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賢忘記自已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韓巧珠的,就是希望韓巧珠能和自已多待一刻。
程振賢已經從定安中學畢了業,已經考上了湖城的師範學校,暑假來到白潭小住,第一個希望見到的人就是韓巧珠。
和韓巧珠已經差不多有六年沒見了,程振賢激動了很久,當真的見到了人的時候,腦子裡就是兩句詩:
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併立瓊軒。
而韓巧珠再次見到程振賢時候,腦子裡就是五個字:呆,傻,帥,高,瘦。
程振賢再來到韓家的時候,韓家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因為物價漲得實在太離譜了,也就短短三個月吧,一斤普普通通的大白米一下子翻了三十多倍,韓家大部分人都是從事文教職業的,漲工資的速度根本就比不上物價漲價的速度,面對這冷酷的現實,韓駿文將大部分久不住人的空房一下子賣掉了四成,剩下多餘的就拿去給別人租了。
三廳最東邊的屋子住著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叫彭贊,大家都叫他小贊,是個建築設計專業畢業的學生,祖籍重慶,十歲左右搬到上海,高中畢業後才來這裡,說話的口音夾雜著上海和重慶話,跟大家很是投緣。
邊聽住著沈丹桂,她跟她丈夫離了婚,原因是她丈夫跟別的女人好了,想領進家門,沈丹桂跟他吵架,被她丈夫打了一巴掌,就毫不猶豫地離了婚。
沈舒揚夫婦很支援自已的女兒離婚,但韓蔚文覺得離婚挺丟人的,看見沈丹桂帶著她女兒住在自已家裡就高興不起來。於是沈丹桂就說:“為了娘娘的身體健康,我和瓏瓏搬去表孃舅公家裡去住吧。”
院子偏南的一間小屋給了邵榮清的四女兒,邵家的四姑娘,他們一家原來在抗日之前就搬到了上海,邵四姑娘是被派來這裡中學教書的。
“阿賢,你二哥有訊息了嗎?”韓耀亭問他。
“沒有啊。”程振賢搖了搖頭說,“我姆媽給二哥寫了很多很多的信,都沒有訊息,上個月我姆媽寫的信都給退回來了。”
“退回來了?”
“嗯。”
程振賢也想不明白,他也不會想到在大約四十多年之後,父母已經雙雙故去,自已作為唯一的一母同胞,顫顫巍巍,舉步艱難地在機場接到了從臺灣回來的二哥程振華。
韓耀亭黯然神傷的嘆息了一聲,又是一個沒有任何音訊的人。
韓巧珠只上到了小學,但對於知識還是相當渴望。
“這兩年是我在教他,現在剛好你來了,你去教他吧。”
“我啊?”程振賢受寵若驚地指著自已,他可巴不得呢。
“你現在比我有時間,我一下班還要跟心蓮一起帶孩子玩呢。”
“那添添呢?他不可以嗎?”雖然程振賢他巴不得,但還是象徵性地問了一句。
“他能力有限。”
“小七現在能出去了嗎?”
“哦……能出門了,但還是不太敢上街,尤其是那幾條。”
其實程振賢的學習成績不算特別好,高中還是程靖遠託人把他給弄進去的,其他的一般般,唯獨數學差得特別明顯。
“那個……數學……還是先放放吧。”
程振賢有些難為情的對韓巧珠說,懊惱自已數學怎麼不好好的學呀。
韓巧珠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心思還在自已身上那條艾綠的無袖短旗袍上,下邊兒是灰色的襖裙。覺得穿著還行吧,頭髮也梳了一個長長的麻花辮,用藕荷色的頭繩紮緊了,從後腦上掛到後背。
程振賢這個教的比韓巧這個學的還要緊張。
“是怕我學不會還是怕你教不會?”
“不不不,也不是。”
程振賢告誡自已儘量放輕鬆。
韓巧珠掌握的也很快,一個禮拜下來效果顯著。
程振賢這時就在想,要是自已能再教她一門數學就好了。
三廳的正房是韓耀亭夫婦,隔壁右邊是韓葭朔夫婦,另一邊是韓巧珠的房間,汪氏年紀大了,就在正對樓梯的一樓房間,正對二樓是添添的房間,這個房間在韓巧珠房間的東南角,程振賢暫住的房間在韓葭朔夫婦房間的東北角,也就是講程振賢開窗就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視窗。
程振賢的床在窗邊上,他坐在床上,趴在窗戶左邊上,躲在白紗窗簾的後邊靜靜地往外望著。
他斜對著韓巧珠的書桌,桌上有一堆書,她正在低頭看書,目光隨著字裡行間緩緩的移動,然後再輕輕的把這頁翻了過去。
真是多好的一幅風景畫啊。
程振賢在窗簾上一動不動地趴了差不多應該有半個鐘頭了,直到合上的書本他才直了直身體,枕著溫暖的陽光平躺在自已床上。
有時候他會先看一下離他最近的窗戶,看看韓葭朔在不在,有時候會看看斜對面添添或者韓耀亭夫婦在不在,在的話就算了,如果天氣好的話,尤其是那種陽光燦爛,白雲飄飄的時候,他會用這個打掩護,用餘光去看韓巧珠。
他不敢直接找藉口去跟韓巧珠說話,因為韓葭朔把她看得比較牢,上次跟彭贊聊了幾句就把韓葭朔給弄緊張了,特別是聽到韓巧珠說彭贊是一個特別乾淨男生的時候,韓葭朔他這是一夜無眠啊。
“小贊哥我看他挺好的,溫柔,禮貌,親和,而且有責任給你當妹夫也好的呀。”
程振賢故意這麼問,就是想要問出點資訊出來,韓葭朔立刻搖頭說:“不行,這小子人是好的,但我對他還不夠了解,如果小七不是我妹妹的話,我可能就同意了,如果小七真的嫁給了他,萬一以後真的嫁到重慶了,以後過年還會再回來嗎?”
“碧雲園的小邱老闆不是喪妻很多年了嗎?你看行不行?”
“正杭比小七大十二歲,萬一他到時候走了,那小七還是個年輕的小老太太,這是還要守多少年的寡呢?而他心裡還有柳桂姐姐,誰希望自已妹妹嫁給一個死過媳婦的人,再好也不是第一選擇。”
“邱家老三呢?”
“老三啊……”韓葭朔仰著頭想了想,“老三沒有什麼不好的,但是他跟孟家的小妹妹走的比較近,他們倆可能是一對的。”
“嗯?匯塵哥他有妹妹?”
“遠房親戚。”
“哦,正旋哥最近是不是在跟譚嫂子鬧離婚嗎?”
程振賢還沒說完就被韓葭朔強行打斷了:“不行,正選他絕對不行,他雖然人挺仗義的,人也不壞,但是跟他搞物件吧,有點不太好說,再說正旋跟譚嫂還沒離婚呢,他現在還是有家室的,要是真離了,小七也不能去給人家三個孩子當晚娘啊。”
“正旋哥結婚以後不是變得挺乖的嘛?”
“那是因為他玩夠了想回家過日子了,萬一他又想出去玩了呢,萬一跟譚嫂離了以後小七又跟他離了了,反正風險太大了,不行的。”
“誒,那添添的你覺得呢?”
“也不行吧……”
“……呀,那這樣下去小七以後真的有可能會一輩子待在家裡哩,呀呀呀,怎麼辦呢?”
“……我要你管什麼!”
韓葭朔捏著陳振賢的後脖頸,把程振賢的臉往自已的大腿上按,程振賢瞬間覺得眼前一黑,呼吸不暢,連忙舉手投降道:“好了好了好了,阿朔哥哥,我錯了我錯了。”
正打鬧著,看見韓耀亭提著牛皮紙包的核桃酥走進屋裡。
“哎哎,孃舅就買核桃酥了。”
“別看了,不是給你的。”
自從日本人被趕出中國了以後,碧雲園又重新開門了,韓耀亭現在每月一千八百多萬的收入佔據了很大一部分,他會把每個月收入的一部分拿出來給韓駿文一家,報答早年大哥對自已的照顧。如果碰到要出新書的話就比較困難了,要不吃不喝,沒病沒災花個三四年的時間才可以完成一部。像點心這種平時也買的比較少,韓耀亭只要手裡的閒錢比較多了,就會買給汪氏跟楊素玲吃,像韓葭朔這種小輩可能不太有機會。
程振賢在韓葭朔耳邊小聲地問:“堂舅母應該一下子吃不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