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袖本以為容家與他本該勢不兩立,以為他會忌憚針對,沒想到他竟早和父親達成了共識,所以這兩年來,他對自已的種種,都是故意做給那幫朝臣看的。
“為剷除亂黨,我與陛下幾次商議,最終做了這個決定,我也好抽身來南詔,暗中查探,這兩年來,我與你母親未曾給你傳任何訊息,是因為諜影閣已經腐化,不可再用,容家暗哨,已沉溺,已經沒有幾個可靠之人,只得謹慎行事。”
“已經,到如此地步了嗎?”
容程垂眼,滿面滄桑,他比前兩年看著老了許多,可風範依舊,浩氣凜然。
“改朝換代,談何容易,當年我與先帝推翻朝政,本就是亂臣賊子所為,現在不過是又再輪迴一次。”他一生光明磊落,為國為民,心裡終究有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前朝腐敗,生靈塗炭,父親這才毅然決定反擊,與先帝一同推翻朝政,建立北宣國,百姓歡喜,容家驕傲,只有他過意不去。
容袖握起父親的手,滿目敬仰:“我的父親,是蓋世英雄,與他們不同,任何人都不比上您的英明半分。”
白玉微看著丈夫日漸蒼老的面容,心疼他,也滿心愛慕:“女兒說的沒錯,你是頂天立地的真英雄,並非宵小。”
容程很慶幸自已一路走來,妻子都不離不棄,從未對自已有過質疑。
此番遇刺,容袖與林蕭躲在這偏僻之地一時也回不去,她擔心容溪與楚禾,便在容程的帶領下,回到了城中客棧,成功見到了容溪與楚禾兩人。
父親躲在暗處並未現身,容袖自行向二人打招呼,並將遇刺一事說明,隱瞞了父親的所有的事情,要他們即刻返回京都,以免再有危險。
容溪緊緊抱著容袖,心有不捨,楚禾忍耐有限,生生去將兩人分開,容袖也沒氣惱,只是吩咐他照顧好容溪,他也是誠心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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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蕭昏睡了近半個月,面頰都消瘦了一圈,身上的傷口已經逐漸結痂,人卻還沒有甦醒的痕跡。
容袖打來熱水,將軟巾沁入水中隨即拿起擰乾,小心替他擦拭臉頰,雖說他瘦了不少,可好在面色紅潤了許多,薄唇也恢復血色,人依舊俊逸明朗。
她擦拭完畢,便端著木盆離開,出去處理髒水,順便打了壺熱茶折回屋裡。
忽見床上人影晃動,他費力撐著床沿半坐起身來,容袖見狀呼吸微滯,腳下似有千斤重,也不知自已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床邊的。
床上的人抬頭朝她看來,四目相對,她手中的茶壺瞬間掉落,茶水灑了滿地。
“林蕭。”她低聲呼喚,不敢相信。
“公主。”他回應,聲音很小,不禁咳嗽兩聲。
容袖心下一驚,坐到床沿邊,伸臂將他抱了個滿懷,大聲哭出聲,毫無形象,是失而復得的喜極而泣。
“你醒了,你嚇到我了知不知道,我以為你要離開我了,林蕭...”
林蕭不曾想睜眼就能看到她,這段時間渾渾噩噩的,夢中全是她的身影,感到生命在流逝,心裡只有不捨,沒有害怕。
他以為自已於她而言,無足輕重,可眼下似乎並未如此,他在她心中也有一席之地。
“公主。”他在她耳邊輕喚,微弱的氣息掃過她的耳垂。
他想抬手擁抱懷中人,努力半晌卻發現只有右手能用,微微顫抖著身子,略有失神。
容袖感覺到他的動作,鬆開了他:“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我去給你找大夫。”
她說著就要起身,被林蕭拽了回去,容袖上下打量著他,見他左手巋然不動,垂在一側,右手卻牢牢握著自已的手。
“你左手傷的嚴重,一時還不能動,你別擔心,大夫說可以恢復的,就是需要多加修養,萬不可亂動,否則這手可就廢了。”
他安靜地聽著她的叮囑,心裡淌過一陣暖流,暖遍身心。
容袖拿來枕頭墊在他的身後,讓他靠著舒服些,林蕭也不言語,唇邊帶著不易發覺的淡笑,目光不曾離開過她。
地上全是茶壺的碎瓷片,容袖起身去將之收拾乾淨,換了新的一壺茶水進來,倒了一杯踱到床沿邊,將他遞給林蕭。
“多謝公主。”
他伸出右手來接,仰頭將茶水飲盡,捏著空杯靜默許久。容袖自行去接他手中的杯子,又給他倒了杯茶水,他依舊一口喝完。
“還要嗎?”他抬眼,搖搖頭,容袖這才將杯子拿去收好,他總是如此,凡事不言於口,才讓人將他全然忽視。
見他額間又沁出細汗,她又出去打來熱水端到床邊,絞乾帕子替他擦拭。
林蕭見她如此為自已忙碌,心中感到愧疚,不由去握住她在忙活的手,雙手相觸,兩人相視無言。
容袖呼吸急促,眼中帶出一層水霧,眼淚如珍珠滑落。林蕭見她落淚,更是心疼,鬆開她的手去幫她擦眼淚,指腹輕觸她白瓷般的細膩的肌膚,小心翼翼,手微微顫抖。
“你知不道,你差點死了。”她語氣哽咽,滿心酸楚,他醒來沒有任何的要求,沒有任何抱怨,滿心滿眼都是她。
“能保公主平安,林蕭死得其所,為公主九死不悔。”
九死不悔,她當真這麼重要嗎?那麼沉重的感情要她怎麼還。
“你不害怕嗎?那劍那麼快,那麼鋒利,刺在身上難道不疼嗎?你怎麼這麼傻,我哪裡值得你一次又一次的用命去相護,林蕭,你要我怎麼還你啊。”
“林蕭所作所為,皆出自本心,只要是為公主做的就值得,無論我做什麼皆是自願,與公主無關,你無需有任何負擔。”
容袖無奈,捫心自問,她的心裡當真一點沒有他的位置嗎?容家犧牲的侍衛成百上千,何以對他如此難以割捨,難道只是因為愧疚。
“我想你好好活著,以後不要這樣了,好不好。”她低下頭,目光看向他垂在身側不能動彈的左手。
“好。”耳邊是他低沉的嗓音,抬眸看去,依舊是他那雙炙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