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藉著多年與各方勢力周旋的敏銳,他察覺到了木匣的異常,匣中空間有限,而匣底卻設計的頗厚,雖然設計之人在木匣外側以蓮紋掩飾,但卻瞞不過他的眼睛。

宮尚角從夾層之中緩緩摸索出一張折成四方形狀的白紙,他抖了抖上面沾著的月桂花粉末,當著上官淺的面將紙展開——上面是宮遠徵常用暗器的結構繪圖,極盡詳細,不僅將多種暗器進行了分門別類的羅列,連不同形狀的刀刃上淬著的不同毒藥型別都寫的清清楚楚。

上官淺頓覺呼吸一窒,垂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緊。是誰?誰把圖紙放在匣中的,她交給云為衫用來換取解藥的情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云為衫出賣了她?

上次宮遠徵奉宮尚角之命將她接到角宮,她趁機偷走了他隨身攜帶的暗器。宮遠徵的暗器與外界流傳的宮家獨門暗器有所不同,這是他找商宮特別打造的,最重要的是,還淬了他徵宮特製的毒藥。因此,弄清楚它的結構和毒藥種類對無鋒來說十分重要。

上官淺偷偷拿回去研究分析之後,本想神不知鬼不覺還回去,但宮遠徵此人太過警覺,馬上就發現了暗器袋不見了,上官淺險些暴露,還是云為衫施以援手才得以矇混過關。

宮尚角將紙往桌上一扔,冷冷望著她,等著她一個解釋。

上官淺心念數轉,這個時候出賣她對她沒有任何好處,云為衫應該不會這麼做……她雖還未與宮尚角大婚,但住在角宮之中沒幾個人可以隨意進出她的房間,更別說神不知鬼不覺在她房中拿走或者留下什麼東西?!況且這匣子她才拿到不久,連她也不知道這木匣之中竟然還有夾層,是什麼人要陷害她?等等,陷害。她知道了!

上官淺呆愣了片刻,隨即吃驚道:“這是什麼?這不是我的東西。”感受到宮尚角目光中的審視,她眼眶微紅,眸中霎時蓄滿了淚水,只是咬唇不肯落下,“這木匣和月桂花,都是我昨天去藥房領來的,前幾日我便去了藥房,藥房先生說沒有月桂花了,直到昨天從庫房取了一些出來,才通知我過去拿。我只是拿回去用研缽磨成了粉末,並不知道這匣中竟然還暗藏玄機!”

宮尚角將手輕輕放在上官淺的肩頭,緩緩說道:“遠徵弟弟的暗器袋曾經遺失過,你知道嗎?”

上官淺搖搖頭:“未曾耳聞。”

宮尚角眼瞼微垂,冷厲的目光睥睨著她:“在幾位長老面前我曾經說過,若是你上官淺做出任何危害宮門之事,我絕不會心慈手軟。”

放在她肩頭的手忽然用力地按了下去,上官淺肩頭之前受刑時留下的傷口尚未完全癒合,此時立刻滲出血水來,打溼了胸前的衣裳,她吃痛地顰眉,眼淚終於決堤般落下,複雜的目光深深地望著宮尚角,有委屈有難過有害怕,最後只剩下了滿眼的失望。

宮尚角終於將手鬆開,他注視著上官淺痛苦的臉,漠然道:“現在,還覺得我溫柔嗎?”

他還記得,他還記得她當日說過的話,是啊,他對身邊的親人溫柔照顧,但是她除外,他從沒有把她當作過自己人,一旦對她產生懷疑,他便會用審訊犯人的手段審問她。他不相信她,只相信自己的手段,就如同經他的手審訊過的每一個對宮門產生威脅的敵人一樣,防備如斯,冷漠如斯。

上官淺輕輕喘息著,臉上掛著尚未乾透的淚痕。肩頭的傷口並不算什麼,她被父母送去無鋒後,為了在一次次訓練與決鬥中活下來,為了一階階升級、成為現在的魅階刺客,沒有任何一步是輕而易舉,其中吃過的苦早讓她變得堅強冷漠,不再為任何人心軟,也不再對任何人抱有期待。

只是,當他在獄中為她拭淚,顫抖的手透露著他的不忍心,當他在長老們面前巧言為她辯護,一心只想將她保下,當他在墨池邊向她吐露心聲,那些深埋心底的痛苦記憶,那些鮮少示於人前的脆弱與溫情……她沉寂已久的心忽然間開始升起一絲期待,如果她將被無鋒以半月之蠅控制之事告訴他,如果他們之間真正坦誠相待,她能否獲得他的偏愛?又或許,他只是重新拾起對她的防備,而她,也將在無望中,靜靜等待毒發。

如果說墨池是他的心,本以為,她也曾讓亙古無波的水面泛起漣漪。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上官淺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她想起在無鋒訓練時,在泥池中決鬥,一張張堅忍的面孔,鷹一般銳利的眼睛,互相之間以命相搏,既要對抗面前來勢洶洶的敵人,更要提防身後蓄謀已久的盟友——能夠活下來的只有一人,當她精疲力盡地跪倒在泥池中,手持沾滿鮮血的長劍,身邊是橫七豎八躺倒在地的屍首,寒鴉柒走到她面前:“恭喜你,上官淺。”便覺得內心的堅冰又多了一層。

她輕輕抬手按了按胸口,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四肢百骸瞬間如螞蟻啃噬一般痛苦不堪,而胸口則像有一團火在灼燒,彷彿要將她燒成灰燼。她心中暗道不好,半月之蠅真的要發作了,原本她照常回房之後再喝一副湯藥,還能壓制一二,云為衫想必已經將情報遞出去、拿到解藥了,只需要想辦法和她取得聯絡,就能拿到解藥……

上官淺痛苦地顰著眉,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她重重地喘息著,忍不住將胸口的衣裳拉開,露出單薄的裡衣。熱,好熱!她腦中僅僅縈繞著這一個想法,忍不住伏倒在地,貪婪地吸收著地面帶來的涼意。

此番嫁禍,她已猜到是宮遠徵的手筆,料想他當日暗器袋丟失之時就懷疑過她,只是沒有證據。上次偷看她取藥的藥方懷疑她給宮尚角下毒,這一次,竟直接暗中做局嫁禍於她,宮遠徵,你就那麼想除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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