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彷彿被按下了慢放鍵。
身如長虹,拖曳著冰藍微光的司幼旋。
動若奔雷,身法迅猛的沐驍。
以通神強者的速度,趕到穆雲的身邊可能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可這個瞬間在三長老的大手下卻顯得那麼漫長。
三長老原本想再多等一等。
但他在上面把穆雲是怎麼虐吳方景的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他已經是頂尖的修士,依然為穆雲的修煉天賦感到心驚。
此子絕不能留。
眼見如同天威降臨的大掌向自己壓過來,穆雲清澈的雙眸卻愈發明亮,左手微翻,露出了掌心中一枚小小的符劍。
三長老眉頭一跳,手上動作又加快了幾分。
他竟從少年的手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三長老的掌心已經觸到了穆雲的髮絲,穆雲掌心也亮起了一道光芒,沐驍和司幼旋眼看是趕不上了。
一切彷彿已成定局。
驀然間,似有清風拂過。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
三長老的手離穆雲的天靈可能只有一節指腹的距離。
一個男人出現在了三長老的身後,揹負雙手,神情淡漠。
男人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衣,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一頭墨色長髮用一根細細的木棍定住,看上去就像是根筷子。男子的相貌不甚英俊,只是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很直,看上去很鋒銳。下巴上留著一撮小鬍子,看起來給人感覺有些嚴肅。
他站在那裡,身形筆直,讓人分不清楚他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柄劍。
在看到此人的瞬間,原本跟在沐驍後面追擊的苦玄身形猛然拔高,伴著雷聲頭也不回地向翎淵城的方向飛去,那速度,風馳電掣都不足以形容,像是身後有什麼大恐怖在追他一樣。
男人沒有去追的打算,只是轉頭向苦玄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眸光深邃,深處似有星光閃爍,像是在吸引人望進去。
而一旦有人真的看至深處便會發現。
他的眼底竟是一片劍意的海洋。
恍惚間,眾人彷彿聽到了一聲淡淡的劍鳴。
這轉瞬間便已至城前的苦玄發現自己逃不過身後的劍意,只能轉身拔刀。
生死關頭下苦玄不再留手,通神境與武聖人的雙修實力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不敢有絲毫留手的他催動全部力量引動數道雷霆,與手中的刀一起,迎向了那一道虛無縹緲的劍意。
“鏘——”
金鐵交擊的轟鳴中,苦玄的長刀,刀刃上被斬出一道指頭深的光滑切口,握刀的虎口也已開裂,鮮血染紅了刀柄。
而苦玄本人則更慘,自左肩斜至右邊肋下位置,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劍痕,鮮紅的內臟與森然的白骨暴露無遺,但即便是如此嚴重的傷勢,苦玄的心臟依然還在努力的跳動著延續生命。
為了擋下這一劍,他其實還被砍爆了一件保命的寶器。
不然恐怕整個人都要被這一劍直接斬斷。
接下一劍的苦玄一句話都不敢說,拖著洋洋灑灑的身體,快速飛進了翎淵城。
男人也沒有再出劍的意思,對方接了他一劍,此間事便算是翻篇了。
不然倒顯得他以大欺小了。
穆雲已經從三長老的掌下走出來,臉上難掩震驚。
三長老死了。
整個人就保持著向穆雲出手的姿勢站在那裡,連神情都沒有變化,眉心處卻多了一道極細的劍痕,有鮮血如小蛇一般,自那道劍痕中湧出,順著三長老臉上的皺紋流淌。
一位通神境之上,踏上了至尊之路的強者,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
劍意入體,識海崩散。
連神魂都沒能逃脫。
這才是尊者的手段。
穆雲只是看了三長老額頭上的那道劍痕一眼,就不得不閉上雙眼,被其上殘餘的劍意刺痛,流下淚來。
另一邊,見穆雲的危機解除了,金越也早早躲到了路邊安全得很,沐驍和司幼旋兩個人便開始一同料理二長老。
苦玄跑了,二長老獨木難支,再加上之前受了內傷,很快就被兩個小境界都比他要高的同境強者擊殺在了當場。
天上那些吳家修士見勢不妙想要跑路,卻發現自己周圍不知何時已經佈滿了無比鋒利的劍意,護體靈氣根本起不到一點作用,碰上那些劍意立刻就會被像切豆腐一樣切開,而且傷口還會被鋒利的劍意不停地切割,無法癒合。
試了幾次受了些傷後這些人老實了下來,在天上振動著各色的靈氣羽翼,絕望地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騰出手來的沐驍給獅衛們拿了一些丹藥恢復傷勢,然後順手把吳家的修士全給收拾了。
在武聖人面前,羽王境根本不夠看,場面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至此,吳家出動的力量被盡數消滅,只剩下一個自己偷偷跑過來的吳方景還在地上痛的蜷縮成一團。
待眼部的不適消解後,穆雲拭去面頰上的淚水,走到了男人面前,大禮躬身道。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男人搖了搖頭。
“你本也不需要旁人來救,本座出手,只是不想你浪費手裡的東西。”
“可否借與本座一觀?”
穆雲沒有猶豫,直接攤開了左手掌心,將那枚光芒消退的符劍遞向了眼前的尊者。
“前輩請看。”
男人並未伸手去觸碰那枚小小的符劍,只是就著穆雲的手仔細看了看。
一旁的金越見危機徹底解除,也湊過來瞧了瞧。
小小的符劍材質竟是西海秘銀,上面刻的卻並不是道家的符籙,而是煉器師的手段。
片刻後,男人點了點頭。
“多謝小友,此物便作為謝禮,贈予小友吧。”
穆雲見到尊者遞給自己的東西嚇了一跳,那是一枚護符,造型古樸,上刻有龜樣紋飾。
是一件防禦類的寶器,貼身佩戴可以抵擋高階修士的攻擊,屬於保命神器。
以穆雲的家世,他自然看得出來,這枚護符的品級至少是三品上。
寶器分為兩類,分別是天寶器和地寶器。
其中天寶器指的是天然形成的靈寶,這種寶器多是受天地靈氣滋養,孕育出了器靈,或者乾脆就是由一些特殊之地孕育而生,往往都神異非凡,可遇而不可求。
而地寶器則是指由煉器師製造出的人工靈寶,修煉界將地寶器的品階由低到高劃分為九至一品,每個品階又分上中下級來區分寶器的品質。
天寶器則沒有品階,只分上中下級。
穆雲被苦玄一刀劈毀的那架馬車實際上也是一件三品下的地寶器。
雖然作為穆家的大少爺,翎淵城的少城主,對於高階寶器穆雲早就已經脫敏了,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清楚一件三品上的地寶器的價值。
起碼他不認為,他給這位尊者看一看手中的符劍這點小事就值得拿一件三品上的地寶器。
所以穆雲趕忙擺手道。
“前輩客氣了,晚輩也沒有做什麼,實在當不起前輩如此重謝。”
尊者卻是一臉認真。
“此物中所封印的一劍,助本座印證了自身劍道,所以合該如此。”
“此符名喚‘壽龜’,最高可以抵擋通神境巔峰的一擊,平時佩戴在身也可滋神養氣,算是本座手上拿得出手的東西中,比較適合小友你的。”
聽完這話穆雲再不敢不收了,只能乖乖接過護符向男人行禮稱謝。
越是高階的修士,與這方世界的聯絡就越深,一舉一動間都有可能牽動冥冥之中的因果,過程中一個處理不好善因惡果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所以這些站在巔峰的人往往非常注重讓自己避免沾染上不必要的因果。
男人從穆雲手中的符劍中望見了至強的一劍,與自身劍道相互印證,收穫了裨益,這是因。
他送了穆雲一件合適的寶器,便是要結一個果。
因果了卻,兩人之間那道冥冥中存在的線便會斷掉,這樣其實對彼此都好。
穆雲就是聽懂了,才不敢不收。
不然以他和這位尊者的差距,最後出問題的是誰還真不好說。
畢竟那可是能讓一位尊者都有所收穫的因果。
見穆雲收好了護符和符劍,一旁的金越才開口為他正式介紹道。
“穆雲兄弟,這位便是……”
“師尊!”
解決完全部敵人的司幼旋掠至眾人身旁,向面色嚴肅的男人單膝跪地,立劍垂首道。
“徒兒慚愧,竟勞煩師尊出手,是徒兒學藝不精,還請師尊降罰。”
男人大袖輕擺,一股柔勁便將司幼旋托起。
“此戰於你多有裨益,好好參悟。為師出手只是為了一觀奇絕之劍,你勿多心。”
司幼旋低頭做小雞啄米狀。
“徒兒知道了。”
司幼旋臉上還是有些頹喪。雖然師尊如此說了,但她還是覺得自己第一次出來做任務就差點失敗,還要師尊出手給她解決,實在是有些沒臉。
男人看穿了她的想法,雖然他素日裡教導弟子較為嚴肅,但對這個關門弟子心裡卻是極滿意的,也不曾多麼苛刻地訓誡過她。
再說此戰本就是對方戰力更優,他這弟子的發揮並無多少可指摘之處,委實沒有必要如此,要是執念成魔就不好了。
所以男人想了想,還是說道。
“平日裡也不見你怎麼跪為師,莫要叫人以為我天劍城是個多麼規矩森嚴的地方。”
尊者安慰人的本事確實不怎麼樣,司幼旋聽了這話絲毫意識不到這是師尊難得地跟她開了句玩笑。
男人的本意是叫她不要自我苛責,面對他心態像平時一樣就好。
司幼旋卻只覺得是不是師尊覺得自己真的壞了天劍城的名聲,一時間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師尊從來沒有罵過她,但她從小就對師尊又敬又怕,所以練劍一直很乖。
在她的世界裡實在不太能聯想到古板嚴肅的師尊和她開玩笑這件事。
安慰徒弟失敗的男人一時也沒了辦法,只好看了一眼旁邊的金越。
行商多年早已是人精一枚的金越立馬領會,接著剛才的話頭重新向穆雲介紹道。
“穆雲兄弟,這位便是天劍城的城主,華空悲華前輩。”
“穆雲見過華前輩。”
這一次,穆雲執的是晚輩禮。
其實在見到華空悲的時候,穆雲心中便已有所猜測。
無他,實在是這位前輩的特徵太明顯了。
明明有一身冠絕天下的劍意,手中卻沒有一把劍。
天劍城城主,天下四大劍魁之二,天榜第九。
一品至尊境上。
尊號天劍尊者,華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