的表情。“所以……”

“哦,我明白了。”祈麟鏡看看他頸上血痕,又看看不太自在的曉雲馳,瞭然一笑,隨即對著嘉長川抬起手,指指點點地說道。“就為這事兒,你兩個還吵了一架?”

長雲二人不知回答什麼比較好,唯有訕笑。說起來就丟人,就為這事兒,他倆不但真的幹了一仗,還互相使用‘精神攻擊’,搞得那叫一個兩敗俱傷。再做這麼傻的事,他倆就是笨蛋!

祈麟鏡見自己猜對了,也沒打算追問什麼,繼續笑道:“早來找我不就好了,平白挨這一口,圖什麼呢?是咬人的不會牙疼,還是被咬的不會肉疼?兩個笨蛋,真讓人服氣。”

“你差不多得了啊。”嘉長川挑了挑眉。“你就不打算問問,我們準備了什麼方案,會不會對你自己的身體造成傷害嗎?”

“沒關係,反正這裡有個負責的神醫,怎麼著也不會讓我死了。”祈麟鏡並不在乎會發生什麼,兩手一攤,並作大義凜然狀。“以沐雨王的本事,保住我並不難吧?”

“不難,我甚至能保全你。”曉雲馳接過話,笑道。“還附送登神機遇一次,你要不要?”

聽到這句話,祈麟鏡不由咂舌。“行啊,幾天不見,您還有這手藝了?既然如此,我就不跟您客氣了,什麼時候出發?”

“你等等。”嘉長川微微一皺眉,指了指他們周圍的廢墟。“剛才忘問了,這是怎麼回事?”

“一工廠談生意沒妥,把沐雨外交官給打了,然後就成這樣了。”祈麟鏡揉揉眉心,復又看向曉雲馳,語氣痛苦。“沐雨王,你們沐雨人是以道義聞名沒錯吧,怎麼還有如斯彪悍的一面,一言不合就拆人城池吶?”

說起來,他聽聞此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覺得非常離譜——什麼戰神才能幹出這種事來?

據本地登記所報告,雙方開始動手後,負責保護同僚的沐雨官員,第一時間開啟了防護罩,打算繼續跟對方講道理,結果……

結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該官員判斷對方全員實力失誤,防護罩開得太大,竟將整座城池震塌了——對,起因就是這樣離譜,連戰場影像復原組都是這麼說的!

好在其他官員反應快,及時放出神芍藤蔓,支撐住了全城的建築,才沒有造成任何傷亡……但也僅限於沒有傷亡,人是都保住了,城裡東西卻都沒了,慘遭一線推平,啥也沒剩。

若不是他們到場前,當事官員們已經賠償了全城居民的家當,還跟登記所談妥了維修方案,他現在只會十倍頭疼。

但他絕對不要跟曉雲馳講這些,這事兒實在太丟人了,方方面面都很丟人!極晝星系的人,揍財神爺未果就算了,居然還讓矛盾波及了一座城池,這幫肇事者真該死啊!

“真不好意思……他們沒傷人吧,有賠償建城款嗎?”曉雲馳唯有訕笑,他也沒想到會這樣。“要是傷了人我這就去治,沒賠款我來替他們出,再協助你們重建城池。”

“他們沒傷人,也賠款了,甚至沒給自己人要精神損失費。”祈麟鏡擺了擺手,表示沒關係。“嗐,不提了,我們還是趕緊去找陛下吧。”

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識到了,沐雨皇室的戰鬥力和影響力究竟有多強大。要是他們不強,能鎮得住這幫平時非常講理,動起手來也一點都不慫、不含糊的官員嗎?絕對不能夠啊!

“事情是沐雨官員做的,不能就這樣算了。”曉雲馳卻上前幾步,拐著他和嘉長川飄起來,當場釋放生靈之力,修復了整座城池。“你看,如此一來,你們能省下不少開支,多完美啊。”

啊?目睹了城池復起全過程的祈麟鏡,整個人僵成了一根棍,大腦一片空白,他真的不是在做白日夢嗎,這座城真的就這麼修好了?

“是啊,多完美啊。”已經習慣了的嘉長川,揮手招來一片雲,拉著他搭檔和祈麟鏡站上去,態度始終極其自然。“如此一來,你也可以放心地跟我們走了,對不對?”

你們就是兩個變態,祈麟鏡不由這樣想到。不但實力強到不講理,講話方式也是一脈相承的特別不講理!天底下再沒有比你們更般配的了,可趕緊著永遠地綁在一塊兒吧!

於是乎,他給在場的祈氏族人留了個信兒,讓他們該怎麼辦怎麼辦,就跟著長雲二人走了。不走也不行了,女王那邊實在拖不得——

在處事方面,他比嘉長川更瞭解她,以她的作風,既然能提出那個要求,就代表她早就打算好了,只管把政務整理任務分派下去即可出發。這一會兒功夫,她應該正往宮門口走了吧?

果不其然,他們回到宮門外沒多久,也就是曉雲馳給嘉長川治療頸上傷、清理掉襟上神血的間隙,換了一身作戰服的黎綺櫻就獨自出來了,連侍者都沒帶,顯然要隻身前往目的地。

看到祈麟鏡出現在此,她甚至困惑了一下,他不是應該還在忙嗎,怎麼突然回來了?外面的情況並沒有太好吧,還是說祈氏的收場能力已經更上一層樓了?

“我提前忙完了。”見她困惑,祈麟鏡便出聲解釋道。“陛下要去哪兒?”

“喀瑪爾高原。”黎綺櫻先點點頭,表示她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隨後才回答了他的問題。“你跟長川和沐雨王交流過了嗎?”

“當然,陛下。”此刻看到黎綺櫻本人,再一想到嘉長川的那句‘陛下有了’,祈麟鏡的目光不免變得有些深邃。“所以我打算與您同去。”

他知道,嘉長川絕不會在這種事上說假話,但……他們才結婚幾天,這種事真的會發生嗎?這個診斷又是誰說給嘉長川聽的,是沐雨王嗎?若是,那倒不奇怪了,可倘若不是呢?

“這是怎麼了?”見他神色有變,黎綺櫻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拳,態度平淡地問道。“你認為我的行為有什麼不妥嗎?”

她上一次見到他露出這種目光,還是在新婚之夜的時候……別提了,這人瞧著溫文爾雅的,內裡就是一隻紫狐,狡詐且很會騙人。當下看到他這樣,她本能地就以為他‘沒安好心’,甚至可能正打算阻止她。

但這件事關乎大勢,她實在非做不可,誰也不能阻止這一行動。至於備孕什麼的,可以明年再說,反正她年輕,她母親不也是都幾千歲了,才有了她和哥哥嗎?

“怎麼會呢,我親愛的陛下。”祈麟鏡意識到自己有所失態,迅速露出了笑容。“我只是想前去觀望您的英姿,完全沒有別的意思。”

“隨你吧。”黎綺櫻鬆了口氣,轉而看向正在沉默的嘉長川,對他點了點頭。“目的地是已廢棄多年的極晝星君觀,你知道它在哪裡吧?”

“當然。”嘉長川垂了垂眼,平靜地回答道。“我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好,那我就先走了。”黎綺櫻點點頭,抬手摸了下脖頸上的倒愛心項鍊,隨即原地消失了,完全沒打算等其餘三人。

“我們也走吧。”曉雲馳立刻劃開空間裂隙,拉著嘉長川走進去,步履匆匆。“持國大公閣下,請跟上。”

祈麟鏡目送他們穿過裂隙,才緩緩走過去,獨自穿過那裂隙,站在了喀瑪爾高原的草地上。在高原上的冷風中,他舉目望去,便看到遠方有一片白石宮室傾頹於地,恍若沉眠於荒蕪。

在草坡與雪原的色彩間,這宮室並不矚目,卻也絕不會被忽略,只因那曾容納過無數信徒的寬廣庭院中,矗立著一尊雕工精美,卻獨獨被那如刀的風磨去了面容的極晝星神像。

祂身披星紋斗篷,著一襲火紋偏襟疊領袍,頭戴簇雪朝星冠,手拈金蓮花,立於白獅座上,作怡然態;其踏一雙無飾翹頭靴的腳邊,圍繞著六頭爪踏祥雲、動態各異的雄獅,當中有一頭作恚怒態的獅子,甚至已經沒有了牙。

在他前方不遠處,嘉長川遠眺著那座由無數白石壘成,最終湮沒於塵埃的神觀,以及殘破的庭院中,那尊被冷風磨去面容的神像,心中難免悵然。

他的前世曾在那裡迎接過第一位信徒,也曾在那裡送走過最後一位信徒。他的前世最不可能遺忘的,就是那座高原上的神觀……

他並不留戀辛苦而悲哀的前世,他只是覺得遺憾,遺憾自己沒能再盡力一些。

一切因緣雖有定數,但因眾生所行萬事不得其法,故善緣皆改為惡,而惡緣改為極惡。他的前世只創造了一片繁榮,卻忘了去做思想教育,是故,這繁榮終作罪孽床,惡人亦得以猖獗。

此間之民,雖身強體健,卻傲慢甚重,非穿千山萬水,不能磨鍊其體魄,非有重重險阻,不能砥礪其精神。於是現如今,當‘如何教化眾生’這個重複的問題復擺在他面前,他又該如何去做,才能盡其善美呢?

不待他沉吟此事應何為,他身旁忽然傳來了委婉連綿的琴聲,其調悠長,似懷壯志,又似懷悵。是何人於此奏琴,又恰好應了他此時心境?

側頭看去,就見曉雲馳在草地上盤膝而坐,膝上橫著夜神交託的那床琴,一雙手撫弦自在,如龍游走,見他看來,便啟唇吟唱道:

天有極晝君,神壽恆久長,

喜寂恆不語,輝辰耀天原——

彼與地同根,天河化生成,

神魂並神樞,堅牢不可摧!

聽著這似是讚詞的詞句,嘉長川緩緩在曉雲馳身邊盤膝坐下,闔起雙眸,漸漸放空了心緒。他想仔細認真地聽一聽,前世的自己,在他搭檔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樣的一位神……

曉雲馳卻顧不上看他,只在彈過一段長間奏後,便顧自復吟道:

受命降此界,墾利諸荒川,

千年復千年,其國勝輝煌;

忽然遭懷恨,遣兵以滅之,

將軍佑良意,神心終不知!

這一段曲與上一段不同,前二句滿懷悵然,後二句悽婉哀絕,聽得嘉長川心頭一痛。是啊,可當真是‘忽然遭懷恨’,非他之過呵。

就像佑良將軍沒有殺極晝星君,卻因拿走了星神樞,致使極晝星系遭難,終究是身負大罪,今生為人時雖有餘福,仍落得了個被百般迫害,最終身死的下場。

好在世上還有生於玉姬的維洛莎,願意將其接入舉日山,才不至於讓其更慘一些……維洛莎將軍實在是個好魔神,他衷心地希望她能挺住,堅持到他們去玉姬見她的那一天。

他思慮至此時,恰逢曉雲馳再度開口,所奏之調亦再生變,並吟道:

彼臨於塵世,下生為獅子,

深陷諸魔網,金剛亦無能——

見搭檔提及今生,嘉長川便在下句將出時,先一步開口把詞接了過去,望著他吟唱道:

忽聞天人聲,乃知法不壞——

被搶詞的曉雲馳,邊撫琴邊斜睨了他一眼,到底在收尾時把詞接了回去:

破迷登悟途,為神佑我身!

很快,伴隨著最後的一聲‘鏗’音,神觀所在處忽有一座金色結界拔地而起,漸漸形成一隻透明金蓋,將那一帶地面盡數籠罩。

原來,曉雲馳吟唱的同時,也在悄然持續蓄力,此刻終於將神力一氣引出,這才成功構建了屬於他的‘剎那千生’——的修改版。

他對它的性質進行了修改,減弱了攻擊性,加強了輔助性,以此來試圖讓它變得不再傷人。好在他成功了,接下來,只要將對界中人的時間流逝效果轉移出來,他們就能發動結界了。

結界中,站在神觀廢墟間的黎綺櫻,見結界開啟,便虛握著頸上項鍊,吟誦了一句黎頌芊留下的神咒,便開始全力運轉能量,搬動周圍躺在地面上的白石。

她要將它們重組,讓它們變成新的神觀——這並不是一個小專案,以她一人之力,非數十年不可完成。好在還有這極神奇的結界,才能讓她不必耽誤太多現實時間,也能完成這件事。

事成之後,她得好好感謝沐雨王,若沒有他一再襄助,她的愛人未必能保住性命,長川未必能成為神君,而極晝星系的未來,也可能早已在原初魔祖的陰謀中湮滅。

她先前曾擔憂過的,沐雨政權會借詩氏之手干涉外政的事,終究是不會發生的。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對不住沐雨王……

結界外,等了好一會兒的祈麟鏡,深深看了一眼神觀方向,隨即上前幾步,碰了碰曉雲馳,熟練地接手結界控制權、抬手發動結界,並將它對界中人的效果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轉移成功的那一瞬間,他險些沒被氣血迅速流逝的感覺擊垮。好在曉雲馳早有準備,在他要接手結界時,往他腿上纏了條神芍藤蔓,又立刻驅動生靈之力為他治療,才沒讓他當場跪地。

他家祖宗教他的東西不少,結界控制恰好是其中之一,也是他最為擅長的一項。在接手它的第一刻,他就知道了這是‘剎那千生’,也察覺了其建造者對它所做的改變。

倘若他的愛人當真要獨自建造神觀,必然會因此傷到身體,往後想要再補回來,就恐怕很難有所成效了。正因如此,為她承擔風險,本就是他應做的——無論是為了忠誠,還是出於愛。

只要他一日未死,她就不用獨自揹負一切,即便他某一日註定要死,他也會在迎接永恆前,為她做好他所能做的一切。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但他不會宣之於口……因為她是個責任心過於強的人,倘若得知此事,大概就要抱怨他了。

“我說祈麟鏡,你完全不疼嗎?”見他太過於專注,曉雲馳立刻出了聲,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沒事吧,意識還清醒嗎?”

“我非常清醒,殿下。”祈麟鏡分神回答了他的話,語調意外地極其張揚。“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年輕過——這句話是認真的!”

“拜託,你今年才二十五歲!”他此話一出,嘉長川突然開口,把話頭接了過去。“你才這點兒年紀,就覺得自己老了,那我們幾個比你小的,豈不是黃土已到半腰?”

“那不一樣!”祈麟鏡難得有心思拌嘴,一時興起多說了幾句。“我與世人勾心鬥角這麼多年,今天還是第一次真正要做一番不用傷害任何人,且說不定還能名留宇宙的大事業。”

“你們都說我老謀深算,殊不知我生於祈氏,除延續族威這一條路以外,本就什麼都沒得選。為了保住這一切,我只能無所不用其極,就連與陛下聯姻,都不全是我做的主。”

“無論我有多麼在意她,卻終究是君臣有別,立場不盡相同……也絕無可能永遠同盟呵!”

話說至此,他突然大笑一聲,掩下了險些溢位喉間的咳嗽聲。“我今天能助她修上這點功德,都是多虧了沐雨王殿下,就算會——”

“停,你死不了。”曉雲馳打斷了他,又看向嘉長川,露出了無奈的神情。“長川,你也調一下生靈之力,我們一起給他清醒清醒。”

這人都已經在說癲話了,還說自己好得很,真是嘴比骨頭還硬,令治癒師發愁!

“哎。”嘉長川應了一聲,亦調動生靈之力,將它們引向祈麟鏡。“他就這個樣,看著可精明,毛病多得很,十有八九是改不了了……誰讓祈氏九府比嘉氏三府還麻煩呢?”

“豁,你還知道祈氏九府?”祈麟鏡這下真清醒了,合著他這邊往萬相宮派間諜,嘉長川那邊也往北星宮派了間諜啊?

“去你家走了幾趟,就大概知道了。”嘉長川從容地笑著答道。“根本用不上間諜。”

“你小子——”祈麟鏡一時間深感無力,這個傢伙的觀察力,真是可怕到一定地步了,也就是他們沒有翻臉,不然祈氏會怎麼死,還真就是個未知數呢!

嘉長川只是笑,沒再接茬刺激祈麟鏡。他所知道的還多著呢,只是現在都用不上了而已……既然辭職了,就該好好享受退休生活,他才不要重新把自己攪和進這些破事裡!

一刻鐘很快過去,結界化作點點金光消散,遠方原先還是一片廢墟的地方,已然矗立了一座嶄新的神觀。

它是一座方正的白石宮殿,每一間宮室都搭配著鑲金箔的飛簷頂,最高的宮殿頂上,還踞著三隻屋脊獸。外牆上鑲嵌著條條金邊,牆根刷有藍漆,院中的花壇呈現著如層疊紗擺般的外觀,煞是曼妙。

原本矗立於前庭院的神像,挪去了後庭院高臺,並被改塑成了一尊惟妙惟肖的‘神君舞劍像’。其眉目凌厲,衣袂飛揚,倘若點睛,必然鮮活,令人不得不驚歎此工之巧。

而剛在結界中度過五十餘年的黎綺櫻,看著自己毫無變化的手,微微皺了眉。她已經做好了被結界影響的準備,如今卻絲毫沒被影響到……這怎麼可能?

於是她回頭看去,恰好看到祈麟鏡毫無形象地坐在草坡上,正遠遠地向她打招呼。

他身邊剛收回藤蔓、抱著琴起身的曉雲馳,還有正伸手去扶搭檔的嘉長川,全部面無表情,並齊齊地無視了這隻看起來狀態不錯的‘紫狐狸’,彷彿在故意忽略他……

等等,故意忽略?

她又觀察了祈麟鏡片刻,發覺他雙唇微白,當即狠狠地嘖了一聲,煩躁地邁開步子,朝三人所在方向走過去,最後還嫌距離實在太遠,乾脆掏出一塊懸浮滑板踩上去,加快了前進速度。

現在她知道結界作用去了哪了——全作用到祈麟鏡身上去了!他想裝若無其事,卻忘了掩飾臉色,不暴露才怪嘞!這個笨蛋,五十多年壽命說不要就不要,她該說他什麼好啊!

“你要慘了,陛下生氣了。”另一邊,嘉長川看了一眼正朝這邊趕來的黎綺櫻,如是對祈麟鏡說道。“這次沒人能救你,所以自求多福吧。”

“無所謂。”祈麟鏡摸了下冰涼的唇,聳聳肩無奈道。“哎呀,真是失策,失策……今天忘了拿帶色潤唇膏,被發現也是活該。”

“你早說要這個啊。”曉雲馳收起琴,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我帶了很多口脂紙,能應對百餘種需要偽裝的情況。”

“晚嘍,都晚嘍。”祈麟鏡兩手一攤,一仰頭躺在了草坡上。“總而言之,你們先去看神觀吧,我認為我和陛下需要單獨待一會兒。”

“那我們就先走了。”曉雲馳劃開空間裂隙,拉著嘉長川鑽了進去,走得老快了,還沒忘合上裂隙入口。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兩人剛落在新建成的神觀裡,遠方就傳來了一聲嗷嚎——很顯然,祈麟鏡終究是被收拾了。但他也只能受著了,誰讓這事兒的‘始作俑者’說到底還是他呢?

忽然,嘉長川吸了口氣,攥住曉雲馳的手,目光復雜地望向他,看起來非常想要問點什麼,但到底什麼都沒有問。無論是那個‘你就不疼嗎’的問題,還是隨身攜帶的口脂紙,他該從何問起,又有什麼資格去問呢?

正在看建築的曉雲馳,同樣什麼也沒回答,只是曲起手指,以指腹輕輕蹭了蹭搭檔的掌心。他明白嘉長川想問什麼,也清楚他沒問的原因,但沒關係,他會給他機會,讓他有資格過問的。

在那個機會發生後,剩下的事情,他就無能為力了……畢竟說到底,機會也是自己和自己的條件創造的,不是嗎?

觀察過神觀結構,曉雲馳抬手喚起通訊器,給尚在極晝未走的外交組撥去了集體影片通訊。為創造這個機會,他也只好‘迫害’一下族人們了。對不住嘍,這次帶組出來的族叔!

另一邊的外交組員們,幾乎瞬間就接起了通訊,先整整齊齊問一聲‘小王爺好’,隨即開始盯著攝像頭沉默。能接到這個通訊,他們非常高興,但以小王爺的作風,他們咋覺得這次沒好事呢?總之,還是先別開口比較好!

那幾個把城池拆了的外交組官員,則明顯地非常心虛,頭都快低到攝像頭外了——他們看到城池瞬間復起時,就知道小王爺去而復返了,還當場‘驗收’了他們的成果。這下完了,完了,丟人丟進皇宮裡去了!

“吾很好,諸位亦安。”曉雲馳回了句問候,態度萬分客氣,頗為謙恭。“諸位外出辛勞許久,應該都想家了吧?”

他此話一出,一眾外交官那叫個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吶。他們人不累,就是胃很累,這邊高原山地實在太多,食物比較特別,他們已連續數日吃飯味同嚼蠟,都受不了了啊!要不是任務還沒完成,他們真想連夜逃回沐雨星!

“好吧,看來諸位皆有難言之隱。”見他們集體沉默,曉雲馳只好自己把話接下去。“只要諸位於今日助吾做兩件事,並且把這兩件事做好了,就可以迅速整隊,返回母星了——”

對面頓時爆發出了潮水般的歡呼,他們終於可以回家去,擺脫當地招待所的奇怪傳統菜啦!太祖奶奶在上,講真的,哪怕這邊的路邊小攤,都比招待所的餐廳好吃!

“先別急著高興,聽吾把話說完嘛。”曉雲馳打斷了他們的歡呼,語氣帶著點歉意,但不多。“敢問諸位,可知道雲鋒詩氏麼?”

“自然知道。”外交組長代替眾官員回了話。“數千餘年前,詩延儀將軍平滅諸敵,威震寰宇,後與夜君同戰怨魔,最終登天為神,名為‘征伐’,號稱‘無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第一件事,就與雲鋒詩氏有關。”曉雲馳微笑著,給了組長一記‘迎頭痛擊’。“雲鋒詩氏離開沐雨後,在極晝星系駐紮定居了,如今似有意向舉族回遷,吾需要諸位前去問一問,詩氏是否確有其意。”

外交組長傻眼了,這確定是讓他們去幫忙,而不是讓他們去送死的嗎?是個曉氏的都知道,詩延儀將軍與曉氏之間,可是有生死大仇的啊,他們真的不會有去無回嗎?

“那個,小王爺啊……”見上司陷入了沉默,一個年輕外交官小心翼翼開口問道。“沒有質疑您英明的意思,但,就是說,我們要是被延儀將軍抹了脖子,我們的家屬能拿到補貼嗎?”

“瞅你虎的!”他話音剛落,外交組長就伸手敲了他一腦瓜崩。“開口就問錢,禮貌嗎你?”

“別生氣,別生氣,這個問題非常有禮貌。”曉雲馳也知道自己太過唐突,連忙幫著解圍道。“諸位不但顧念親情,還能忠於國家,悍不畏死,明明是天大的好事,理當嘉獎嘛!”

外交組長不吭氣了,僅次於當今帝后的頂頭大上司都這麼說了,他還能說什麼?

“而且啊,既然吾能提出這件事,就有絕對的把握,不會讓諸位犧牲。”曉雲馳的態度極篤定,畢竟他可是真有辦法啊。“諸位不必去參問詩延儀將軍,只消聯絡詩氏本家即可。”

外交部長聽聞此語,右眼皮突然開始狂跳。他頓時暗道不好,這倒黴小孩要說的第二件事,不會跟如何與詩氏聯絡有關吧?

果不其然的,他的猜想成真了,因為曉雲馳突然從嘉長川手裡抽出手,打戒指裡摸索出一枚嘉氏本家徽章,在身邊劃出道空間裂隙,將那枚徽章透過裂隙放在了他手裡,並道——

“至於聯絡方式,就與第二件事有關了。”曉雲馳合上裂隙,微笑著給了他又一次‘迎頭痛擊’。“在前往雲鋒城前,勞煩諸位帶上這個,先走一趟西星城,與一位叫嘉長宴的公子取得聯絡,再讓他送你們去雲鋒城。”

“如此一來,諸位就會非常安全了。”

“殿下,臣務必提醒您,這屬於特殊外勤。”一聽到‘嘉’這個姓氏,外交組長再也沉默不下去,當即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您不能——”

“勤務費用和交際禮物,全部由吾來出,稍後就劃到您賬上。”曉雲馳挑了挑眉。“吾在萬相宮留置的化身,也會承擔此行的全部醫療任務。”

外交部長見這事兒沒辦法拒絕了,只好道:“如此,臣等遵命。”

“吾多謝諸位鼎力相助。”曉雲馳摘下戒指,讓它懸在自個兒面前,誠懇地向外交官們行了致意禮。“最後,請諸位在完成既定任務的同時,也務必要注意自身安全。”

“誤傷到貴重物品不打緊,按常規處理即可,唯獨莫要與狂徒計較,誰知道他們發起了急來,到底都能做出些什麼呢,是不是?”

那幾個拆了城池的外交官聞言,已經不能更慚愧了——他們就不該試圖跟癲人講道理,要是沒有這一出,當地居民怎會遭此禍殃!

外交組長見他提及此事,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這位既然開了這個口,就意味著,他們不用跟今上彙報這件事了,本月的工資保住了,甚至還能賺點外快!

雖然這位可能並不覺得,但今上絕對是非常在意這位的意見,且會無條件支援這位的。舉個例子,這位還小的時候,有次與今上意見衝突,之後沉默了整半個時辰,把今上急得要死,最後率先妥協了——

那可是曾經組織過起義軍,表面風度翩翩,內裡好似猛虎,一言不合當真會砍人的今上啊,這樣的今上,居然妥協了!他這個曾親送過今上登基的兩朝老臣,只聽聞此事都覺得不可思議,更別說這還是真實發生的了!

而事實也證明,這位的辦法才更合適,至少對民眾更合適。倘若這位能成為下一任皇帝……罷了,沒這個可能,這位根本就不想繼位,當今太子也是一個樣兒。

他就不明白了,皇位是什麼非常讓人討厭的東西嗎?怎麼這一代的兩個年輕人,包括今上,不是乾脆不想幹,就是隔三差五地鬧罷工?

“好了,吾沒事情了,本次通訊到此為止。”在他思考的間隙,曉雲馳結束了話題,朝攝像頭抬了抬手。“再會,諸位。”

一眾外交官便齊齊說聲‘再會,小王爺’,紛紛結束通話通訊,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無論是要拜訪嘉氏,還是之後要拎著嘉氏的公子去詩氏,他們都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這裡頭還有什麼事?

曉雲馳確認過他們都結束通話了通訊後,把戒指戴回手上,聯絡了自己在萬相宮的化身,並反覆交代對方,到時候千萬記得變回本相,但是不要當場變,免得嚇壞外交官。

待化身開心地應下此事,他這才鬆口氣,將款項和禮物撥給外交組長,又抓住嘉長川的手,輕輕捻著他的手指玩兒。能做的他都做了,希望嘉長宴真的能抓住機會,千萬別掉鏈子!

“怎麼了?”嘉長川牽起他的手親吻了一下。“是想休息一下嗎?”

“嗯,有點累。”曉雲馳順勢往他身上一倚,一邊數著戒指裡的東西,一邊懶洋洋地應聲道。“哦,對了,差點忘了這回事……極晝星系有舉辦神觀開門儀式的傳統嗎?”

“以前有的。”嘉長川順勢抬手圈住他的腰,思索片刻後回答道。“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沒有也得有。”他話音剛落,黎綺櫻的聲音便遠遠地傳了過來。“這是神君觀,與普通神觀不同,當然得舉辦開門儀式。不但要辦,還要辦得大張旗鼓。”

曉雲馳一聽見來了人,立刻從嘉長川臂彎裡溜出去,欲蓋彌彰地往遠處走了兩步,假裝在看花壇裡的……好吧,沒有花,只能看土。雖然他有其心亦有其意,卻不代表他樂意被外人圍觀,也只好先委屈一下搭檔了!

他走遠的間隙,黎綺櫻已經扯著祈麟鏡進了神觀,走到了他們附近,並繼續道:“不僅如此,我還想要在此設宴,把絕大多數極晝民,和尚未離開的外交組都邀請過來,你看如何?”

“若時間足夠,陛下儘管安排。”嘉長川轉身面對著她,對此不置可否,說了很折中的答案。“不過,既然要在此設宴……”

“就要先派人挑好廚師,再組建現場醫療隊,防止有人下毒和中毒。”黎綺櫻先他一步把話說完了。“你這些話我已經會背了,也早就把事情安排明白了,保準沒問題。”

您最好真的安排明白了。嘉長川回憶了一下沐雨外交官們痛苦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是在為自己的胃而悲傷。他這個混血的極晝人,都受不了本地菜,更別說傳統的沐雨人了!

“儀式會在晚上舉行,在此之前,我得先回去安排一下給其他人的請帖。”黎綺櫻不知他想法,憑空抽出兩張金箋,用能量寫下兩張請帖,分別裝進兩隻信封,遞到了他手裡。“記得參會啊。”

“好。”嘉長川看了看請帖,笑答道。“去吧,陛下。”

黎綺櫻點點頭,拖著祈麟鏡再開傳送,返回王宮去了。要不是祈麟鏡跟她拌嘴吵輸了,突然快口直言,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這可真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感謝沐雨王提出用結界的建議,若非如此,不論是她還是……黎氏女子本就難以傳承血脈,倘若有些閃失,王室的血統八成就要斷了。

這個恩情,她大概是難以償還了,不過,她提出讓嘉長川做此地守護神,並非是空穴來風,沐雨王會催嘉長川答應此事,應該也不是突然的心血來潮,而是真的在往‘那個方向’打算。

總之,希望她猜的足夠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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