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自認為不是鐵神的風乘麟結束了戰鬥,月神也收了法身,向風乘麟的方向走去;而那廂正除魔的幾位神,還和兩儀天神將一道忙著呢。原初魔祖此次帶來的魔獸異常地多,好像無論如何也除不完似的,費神得很!

曉雲馳站在祭臺上,向下俯瞰風乘麟片刻,劃開空間裂隙走進去,又出現在魔獸群裡,邊如砍瓜切菜般砍著魔獸,邊用視線搜尋著嘉長川的身影。有些事情呢,風乘麟應該自有辦法,他就不必去多管了……

他在場上找了三圈,也沒找到嘉長川,反而在打算下去找找看時,把地神趙璩撞了個仰倒,差點沒拉著對方摔下去!

附近的兩儀天神將當即投來了警惕的目光,看清肇事者模樣後又走掉了——哦,沐雨皇室的小孩啊,應該就是那位殿下,不用管了!

趙璩揉了揉額頭,艱難地發出了一聲呻吟,幽怨道:“殿下,你要謀殺老夫嗎?”

“怎麼會呢,帝君,我也做不到這種事啊!”本想道歉的曉雲馳,突然聽到這話,頓時無奈起來,一邊伸手修復附近裂隙,一邊大聲反駁道。“您有沒有事,沒事我可走了啊!”

他能認出趙璩,倒不是什麼奇怪事——

但凡沐雨星人,誰不認識地神呢?沐雨地產規定,每建造一座城池,就要在出北城門十里處建一尊地神像,以鎮當地邪魔;別說建了有沒有用處,規定是這個規定,就當圖個吉利嘛!

“嗐,沒事,沒事!”趙璩衝著他擺了擺手,也修復了一道裂隙。“你要找嘉小神君是吧,他在殷樘那裡。過去之後小心點,別迷失了!”

“好的!”曉雲馳一邊應著,一邊分出化身,讓他們各自去幫著修復空間,自己則再次定位了殷樘,穿過空間裂隙走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穿過裂隙後,他居然直接站在了茫茫宇宙中。他扭頭打量了下週圍環境,又仔細感知片刻,才發現自己離開了雲英星系,站在了不知什麼地方的虛空中。

殷樘和嘉長川就在他正前方不遠處,帶著一部分兩儀天神將一起,對著一座整體漆紅的宮殿哐哐地打,下手頗狠厲,早已將絕大部分殿宇給打成了一片廢墟。

廢墟底下魔氣沖天,更有基數龐大的逆轉能正在瘋狂溢位,昭示了此地主人的身份——已經不能更明顯了,正是原初魔祖。

他習慣性瞅了瞅腳下一望無底的宇宙,差點兩眼一翻當場昏迷,忙放出機甲坐進去,撫著心給自己順順氣,這才開啟顯示器繼續看戰局。

事實上,他對宇宙是有點陰影在的……哪怕他能直接在宇宙裡走。任誰在被推入宇宙戰場,並被迫砍了七天人後,都得留點心理陰影,所以他有‘太空漫步恐懼症’也沒什麼問題吧?

與此同時,正垮著一張臉砸建築的嘉長川,忽然注意到了自家搭檔的存在,當即精神大振,將手中長戟向上一拋,令其化作白獅,協同神將繼續戰鬥,自己則取出星圖鍾重敲了一下。

渾厚鐘聲陣陣盪開,幾乎瞬間震塌了整座魔宮。負責砸建築的神將們失去了目標,紛紛回頭驚愕地看著這位新神君,眼裡寫滿了‘原來您是這樣的神’。真難以理解,祂能直接結束戰鬥,為啥又非要拖到現在?

但嘉長川徑直無視他們,轉身飄去曉雲馳的機甲邊,將手附上艙門敲了敲。曉雲馳一開門,他就麻溜地鑽進去,往支援席上一癱,雙目無神地望著艙內天花板。天知道他剛才經歷了什麼,跟純武神們相處可真是太難了!

“怎麼了?”見他一副快要去見時神的樣子,曉雲馳哭笑不得,調轉駕駛座與他面對面,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他們折騰你啦?”

“也不能算,就是不怎麼理解他們的想法。”嘉長川儘可能平靜地開口道。“說不要驚動敵人,偏偏又要拆別人家,弄出這麼大動靜,原初魔祖真的不會發現嗎?”

“不清楚,或許他們有自己的經驗。”曉雲馳一邊回答著,一邊想了想,隨後從戒指中取出神譜,翻到夜神的畫像,屈指敲了敲紙頁。“祖宗,起床了!”

雖然不確定這樣有沒有用,但他得試一試。萬一有用呢?

“嗯?”很快,夜神的化身從紙上伸出了半個腦袋。“有什麼事?”

“是這樣,我想問一下,原初魔祖最近是不會在家嗎?”曉雲馳舉起神譜,向夜神展示了舷窗外的情形。“他們這麼打沒關係嗎?”

夜神看了看窗外,大驚道:“你們怎麼這時候跑到漆紅宮來了,赤烏山還沒塌吧?”

“沒有,但這或許並不是一個意外。”嘉長川接過了話頭。“我們原本在天啟星,清理原初魔祖用空間裂隙帶去的魔獸……”

原來,他除魔除到一半時,忽然發現,那些空間裂隙似乎直通某處,遂放了個化身去探路,誰知這一探呢,竟探到了漆紅宮大門口。

恰好殷樘趕了上來,他就叫著他一起去看,打算研究一下怎麼解決問題,但是——跟著殷樘一起的兩儀天神將,都有自己的想法,最後居然統一意見,扭頭就開始砸漆紅宮!

事已至此,他和殷樘又誰也命令不動神將,還能怎麼辦,只好跟著一起砸了!

夜神聽完了前因後果,第一反應就是皺眉。天馳軍不見虎符,應該不會離開兩儀天宮才對,是誰用了什麼名頭,才能召動天馳軍的?

於是,他從神譜裡爬出來,在地面上站好,向嘉長川追問道:“是誰把這些神將帶過來的?”

“是堅牢帝君。”嘉長川答。

“哦,是趙大人啊。”夜神鬆了口氣,排除了有神冒充他的可能性,也排除了有神假造虎符的可能性。“在場神將皆以誰為主?”

“不清楚,但他們並不聽堅牢帝君的指揮。”嘉長川搖頭,這個他真不知道!

“這樣啊。”夜神轉頭看向曉雲馳,向他伸出一隻手。“殿下,此次離家前,你父皇有沒有特意給過你什麼東西?”

曉雲馳想了想,從戒指裡翻出半闕呈黑虎形的虎符,拿在手裡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端倪,遂疑惑道:“有啊,就是它,怎麼了嗎?”

“這是一半天馳軍天干師的虎符。”夜神拿過那虎符,又從自己懷裡摸出另一半虎符,將它們拼成了一整個,遞到曉雲馳手裡。“你以前有沒有學過怎麼帶兵?”

曉雲馳看著虎符,沉默了。他根本沒指揮過沐雨的軍隊,又怎麼可能會帶兵!

“好吧,看來你沒學過。”見他這樣子,夜神深感無奈,又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白盤龍狀虎符,塞進嘉長川手裡。“你是做天將軍的,總該會吧?喏,晝神麾下靖原軍的虎符,借你用。”

嘉長川看著那虎符,大腦漸漸停止了思考。他好像拿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是這樣吧?

“我說,你這是什麼狀況?”夜神見他作機器突然停機模樣,抱起雙臂嘖了一聲,語氣中盡顯嫌棄。“千策哥本就欠你良多,你用用他的兵又能怎麼著?他自己也說,終有一日要把它留給你,你就心安理得地拿著它用吧!”

他這一番話下來,把嘉長川也給弄沉默了。晝神居然說過,要把自己的兵給他?

曉雲馳聽了這話,第一時間看了看嘉長川,隨後反手收起天馳軍虎符,向夜神追問道:“晝君這話是認真的嗎?”

“那是當然!”夜神毫不猶豫地點了頭,順便吐槽了晝神一句。“我哥他啊,就是個說一不二的老古板,說了要‘這樣’做,就絕對不會‘那樣’……總之,他是不會出爾反爾的,放心吧。”

他是隻對你這樣子吧!曉雲馳回想著嘉長川前世今生被晝神訛詐的全過程,不由閉了閉眼,心中無語。逮著一個神用到底,未免太缺德了,再怎麼厲害的將軍,也不能接受被這樣用啊!

“說實話,他在關於嘉小神君的事上,確實是太過缺德了。”夜神看著曉雲馳的表情,繼續把話說了下去,就像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樣。“所以啊,嘉小神君從他手裡拿東西,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就算他把兩儀天抬走一半……”

“這絕對不可以!”嘉長川回過神來,態度極堅定地拒絕了他。“晝君願意給,是他自願補償,合情合理。如果我自己去拿,還拿這麼多,不就成了搶嗎?”

聽到他這麼說,夜神整個神怔了一下,隨即用看新奇物種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最後問道:“不知令堂是何方人士?”

“雲鋒詩氏本家嫡大小姐,詩梓約。”嘉長川盯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答。

“詩氏……嫡大小姐?”夜神自語著思考了一會兒,忽然又怔住了,隨後尷尬地看著嘉長川,欲言又止。這小子怎是他徒孫的兒子啊,關鍵他上次還一點都沒發現!

曉雲馳見他尷尬,想起詩梓約管他叫‘師祖’,頓時瞭然,伸手戳一戳他的肩,笑道:“祖宗,他是你無親無故的徒曾孫啊,你不認識他嗎?”

“就沒人跟我說,我上哪兒認識他去?”夜神拍掉他的手,垮著臉翻了個白眼。“延儀和雨霆這兩個也是,連告疏都不知道寫一封的……誰知道是不是他們忙忘了?”

“所以,人間給您寫告疏,您還是能收到的,是嗎?”曉雲馳抓住了一個新的重點,並偷偷地給嘉長川開了艙門,又悄悄把天馳軍虎符遞過去,指了指門外,讓他先去處理現場。

嘉長川把虎符拿在手裡掂了掂,大大方方地起身鑽出艙門,走掉了。嘿,現在他虎符在手,就不信那些神將還能不聽指揮!

“不然呢?”夜神仍沒什麼好氣,彷彿對此有很大的意見。“但凡我還沒卸任,就能收到告疏,只是暫時還回復不了而已……你知道的,我本體還在封印裡。”

“那風乘麟是怎麼回事?”曉雲馳趁機問道。“他收不到告疏,與他異體同魂的魔嵐神卻能收,這就不太對了吧?”

夜神聞言面色數變,隨即抬手掐算了一會,臉色變得更臭,漆黑如欲滴墨。怎麼搞的,靈宮怎麼又發生了這麼惡劣的事?

“祖宗,怎麼了嗎?”曉雲馳有些疑惑,夜神這是什麼反應,似乎不太好啊。“這事兒……”

“是我草率了,我就不該讓你去找他。”夜神搖了搖頭。“雲英當前沒有風神……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他用合規的手段,把風神職位卸掉了,還沒引起靈山的注意。”

“如果這就是靈山要的結果呢?”曉雲馳問。“下一任風神會是誰?”

夜神當場擺了擺手,道:“我推演技術不行,算不到這麼詳細的事。你找個通識智者問一問,都比問我這個半吊子強。”

“畢竟‘天機不可洩露’嘛。”嘉長川不在這裡,曉雲馳說話更肆無忌憚了。“是不是?”

“是,是!”沒了旁人在場,夜神聽聞此語,伸手就去揉曉雲馳的頭,把他頭髮搓得一團亂。“你小子,知道還問,真是打著蔫兒的壞!”

但曉雲馳怎會‘坐以待斃’,當即撲上去和夜神滾成一團,差點兒沒把夜神腰間的福祿八寶蔽膝給薅下來。他早就想跟這位祖宗打一架了,此次正好有機會,豈能放過?

於是,當嘉長川拿著虎符,把神將們‘請’回了天啟星,又請殷樘先行離開後,揚眉吐氣地回到機甲時,就看到了一副堪稱奇特的情景——

夜神不知從哪找出了一頂簪纓滿月雙翎冠,又往曉雲馳手裡塞了一把分量不輕的銀梳,要他給自己束髮,此刻剛束到了一半,還有一半長髮披散在背後。

而向來長髮半散的曉雲馳,已被強戴了一頂翹翅合蓮頂五彩水紋扇屏雙簪金束冠,鬢邊多了兩條垂掛劉海,後腦髮絲並垂掛全部上梳,壓在分四綹攏至頭頂的長髮下,又上順攏入金冠中,遠遠看去,恍若夜蝶垂翅棲於發上……

他這個髮型一做,整個人風格突變,從瀟灑不羈的行者,變成了極標準的南沐雨天家公子。待他循著門邊的動靜一回首,嘉長川一眼望去,不由呆了——原來他搭檔竟生得這麼俊?

“長川,你那是什麼眼神?”曉雲馳本想跟他打招呼,見他突然傻在原地,不由蹙眉。“換了個髮型而已,這就不認識我了啊?”

“沒有,怎麼會呢?”嘉長川笑著往前一湊,順手拿走他手中梳子,無縫銜接上了他的活計。“他們都走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做完這件事就走嘛。”曉雲馳跌進駕駛座,兩手一攤,態度漫不經心。“不過呢,我的化身們好像把空間裂隙都補完了,所以……”

“廢話那麼多呢,我送你,我送你行不行?”夜神等到嘉長川給他扣上冠子、插好了固定簪,伸手就去錘曉雲馳。這小子,忒不消停!

“行,特別行!”曉雲馳抬手接住他的拳頭,一秒變成了笑容滿面的自然狀態。“那就有勞祖宗多送一段了!”

夜神立時狡黠一笑,道一聲‘坐穩了’,隨即借曉雲馳的手掐訣,調動神力,把他們連機甲帶人傳送回了天啟星,自己則鑽回神譜,不再冒頭。小樣,還想完全拿捏他?再等個一百年吧!

他動作太快,幾乎沒給人反應時間,也就是沐雨出品,必屬精品,機甲被這麼一傳,系統認為駕駛員正在超速,當即觸發了緊急制動,迅速減速,並緩緩向下降落,最後正好停在他們來的地方,才免了一場車禍。

剛跟夜神打了一架的曉雲馳,已然清楚對方會採取的行為方式,在對方借他手掐訣的瞬間,就已經將自己鎖進駕駛座、拉下了防護杆,順便把嘉長川扔進支援席,觸發防護系統,讓它自動落下防護杆,掛住了支援人。

被扔了一下的嘉長川揉著腰,痛得直呲牙。夜神這個混蛋,開啟遠距傳送前,就不能多給點準備時間?下次他見了夜神,必須得給他一拳,這沒得商量!

在他散發怨念時,曉雲馳已經起身湊過來,伸手給他治癒了腰痛,又抬起他面前的防護杆,試圖把他從支援席上叉起來——沒叉動。怎麼說他也是個武神,當然不可能隨便被搬動啊!

“長川,長川?”曉雲馳叉人未果,只好俯身湊到嘉長川跟前,歪著頭看他的臉。“沒事吧?”

“沒事,好得很。”嘉長川又揉了揉腰,扭頭避開了曉雲馳的視線。“你呢?”

“一樣。”曉雲馳看了看他漸漸泛紅的耳廓,笑著後退兩步,開啟艙門欲走。“我去看看情況,你記得下來啊!”

“哎,你等等!”嘉長川立刻跳起來跟上他,從腰封裡掏出天馳軍虎符,塞進他手裡。“你忘了這個,快把它收好!”

曉雲馳收起虎符,看著手足無措的嘉長川,笑著牽起他的手,大大方方地親吻了他的手背。他算是搞明白了,他的天將軍啊,可真是純情到一定地步啦!

“好了,我們走。”他也沒看嘉長川的狀態,揮手收了機甲,抬步往不遠處的神群走去。“看看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走到近前,就見一眾兩儀天神將紮了個堆,探頭探腦地看著什麼;趙璩和花蕪在他們最前方擺了套桌椅,拉著殷樘和聞伐一起坐了,還泡了一壺化神木葉茶,給在他們周圍的神將分著喝,好不悠閒,就跟在看戲似的。

曉雲馳看了一會兒四神所在處,思索片刻,拉著嘉長川擠過神將群,湊到殷樘跟前,探著頭問趙璩道:“帝君,您們在做什麼呢?”

“當然是看熱鬧了——”趙璩小聲回答了他,又指了指不遠處搬來兩塊大石頭,正相對而坐的風月二神。“他倆談條件沒妥,正準備來一段呢,我們不得捧個場啊?”

“你少擱那打圓場,那能叫談條件?”殷樘給兩個晚輩添了兩隻凳子,臉色不善。“聞徵已經很坦然了,可阿麟那是什麼態度?就差沒動手了,個不像話的……”

“得了吧,老師,您也別怪他。”曉雲馳搬著凳子往殷樘身邊一坐,撇了撇嘴。“您自己就是個不坦然的,他是您的大徒弟,又能上哪學呢?”

殷樘被他懟得啞口無言,倒是沒理煩惱了,只好嘆息一聲,顧自喝茶。他學生完全沒說錯,他自己都不是個好榜樣!

“瞧這小友,伶牙俐齒的。”趙璩‘嘿’了一聲,轉頭對著花蕪笑道。“但凡鈺瀟能有他一半機敏,我也不用天天為他發愁了。”

“您這是損我呢,還是誇我呢?”曉雲馳端起茶壺,客客氣氣地給他續了杯茶。“趙長老對我和長川,那是多有關照的。”

“還不清楚我在做什麼的時候,他就能把自家鑰匙分給我,後來更是能在長川被夜君刁難時,毫不猶豫地上前維護他……帝君,這總不能是您什麼都告訴他,再讓他來幫忙的吧?”

“沒有的事,這小子可不怎麼愛回家!”趙璩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欲摻和小輩之間的交情。“他最煩聽長輩嘮叨,有時候我想找他商議要事,還到處找不到人呢——”

“停。”聞伐放下茶杯,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指了指風月二神的方向。“他動了。”

四神並長雲二人遂齊齊轉頭,看向了現場。只見聞徵忽然起身,分出一個化身去彈琴伴奏,自己毫不猶豫起調吟唱道:

歲三月兮春歸,桃李爭春竟放,

除卻冬歲深寒,怎曾枯枝而存?

為今與君一會,經乘風而往矣,

誠求並心而存,願與月天常在!

這番詞句所喻指的意思是,為了今天能與你相會,我才穿過乘風道來了這裡,誠懇地想與你交心,維持起像玉月天般長久的關係;你的苦難已經結束,現在正是重新開始的時候,為何不能試著敞開心扉,以讓自己不再孤獨呢?

閉目沉默的風乘麟聽到這裡,憑空抱住一把繪有薔薇的月琴,撥絃和其調而唱道:

歲三月兮春歸,燕鶯棲於花梢,

憐彼羽身脆微,怎攀古木參參?

縱得神光朗朗,奈何心有黯然,

妙魔侵兮催嵐,今亦不可久長!

這是在答聞徵的詞——我的苦難已經結束,現在也的確是重新開始的時候,可我這樣脆弱,怎能與你相配?

我心尚有執著未盡,隨時都可能因此在原初魔祖的詛咒下,催生出新的魔嵐神,即便得到了你那如朗朗神光般的情誼,又如何能長久呢?

聞徵聽到他這般說辭,心中感到無比痛苦,卻並未放棄,而是繼續吟唱道:

仁人從古懷德,乃摒無雅之堂,

美士不識容色,何曾自與難堪?

踏暮夜者執火,行獨道者生光,

不識其心歸處,神途方才難長!

他所要表達的意思是,仁人自古心懷德義,為保護自己的身心,才會從不進入失禮的場所;才華橫溢的美士,未必通曉如何辨別容貌神色,卻也不會因此而去為難自己。

在夜裡行走的人,一定會拿一支火把,照亮自己的前路;走在屬於自己的道路上的人,終有一日會散發光芒。唯有找不到自心的歸處,作為神的道路才會無比困難且漫長啊!

風乘麟怎麼說也是一位星神,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也清楚聞徵在告訴他,他不必自我苛待,那些事之所以發生,其中錯誤並不是起源於他。可對於過去的事,他實在難以釋懷……

於是他悲傷地望著聞徵,向他稽首行了禮,隨即唱答道:

鳳凰比翼而翔,天地造設同歸,

流風從來清冷,何以窺得月光?

稽首禮兮念義,慨風無去無歸,

歷苦唯恐有情,豈能以報君恩!

這番詞句的意思是,鳳與凰才會比翼雙飛,天造地設之物總會有同樣的歸處;流動的風從來清透孤冷,怎能窺視並得到月光?像風一樣沒有去處和歸處的我,經歷了此般苦難,唯恐再生出一點情感,又如何能以此回報你的恩情?

“他猶豫了,他反問了。”旁觀的曉雲馳從戒指裡摸出一把鏤空骨芙蓉花摺扇,搖著扇子挑了挑眉。“他根本就捨不得。”

“但這情形可不算妙啊……”趙璩搖了搖頭。在他看來,聞徵未必能憑一己之力成功,風乘麟也不像是會再嘗試新事物的樣子。這樣兩個神,真的還能有恢復關係的機會嗎?

“帝君莫憂。”曉雲馳停止搖扇,閉上了眼。“總能有辦法的。”

他搜尋了下自己的化身,找到一個與齊流躍在一起的,將本體意識連線過去,向齊流躍交託了一件事。齊流躍聽他說完,立時便騰雲飛起,上麟誕山巔的迎麟宮裡找幫手去了……

與此同時,聞徵往前走了兩步,神情誠懇地望著風乘麟,吟唱道:

君兮誕為星天,我兮寰宇周化,

本皆為無情物,因入此世生情!

流風尚需有起,月明亦借晝輝,

非也施恩求報,唯以純心付矣!

這是在說,你生來便是天上的星君,我是從宇宙中化生而來的神,本來都是沒有‘情’的存在,是因為來到了這座靈山,共同參與了人間事務,才生出了情感的啊!

流風能夠流動,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月光之所以明朗,也是因為借了白晝的光輝;我對你有情,不是在施恩以求得到你的回報,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這麼做,於是就這麼做了罷了!

聽到最後一句,風乘麟短暫地露出了笑容,顯然是心生喜悅了的。但,他並沒有就此開懷,而是又一次唱答道:

感君周誠而喜,因身有缺而悲,

君兮天上神帝,我兮已離神天!

流風終有一散,滿月亦有缺時,

不若待事皆終,歡喜一別兩寬!

“嘿,個完蛋的。”趙璩聽到這裡大為震驚,忍不住咧了句北沐雨粗口。“說的甚麼怪話?”

此詞之意是,我感受到了你的周全與誠懇,因而心懷喜悅,同時卻也在因為我自身有所缺陷而感到悲傷;你是天上的神帝,我卻已經離開了神明的天空,又怎能與你相配!

流動的風終會散去,圓滿的月亮也有不完全顯現的時候;待此事終了,我們不若像不圓滿的風與月一樣,就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吧!

“沒關係,他會自食其果的。”曉雲馳笑著,舉扇點了點聞徵的方向。“您且看好了。”

他笑得志得意滿,顯然已達成了什麼陽謀。這下除了早已知情的殷樘,其餘地牡天三神頓覺不對,異口同聲問道:“殿下,你做了什麼?”

“我做的多了去了,為了給他添點現世報。”曉雲馳‘啪’地合上扇子,順手按住身邊嘉長川伸向劍柄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一開始可是騙得我好苦啊,怎麼,不許我報回去嗎?”

聞伐立刻表示了否認。“並非如此。”

他能感知到,麟誕山現在很高興,這意味著曉雲馳所做的事,不但未必是報復,還於天啟星運勢有利。聞徵,你可得拖住了,別辜負殿下的一片‘苦’心!

“當然可以報回去,他騙人就不對。”花蕪的態度和聞伐基本相似。“而且他處理事情的方式,是真的非常有問題,這樣不好,很不好。”

趙璩看一看毫無反應的殷樘,心裡有數了。看來他這位摯友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支持者,就是不一定幫的是誰……最可能的是自家學生,當然,也有可能是聞徵。

而很快,聞徵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想。聞徵又向前走兩步,態度一轉,變得有些咄咄逼人,連出口的詞都變得犀利起來——

君有悔兮闊別,吟誦留寫雲臺,

往日絕義歸矣,淚漣漣兮成妝!

何苦自刺心門,何求絕情斷恨,

星落非君所罪,嵐生非君業深!

意思是,你明明後悔與我分別,還在雲臺城寫了悔詞,往日義絕歸來後,更是為此寸斷肝腸了啊!你何苦往自己心上扎刺,何苦為求能斷絕恨意而絕情?你師弟的死並不是你的罪,魔嵐神之所以誕生,也絕不是因為你罪業深重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趙璩登時就懂了,抬手鼓了鼓掌。“殿下,幹得漂亮。”

“但‘星落’又是怎麼一回事?”曉雲馳皺著眉,又搖起了扇子。“我怎麼聽不懂呢?”

他覺得,月神的態度不太尋常,像是在提起什麼很久遠的事。可除了行陽星前世之死,還有什麼事能讓風乘麟悲痛至此嗎?

“嗐,還不是極夜星的事。”趙璩嘆了口氣。“你不知道,無霜那孩子,小的時候根本沒有家,那可不能算好過。也就是他兩個哥哥願意上心,為他求了阿麟的恩典……唉,別提了。”

“他天生擅長風系神術嗎?”曉雲馳問。

“是啊。”趙璩回答道。“他母親林蕎是風系,他百分百遺傳了娘,一點兒水系神術都學不會。就因為這個特質,他的皇帝長兄沒敢讓他參政,生怕有人因此攻擊他們的母親。”

曉雲馳不說話了。他以水系為主,曉無霜是風系,風克水……也就是說,他倆註定要為敵?他不太理解,若曉無霜沒被原初魔祖擄去,眾神之子與前眾神之子,難道就不能統一戰線嗎?

“可這跟風乘麟又有什麼關係?”嘉長川替他問了他接下來本想問的話。“為何月君會說‘這不是他的罪’?”

“極夜星前世死後,有些神把眾神之子的死,歸咎在了阿麟身上。”憶及往事,趙璩的表情變得極其難看。“他們認為是他沒教好眾神之子,才讓他因心性不堅而死……”

“這簡直是一派胡言。”曉雲馳聞此言,神色立時變得極陰沉。“極夜星生性善良,可他的後天條件難道很好嗎?他那時候年紀並不大,難免會因個人處境而改變心性,再好的師父也改不了,他們憑什麼以此責怪雲臺君?”

“所以阿麟才會自閉啊。”趙璩攤了攤手。“他親眼目睹愛子身死,已經非常崩潰了,這些神所提出的觀念,更是徹底壓垮了他……唉。”

“他們這樣亂說話,就不用付出代價的嗎?”嘉長川也表示不理解。“還是說宇宙的運轉法則,也能根據實際情況來修改?”

“當然不能了。”趙璩短暫地笑了一下。“這是關乎正道的大事,無相真君……哦,就是時神,不會允許旁神染指,慧心真君和我更不會。”

“那……”嘉長川想問,他們有沒有遭報應,但到底欲言又止,因為這不是他該問的。

“他們死了,神魂俱滅。”趙璩攏了攏袖子。“琉璃君親自判的罪,星棋君親自動的手。”

他還記得,赫莉諦妮在祝琉璃將要動手時,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先她一步引雷劈了那些神,連打入斬生峽的流程都省了。兩位天女君顯然都動了大怒,自然沒誰敢繼續找死,這事兒的後續也就此不了了之。

但這能抵消風乘麟受的傷害嗎?當然不能。聽風乘麟的意思,魔嵐神就是因此誕生的,可見此事殺傷力之大……

聽過這件事,曉雲馳大概明白了風乘麟為何會說‘嗟乎極夜如枯木’。曉無霜大概早就死了心,才會一心一意地去救世,乃至不顧愛他的同命神和師父在他死後的死活。

可他或許也並不知道,他之於雲英,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一旦他犧牲,這兩個除母親以外最愛他的神,皆會為此痛苦到生不如死……

另一邊的對歌場,風乘麟沉默許久,才滿懷愧疚地唱答道:

愧兮引君所憂,疚兮引君所愁,

魂怯怯兮我身,膽寒寒兮我心!

山宮欲加其罪,何患雲臺無辭,

方生自罷之念,如今已棄神尊!

他這是在說,讓你感到憂愁,我非常抱歉,可天上神宮想讓我負罪,難道還能讓我為自己辯解嗎?我為此產生了退位的念頭,如今已拋棄了天神的尊貴地位……經歷了這一切,我已然魂怯膽寒、身心俱疲,再無力與你共享時光了啊!

就在聞徵要繼續表述心意時,金桂林中忽然響起了一片管絃之聲。緊接著,天啟風雪仙們和本該在麟誕山上的風雪民們,相繼走出金桂林,一邊傳簽著一份很長的卷軸書,一邊望著風乘麟齊聲唱道:

月所眷者乘麟,渡蒼穹兮逍遙,

非為青鶯之貴,非也風神之尊!

君住世兮善哉,不負黎民一方,

蒼生念記君情,今竭誠以還恩!

風雪仙身同祖,天星萬姓同宗,

蒼生念記君情,今竭能以還恩!

歌聲相繼落下後,他們點起一把火,燒盡了那隻卷軸。那是一份給主神祝琉璃的血墨告疏,內容是請她放風乘麟自由,重新欽點一位風神。他們的守護神啊,為他們嘔心瀝血了這麼多年,他們怎能什麼都不為祂做?

待告疏燒盡,它便出現在了神魂遠在他方,正獨自尋找某物的祝琉璃手中。她開啟告疏細看許久,緩緩抬手抵住額角,向時神發起了聯絡,要他替自己跑一趟,去選一位新的風神。

時神接到任務,沉默著現了天君相,離開了時海天宮。這件事的確得由他去跑一趟,正好,他也該去見一見眾神之子了……

齊流躍從天上落下,站在曉雲馳本體身邊,一開口就要道謝。“多謝殿下——”

“仙君啊,我可什麼都沒做哦。”曉雲馳收起手中扇,收回在附近的所有化身,起身向地牡天四神拱一拱手,舉步離去。“我要去研究魔嵐神,還有傳說中的埋魄深淵,就先走了哦!”

而當他走到那座祭臺下,打算找魔嵐神時,卻沒在風乘麟的弄雲槍下看到他。他立刻蹲下去摸索地面,很快便發現了空間挪移的痕跡,並且這挪的距離還不近,正好在麟誕山深處!

他起身站在原地想了想,抬起一根食指抵住自己的脖子,用神術擴大自身音量,轉身,對著不遠處一眾神、仙、人喊了起來——

“魔嵐神跑啦!有沒有人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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