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慢悠悠離開了這片區域。待他們走遠，曉雲馳離開隱蔽處，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若喬玉卓當真繼承神位，雲英星系將會迎來史上最年輕的二代創世神。支撐起此方的靈山，真會認同喬知雲的想法嗎？
“認同神明傳承的靈山，真有自我認知嗎？”想到這裡，曉雲馳不由喃喃道。“我還是沒法相信，我們住在活著的山上。”
“靈山的確是活物。”嘉長川走到曉雲馳身邊站定。“但是，靈山的認知，與創生它的法則神，往往有著不可割裂的關係。”
“所以，如果法則神是惡神，祂的靈山就會是惡山？”曉雲馳看向他。
“正常來講是這樣的。”嘉長川點頭。“不過，宇宙變幻無窮，世間一切既定法則，終究會產生其他變化，並改變一切事件的結局。”
“說的也是。”曉雲馳點頭，抬手劃開空間。“走了，回去看看喬玉卓的狀況。”
兩人回到來處，就見喬玉卓已經起身，正在伸展手腳。洛希緹唱著旋律舒緩的歌，似在幫他找節奏。
“嗨。”曉雲馳上前打了個招呼。“聖子殿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唔……其實談不上好。”喬玉卓停下動作，作苦惱狀。“跟祭樂神比賽，壓力很大。畢竟他已活了無數個年頭，經驗格外豐富。”
“不過。”他忽然笑起來。“你的神力，純度還蠻高的。若你沒有幫忙，我未必能和祭樂神保持平衡。”
“哈哈，你說笑了。”曉雲馳謙虛道。“我只是區區人類，哪裡有這種本領。”
喬玉卓看著他，笑道：“區區人類卻能直面神明，甚至將其暗算。殿下，你本事不小嘛。”
“都是意外，意……”
曉雲馳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像喬玉卓這種擅長預言的人，一般不會無的放矢。他究竟想暗示自己什麼？
喬玉卓瞳光一轉，將聲音傳遞到曉雲馳意識中，不令旁人得聞。“你見過化神木，對吧？”
“那棵樹，原本憑空長於宇宙，與世上第一位法則神生在一起。”
“誕生十萬年後，法則神預知時至，擔心化神木被利用，便拜託琉璃君，將它移栽至此靈山，並親手建起化神木苑，令其得以安居。”
“但他沒想到，在他神隕的前夜，他多年以來吸收的惡意失去控制，成了象徵毀滅的魔神，禍害四方，造下無數殺孽。就連有琉璃君坐鎮的此方靈山，也損失頗大。”
“他為此感到痛苦，卻已無力進行壓制，便再次找到琉璃君，請她取走自己的神力，以此補償雲英星系。”
“琉璃君憫其悲苦，取走神力後，將神力分給當時的璃天眾神，對那魔神進行壓制，又讓他的神魂附在化神木中，得以留存。”
喬玉卓‘說’到這裡，忽然止住話頭陷入沉思。片刻後，才再度開口——
“再遇化神木時，要記得摘走它結出的果。”他態度格外嚴肅。“那果子，是傳說中的化神果，但凡服下，便可立地登神。”
“我摘它有什麼用？”曉雲馳在意識裡回答，整個人格外茫然。
這種超凡的東西，必有副作用，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吃。摘下來又不服用，難道放在家裡，當擺設看嗎？
“防止不該成神的人成神。”喬玉卓一攤手。“信不信由你。但，我把話放在這裡，你不去摘，自有給你找麻煩的傢伙去摘。”
“說的也是。”曉雲馳覺得有道理。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此事不行，遂問道：“你說，化神木是被移栽至此靈山的，為什麼不能找個更安全的地方，再移栽一次？”
他不想再爬山了，更不想見到原年。萬一再掉一次深淵，甚至因此變得恐高怎麼辦？
喬玉卓愣了愣，道：“此法雖可行，但你打算移栽到哪裡？化神木本體很大，神魂更大，很難找到合適的生存空間。”
曉雲馳一指自己腹部。“要說空間，我的神冢還蠻大的。”
此話一出，喬玉卓差點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瞧著他手。神冢裡的空間，能有那麼大？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行，遂道：“那，我之後去問問化神木靈，看祂願不願意。”
這事兒就算拍板。兩人又討論幾句題外話，很默契地不再多言。畢竟，以他二人立場，互相透露太多資訊，並不合適。
他們說這半刻，天已微亮。
洛希緹早等得百無聊賴，喬玉卓剛將注意力轉向她，她便滔滔不絕開口，講天講地，講自己方才遇到喬玉悠，半點不避諱不遠處的外來客。喬玉卓也不阻止，只專心聽著她講。
趁三神還未回到此地，曉雲馳取出神譜，將洛希緹留在他掌心的神力放入。出乎意料的是，神力落入書頁後，司雨神像亮起，並在他腦海中留下一份布雨之法。
曉雲馳大為困惑，舉起神譜跟洛希緹對比。但見她與司雨神無一似處，神譜卻能有所感應，很是稀奇。
“司雨神失了神軀，如今正與我共用軀殼。”洛希緹側目時，覺察到他想法，順口道。“你要見她嗎？”
說著，她抬手就要去摸衣領。
這回喬玉卓沒再旁觀，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知道你不見外，但也別這麼不見外。”
“也對。”洛希緹順勢垂下手，笑道。“說來，那個願望……”
“你說。”喬玉卓正色聽著。
“算了，不告訴你。”箭在弦上，洛希緹卻一轉態度，賣了個關子。“還不是時候。”
見她這般態度，喬玉卓哪裡還不明白，於是笑道：“的確不是時候，待時機一到，我便迎你結同命。這是你所願，又何嘗不是我所願？”
洛希緹聞言，耳根染上一片緋紅，不自在地伸手錘了他一下。喬玉卓卻笑得更大聲，頗有些受迫多年，一朝暢快之意……
待三神慢慢走來，四個年輕人正兩兩一對，各自聊天。
喬知雲咳了一聲，上前截走喬玉卓，往偏僻處去商議。紀霄則推了喬星綺一把，又指指曉雲馳，自己卻轉身去和洛希緹交流資訊。
“多謝殿下相助。”喬星綺走到曉雲馳面前，向他施禮道。“如此一來，我的守護之責，便也到了盡頭。”
“恭喜殿下，恢復自由之身。”曉雲馳還禮，恭謹答道。“不知您今後作何打算？”
喬星綺笑而不語。曉雲馳跟他對視片刻，亦笑而不語。是啊，事到如今，除了與命運之人，一同圓滿昔日所願，還能有什麼打算呢？
“吾身無外物，只有些許往日經驗，勉強能作回報。”喬星綺摘下發間所戴的白金祈綾花，緩緩遞給曉雲馳。“吾無意指教殿下什麼，但望你收下這點心意。”
曉雲馳接過花，將它抵在額前。一份古神術傳承，頓時落入他腦海，並盡數精通。
祈綾花完成任務，緩緩消散。
略讀過所有咒文，曉雲馳輕嘆一聲，單膝跪地，掌心朝上，向喬星綺伸出雙手。
喬星綺愣了下，下意識伸出右手。曉雲馳則莊重地捧住他的手，垂下眼，緩緩頷首，親吻了他的手背。
另外三人見此一幕，大為震撼。除了嘉長川表情變得僵硬外，紀霄的反應最直接——命赤雷繞上衣袖，大有若喬星綺不願，就當場把曉雲馳劈糊的架勢。
“殿下！”喬星綺匆匆抽回手，頗有些困窘。“這真是，真是……折煞我也。”
他雖為神，做事卻並不周全，怎能平心接受眾神之子的獻禮？
“這是您應得的，殿下。”曉雲馳站起身，笑道。“早在千年前，就是應得的。”
在紀霄的故事裡，彼時尚且年少的喬星綺，已做盡了能做的所有事。無論如何，也堪當一句英雄。
“這……真不知該怎麼謝你。”喬星綺抬手，抹了下有些發熱的眼眶。
“給我一點神力就可以了。”曉雲馳順勢遞出神譜。“這件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這一刻，他逐漸理解了，智慧神為什麼做出這本《靈宮神譜》，以成神為誘，讓神譜持有者遍訪諸神。
對他來說，他需要獲得神力。對神們來說，他們困囿已久，急需新生。否則，一旦此方靈山因神明失格而崩潰，後果罄竹難書。
喬星綺毫不猶豫按住神譜，往裡輸送自己的神力。不是留一點，而是像夜神那樣給了很多，足以塑成一具化身。
待他收回手，洛希緹大步走過來，將屬於她的神力送上。在此過程中，她墨藍的長髮高高飄揚起來，其間星光閃爍，如有銀河。
她收回手後，曉雲馳剛要收回神譜，忽然被喬玉卓叫住。
“殿下，且稍等片刻。”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喬玉卓邁著雅步，緩緩走來，著一身祭樂神袍，頭戴神輪金花銀羽冠，手執金鈴首纏祈綾花大杖。
而喬知雲的神魂，則早已歸於天河了。
他走到曉雲馳對面，伸手附上神譜，將自己的神力送上。溫和的橘色暖光，溫柔地融入神譜書頁間，將他的神像點亮。
“好了。”喬玉卓收回手。
曉雲馳收起神譜，笑問道：“做創世神的感覺怎麼樣？”
“一般。”喬玉卓頗有些遺憾。“於眾生眼中，神全知全能。殊不知，創世神也有不可解之事，難以抒懷。總之，不過如此。”
隨後，他伸出空閒著的左手，憑空育出一朵祈綾花，遞到曉雲馳面前。“我活的年歲短，沒什麼經驗，只有神語還算精通。今日分享給你，萬望莫嫌。”
曉雲馳接過花抵在額前。花中鐫刻著完整的神語體系，甚至包羅了各處方言。花中神力進入腦海，令他迅速學會了這門藝術。
“多謝殿下。”他向喬玉卓頷首。
“你我同年，不必客氣。”喬玉卓頷首還禮。“日後，神願星還要多仰仗你。”
“為何？”曉雲馳不解。
“吾有卓見，亦受其束。”喬玉卓抬起頭，遙指高天。“但你不同，你與此方靈山，是平等存在的關係。”
“終有一日，你會走上靈山之巔。”
曉雲馳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
只見，天邊隱隱懸著一座龐大的琉璃天宮，道間神官往來，其百態與人間無異……
“接下來，我要去解決些往日遺事。”喬玉卓收回手，握成拳，伸到曉雲馳面前。“可否請你做個見證？”
“當然。”曉雲馳與他碰拳。“我會如實記憶，於生年久久不忘。”
“多謝。”喬玉卓說著，取出張祈綾宮地圖，遞到曉雲馳手裡，點了點頂層的藏書室。
“在此之前，還請你再幫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