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額前的碎髮半掩著眉，眉下的雙眼裡情緒難明。他在石臺前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的眼中亮起了光。
不管結果如何，他都將全力一試。每一次，他的堅定都沒有改變過。
穆恆言抬起了左手，食指和中指緊緊併攏在一起，所有人都能看到有乳白色的氣流在他的雙指上游走。
終於，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穆恆言併攏的雙指向著面前的石頭狠狠地刺出！
整個廣場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靜。
“哈哈哈！我就知道一定是這樣，真不愧是你啊！百年來最弱的廢柴！”
“哈哈哈，他還是修不成！還是不成……”
“非那個勁幹嘛呢？老老實實去當個小掌櫃不好嗎？喜歡被人嘲笑？”
少年眼中的光彩隨著爆發的笑聲一點點破碎，指間傳來清晰的痛楚陳述著一個殘酷的事實。
他還是失敗了，屬於他奇蹟並沒有出現。
穆恆言的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紅潤，表情變得有些猙獰，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他的雙指依然抵在那塊石頭上，卻沒有能夠給其帶來任何程度的破損，他讓體內的靈氣瘋狂地按照靈術的催發方式執行，眼中充滿了不甘與瘋狂。
再過兩個月，他就要及冠了。
這次失敗了，他可能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人群的笑聲依然熱烈，沒有絲毫冷卻下來的跡象。所有人都帶著一副嘲弄的表情看著絕望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少年，他們肆無忌憚地大聲笑著，笑到腹痛岔氣也不肯停下。
穆恆言站在石臺前，保持著刺出手指的姿勢足有盞茶時間，最後他終於放棄了。
他放下了手，轉過身。臉上的表情一如來時那般麻木，除了臉上還未散去的潮紅，眼中已經看不見絲毫異樣的情緒。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看上去沒有絕望，但也沒有任何的希望，像是被這個世界遺棄。
六伯爺看著他面色惋惜。兩年的時間裡，他見證了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從內心講他希望少年能夠成功證明自己，哪怕只有一次。
但現實往往就是殘酷的，讓人感到無力。
嘲諷的笑聲一直沒有停息，一句句難聽的鄙夷之語不斷地響起。穆恆言沒有理會這些，但他邁回六伯爺面前的腳步就像是在泥潭中跋涉，看著艱難無比，彷彿下一刻就會沉溺下去。
穆雲沒有選擇貿然開口，因為他不確定這樣的幫助對方是否需要，也許他喝止這些人的行徑反而會傷了穆恆言的自尊。
但這些人的嘴臉也真的令穆雲三人感到火大。
突然，場中出現了變故。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廢物生出的也是廢物，你跟你那個廢物老爹一樣，真是穆家的恥辱。”
穆恆言的身形突然一頓，穆雲心道不好。
下一瞬，穆恆言整個人如同出籠的猛虎一般，撲向了人群中，將一個個子矮小的少年揪了出來。
那少年還以為自己只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才被抓住了，被穆恆言從人群中拖出來的時候還在地上叫囂。
“穆恆言你想幹什麼！你敢動我一下試試？你想被逐出穆家嗎？”
穆家家規是不允許族內子弟私自比斗的，若有恩怨需到演武場進行比試，如果有人違反規矩在演武場之外的地方動手打人，輕則減扣下個月的修煉資源份額，重則直接從家族中除名。
而穆恆言此時眼中的冷意卻極為凌厲，他揪著少年的後領，右手已經握了拳，低聲道。
“穆家，也沒什麼好。”
那少年還想起身，覺得自己被一個廢物拖在了地上有些丟臉，但卻發現自己竟然被一股大力壓制得爬不起來。
周圍的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沒有人肯上去幫手。
眼見沒人幫他，自己又掙脫不開，少年這才有點慌了。
“穆恆言你放開我！你敢碰我一下我就讓你和你那個廢物爹吃不了兜著走你信不信？”
一旁的甄月和穆雨都忍不住掩面，這小子是懂在人家的雷區裡蹦迪的。
穆恆言也沒慣著他，抬起拳頭就掄了上去。
這時周圍的人才發現，穆恆言竟然是一名武生！
七品的武生！
他居然真的轉修了武道，而且看起來修得還挺可以！
眾人光顧著驚訝，沒人管那個快要嚇尿褲子了的少年。
才七品聚靈境的他感覺這拳好重，他好像捱到了會死。
出於本能的，少年哭嚎了起來。
“殺人了！穆恆言殺……”
哭喊的話被襲至面門的拳鋒嚇得戛然而止，少年害怕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痛覺的到來。
原本嘈雜的場間變得安靜，沒有感到疼痛的少年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碩大的拳頭離他的臉不過寸許，顫動間卻沒再繼續前進，少年抬眼看去，才發現居然是大少爺救了自己。
穆雲單手鉗著穆恆言的小臂，只覺得這人力氣大的有些離奇。
“別衝動。”
他若沒有攔下這一拳，穆恆言可能真的會把人打死。
他的拳頭太重了。
穆恆言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穆雲，眼裡的敵意清晰可辨。
少年終於有機會掙脫開穆恆言的鉗制，從地上爬了起來，糊滿了鼻涕和眼淚的臉咧出一個很醜的笑，叫囂道。
“穆恆言你完了！連大少爺都看不下去你這個廢物，你等著被……”
“夠了！”
穆雲將其喝止，內心也是無語，這人是有多沒眼力見，居然真的以為自己是為了幫他。
他只是不想穆恆言為了這種人而受到處罰。
穆家大少爺的威懾力還是很足，原本又要嘈雜起來的人群變得安靜了下來。
穆雲也鬆開了穆恆言的手臂，轉身冷冷地看向這些人，銳利的目光逼得沒有人敢跟他對視。
“或許我該跟大管家說一說，族內年輕子弟間的風氣問題？”
聽了他的話，眾人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們雖然只是看看熱鬧，動動嘴皮子，還沒有到觸犯族規的地步，但如果身為大少爺的穆雲真的跟伯雷說了他們的不是，今天在場的這些人絕對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畢竟伯雷一向治家嚴明，像這種私德有虧的行為他們也不敢讓伯雷知道。
有些人默默退到了人群的外圍，然後偷偷地溜走了，生怕被穆雲記住。
但更多的人還留在原地，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穆雲看向對面臉色不善的穆恆言，出言勸道。
“為了這種小人不值當，你的拳不應該用在這種地方。”
剛才交手的瞬間他就知道，穆恆言的武道境界練得很紮實，絕對是下了苦功夫的，在這種境地還能做到這種程度，穆雲是真的很欣賞對方。
被稱為小人的少年面色難看，偷偷離開了。
穆雲沒有理會，他雖然不會大動干戈去伯雷那裡點對方的名字，但是他也記住了這個人。
“我會和大管家說一聲，穆家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被埋沒。”
這算是他對剛才穆恆言說穆家沒什麼好的那句話的回覆。
但對方顯然不是很領情，穆恆言只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問道。
“這算什麼？天才的憐憫嗎？”
穆雲皺眉，搖頭解釋道。
“我沒有憐憫你，我只是覺得你可以有更好的未來。”
穆恆言搖頭冷笑。
“別再立你大少爺的人設了，我不需要你們這種人的可憐。”
不等穆雲說話，旁邊的穆雨已經忍不住了，走上前大聲道。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哥好心幫你，你不領情就算了，話還說的那麼難聽！”
穆恆言還是那副冷言冷語的樣子。
“我又沒有叫他幫我，我甚至還覺得他妨礙了我。”
“你們這些享受著天才光環的人，只會釋放令人作嘔的同情心。”
“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們頭頂的光環打碎的。”
穆雨看著穆恆言扭頭就走的背影氣的直跺腳。
“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圍觀的人見穆恆言走了，也漸漸地散開了，沒人敢這個時候上去觸大少爺的黴頭，就連方才差點嚇尿的少年，也不敢跟穆雲道謝，很快就逃離了現場。
穆雲沒有管這些人，他過後會找機會和伯雷說一下這件事的，族內絕對不能養成這種捧高踩低的風氣。
“小雨，我們走吧。”
穆雨還是覺得生氣，衝穆恆言離去的方向張牙舞爪了一通，才轉身跟著兄長向等在一旁的甄月走了回去。
全程沒有發言的甄月抱著素心劍，沖走過來的兄妹二人道。
“他可能是太自卑了吧，才會說出那些話。”
穆雲搖了搖頭。
“我沒有放在心上。”
他是真的很欣賞穆恆言的心性，習武如果沒有恆心是很容易放棄的，就像上官凌桀，修了一點就修不動了。
但穆恆言不一樣，從剛才的話中穆雲能感受到他還沒有放棄自己，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而且他也很期待，有機會和穆恆言正式交手看看，對方境界雖然不如他，但剛才的一拳實在驚豔，有幾分武道返璞歸真的意思。
三人在藏寶閣前陪唏噓不已的六伯爺又聊了幾句，才走上臺階，推開了藏寶閣的大門。
走過大門的那一刻，三人感覺到有一道靈覺將自己全身都掃了一遍。
藏寶閣這種重地，穆家安排的守備力量還是很足。
穆家的藏寶閣共分三層，第一層是存放各種靈訣、靈術，以及武學招式的，但只有下三品，這些都可以免費借閱，而更高品級的都被放在了藏寶閣的第二層。
除了靈訣術法之外，第二層中還有眾多寶器，和第一層不同的是，第二層的藏寶閣並不是免費開放給所有人的，穆家子弟平時出任務會獲得相應的貢獻點數，這些點數可以用於藏寶閣第二層的物品兌換。
至於第三層，只有家族中比較核心的成員才有資格上去，裡面都是穆家相對重要的寶貝，如無特殊情況，第三層的寶物都是不可以帶出藏寶閣的。
以穆雨現在的等級，也只能在第一層逛逛了。
見穆雨過去架子上瀏覽起了靈術區，穆雲也和一旁的甄月說道。
“你可以隨便看看。”
甄月點了點頭，發現穆雲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懷中的劍上。
“這把劍，很特別。”
甄月也不知道師父的事現在能不能說，只好含糊過去。
她不擅長撒謊，好在穆雲看出她不願多說，沒有再追問。
反正來都來了，穆雲就帶著甄月在一層逛了逛，走到武技的區域的時候，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穆雲也有些感慨。
這裡的武技他基本都看過，一大半也都練過。
只是那時候這些武技還不在這裡，是他從祖父那裡直接拿來看的。
祖父手裡的是原稿，這裡的基本都是謄抄本。
穆雲撿著一些修煉時的趣事對應到這裡的武技講給甄月聽，甄月雖然沒有什麼熱烈的反應，但是會靜靜地擺出一副傾聽的姿態，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間非常和諧。
然而這份和諧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另一邊的穆雨打破了。
“哥！你快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