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不知為何打了個激靈,身上寒毛直豎。

“你是說”

“魔族公主夜葉心。”龍閏面露苦澀。

承認自己的父親最愛的另有其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望夜望夜我怎麼沒想到呢。

洛梓弈瞟了我一眼,我則儘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波瀾不驚。

“別發呆了,”洛梓弈插話:“所以現在怎麼說?”

“我賭父王去了望夜城,”龍閏說:“大隱隱於市,且與魔族公主決裂之時,父王受的打擊絕不比現在少,她去世之後,父王就整日整日地將自己關起來,鮮少出門了,偶爾離開龍宮便是去望夜城我想應該也是去追念往昔吧。”

真不知道應該說龍王情深義重好還是薄情寡義好,如此複雜且矛盾的兩個特質怎麼會出現在同一人身上。

這樣一來想必龍祥更是為自己的母親感到忿忿不平了。

“什麼追念往昔,是他的最愛又如何,他不還是為了能舉族飛昇,封神登天,背叛了魔族公主嗎?人都走了,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忍不住出言嘲諷。

龍閏無言低頭。

“可如今望夜城已經被天兵控制了,你還要去嗎?”洛梓弈淡淡地說:“若是遇上”

“自然是要去的,”我斷然道:“畢竟去望夜城容易一些,如果龍王不在那裡,就立刻出發去寒澗島。”

這時,越妍悠悠轉醒,微弱地睜開眼,見到龍閏,連忙抱著自己向後退縮,看著她驚恐的樣子,我安撫道:“別怕,他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

越妍顯然是被折磨怕了,說什麼也不肯信,只死死拉著我的胳膊,我再三保證,又示意龍閏走開,讓他別嚇著越妍,安慰了好一會兒,她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喚醒景義和舟珍珍之後我們便打算立時出發,舟珍珍見到越妍有些避諱,沒了往日的親密,興許是在為自己貪生怕死拋下她而自責,越妍倒是沒放在心上,還主動上前同舟珍珍搭話,舟珍珍看她臉上的傷,越發愧疚。

“你不怪我嗎?”舟珍珍問她。

“就算你出手也救不了我,”越妍笑笑:“舟姐姐能安然無恙也是好的。”

舟珍珍這才放下心中的這塊大石頭,二人和好如初,她也又可以心無旁騖,繼續粘著她的“越桑哥哥”,然後把矛頭指向我了。

對此我早就習以為常,也沒什麼可惱的。

這時,景義走到我身旁:“姐姐。”

“怎麼了?”我問。

“有一件事,我不知應不應該告訴你。”他神秘兮兮地說。

“你說。”

景義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那日在雨師皇宮外,就是你救我的那天。”

“嗯,怎麼了?”

“我看到越妍姐姐要殺那龍王之子。”

“龍閏?”

那時龍閏剛下戰場,身體和精神上都遭受嚴重打擊,昏迷不醒。

“你說得是真的?”我問。

“嗯,”景義說:“不過她最後沒有下手。”

會不會是發現自己的舉動被景義察覺,才沒有下手的?

“你確定沒有看錯?”

越妍手無縛雞之力,怎麼會殺人?

這我就有些看不懂了,龍閏要殺越妍,越妍要殺龍閏,這倆相殺個什麼勁呢

龍閏殺人的理由我們都已知曉,他一路隱忍,就是為了回到自己的地盤好下手,可越妍為什麼要殺龍閏?

我看著她人畜無害的笑容和春風和煦的談吐,心中不禁產生懷疑,那晚城中騷亂,有部分龍族先鋒入城,景義一個小孩子被嚇到,和龍閏一樣記憶混亂產生錯覺也不是沒有可能。

景義搖頭說:“我確實想了很久要不要把那天的事說出來,但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我沒有看錯。”

忽然,我又想起龍閏之前說的話,雖然那只是龍閏的推測,並無證據,但有沒有可能他說的是真的?

我思緒紛繁,心情猶如眼前的海浪一般起伏不定,身後洛梓弈的聲音響起:“在想什麼?”他看我愁雲慘淡的模樣來我身邊,指著前方說:“快到了。”

船即將停靠,洛梓弈忽然說:“我不想你上岸。”

“你在擔心什麼”

“我不想你再遇到他。”洛梓弈直接了當地說。

“”還沒等我回話,舟珍珍插嘴道:“既然越桑哥哥都說了不想你上岸,你就在船上待著吧,別添亂了,免得那個天族武神見了你,又窮追不捨”

洛梓弈臉色一沉,舟珍珍便不再往下說了。

“我是一定要去的,倒是鮫人的身份此刻入城怕是會有危險,你們要不要在船上等?”這話是同時針對越妍、景義和舟珍珍的,言語中卻暗含了試探之意。

龍閏不耐煩聽我們爭執,冷著臉先行離去了。

“那也好,”越妍說:“那我們就在船上等吧。”

我凝眸,意味深長地望著她,越妍微笑:“怎麼了姐姐?”

還沒等我回答,舟珍珍插話道:“那不行,憑什麼我們不能進城?”

“我要跟著越桑哥哥。”她走到洛梓弈身邊,挽起他的胳膊。

洛梓弈臉都黑了,但為了維持身份不穿幫,沒有發作。

“而且越桑哥哥也是鮫人啊,為何他能進去,我們不能?”舟珍珍顯然沒有注意到洛梓弈的反應,繼續說道:“要不然你自己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本事找到龍王”

“還是我們一起去吧,”越妍順水推舟道:“快進快出,速戰速決,不會被發現的。”

越妍和舟珍珍乍一看與常人無異,若非仔細查詢根本發現不了妖紋,舟珍珍身上會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海水的鹹腥味,但問題不大,望夜城這麼多船廠,魚攤,碼頭,搬搬抬抬,處理魚貨,難免都會沾染上魚腥,並不會惹人注意,我的初衷也只為看看越妍是否真的別有所圖,也就沒再說什麼。

只有景義年紀尚小,道行不夠,而後的魚鰭比較明顯,最終決定

望夜城不算大,但也不小,溜達一遍怎麼也要三五個時辰,若是要找人,只怕更花功夫,所以進了城,還是得兵分兩路。

舟珍珍執意要跟著洛梓弈,越妍察言觀色,將她拉到自己這邊說:“你陪我向西尋吧,你家以前不就在那個方向嗎?”

她執意拖走舟珍珍,舟珍珍拗不過她只好跟她去了。

而我和洛梓弈在她們還在糾纏之際就悄然離開了,好不容易脫身,心裡倒是松泛了些。

大戰之後,望夜城的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倒塌的屋牆瓦舍,損壞嚴重,一片破敗景象,不過在武神宮的安排下,天兵已經在協助修繕了,還搭了臨時住所給受影響的雨師子民。

想來這也是鶴青的授意,我稍覺心安。

洛梓弈見我出神,開口道:“你也放心讓她們單獨行動。”

我回頭狡黠一笑:“她們沒有單獨行動啊?她們不是互相看著對方呢麼。”

洛梓弈一愣,隨即也輕輕勾了勾嘴角。

“若越妍真有別的目的,現在是她實施的最好時機,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說:“等我們找龍王,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洛梓弈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你已經知道她要做什麼了?”

我聳聳肩:“希望只是我的猜測吧,不過那個舟珍珍對你痴心一片,想必是不會讓她做什麼對你不利的事的。”

洛梓弈玩味地盯著我,居然笑了笑。

“怎麼?你吃醋了?”

我怔了怔,想反駁又覺得有些刻意,無奈地張張嘴,欲言又止。

這時,前街的瓦礫堆裡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呼:“瓊華仙子!”

伴隨著一聲尖叫,一個倩影從屋頂上摔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掠過,穩穩接下。

苡安她居然來蠻荒了。

接住她的正是鶴青,苡安勾著他的脖子故作驚慌,但嬌俏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我說了,這裡不需要你,你還是早些回去吧。”鶴青迅速將她放下,但苡安卻拉住了鶴青的手,湊過去附耳說了些什麼,鶴青的神色立刻變了。

好巧不巧,這一切全部都落入我的眼中,心裡頓時湧起一陣酸澀。

“我們走。”我咬了咬嘴唇,扭頭對洛梓弈說。

“阿善!”身後,南宮明忽然叫住我。

鶴青和苡安的目光也朝這邊投來。

“你回來了?”南宮明先是一臉欣喜,看到洛梓弈後,立刻蹙眉道:“你怎麼還和這個鮫人在一起。”

南宮明因著越桑的父親強娶白雅潔一事,心中一直有芥蒂,自然不待見鮫人。

我低著頭沒有回答,拉著洛梓弈就要走。

“阿善。”鶴青喚了我一聲,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手裡還抓著洛梓弈的衣袖,或許是希望他能給我一點力量。

我不能回頭。

一時的心軟,只會將我和他都拖入萬丈深淵。

我定了定心神,堅定地邁開腳步。

“阿善!”鶴青又喊了我一聲。

我握緊拳頭,指甲摳到肉裡,鼻子一酸,眼中泛起薄霧。

鶴青,你我註定無緣,苟活於世已經很艱難了,為何要在沒有指望的事上做無謂的堅持?

放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

這時,西邊忽然響起一陣喧囂,引起一陣騷動,街上的人不明所以,開始四散逃竄。

嘈雜紛亂之中,我與鶴青遙遙遠望,四目相對,這一眼彷彿過了一萬年。

已經夠了,我在心裡,已與你過了一生了。

有天兵來報:“不好了,城中鮫人暴動了,他們抓了龜國主!”

“又來?”南宮明道:“這些鮫人還有完沒完,沒抓他們讓他們在城中養傷,他們竟然恩將仇報,當真不知好歹,待我去把他們都抓了”

“等一下,”鶴青道:“可有查明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天兵回報:“聽那領頭起事的說,龜國主與龍族勾結,要將他們賣到西垂姑召國。”

“姑召國?聽說那地方環境惡劣,極難生存,境內有多座火山,還常年降雨形成大片泥沼和雨林,無法耕種,連姑召子民都紛紛外逃”天兵說。

“不止如此,”南宮明道:“聽兄長說,姑召國王疏庸愚鈍,驕奢淫逸,指使綱紀廢弛,朝政怠懶,根本不顧子民死活,掌君之位卻不行君之事,卻一味篤信巫妖,以‘扶乩’治國,胡為亂信,姑召子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這才紛紛外逃”

“聽說姑召國近日來又是災害頻發,巫妖王說是得罪了沼神,要做場法式,以生靈為祭,平息沼神之怒”慕楓補充道。

“什麼?這麼說來那老龜是要送鮫人去死啊?”南宮明瞪大了眼睛:“也不知他得了多少好處,竟做這喪盡天良之事。”

鶴青垂下眼簾,過了一會說道:“城中鮫人病的病傷的傷,有生力量並不多,怎得就能弄出如此動靜?”

慕楓道:“殿下的意思是?”

鶴青問:“他們說龜國主要將他們發賣,可有證據?”

天兵答曰:“聽說是陸續抓了幾十個小孩了,關在一個地方,鮫人休憩之處也陸陸續續丟了不少小孩,前些日子料理傷病沒顧得過來,只當是小孩子貪玩,呆不住跑出去了,可一連好幾日也沒見回來,大人們這才開始著急,這不剛剛端了一個拐賣窩點,找到一群鮫族孩童。”

“那也不能證明就是龜國主和龍族做的。”鶴青沉聲道。

慕楓意會,立刻說道:“我這就去先將他們安撫下來。”

“安撫不了呢?”鶴青說:“你別忘了他們剛吃了敗仗,丟了家,雖然被天兵接管,但他們根本不信任我們,這時候又聽到這種訊息,情緒是極容易被煽動的。”

“用上些手段要先將這場風波平息下來,屆時再讓龜國主出來與鮫人對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慕楓答道。

又有天兵來報,說主路上才修好的房屋又叫這些鮫人給砸了,攔都攔不住,又怕真動起手來傷了他們,那矛盾就更大了。

南宮明揮舞手中的槍,咬牙切齒道:“這群惡民。”一副撩起袖子就要打架的態勢。

鶴青勸阻:“他們也是可憐人。”隨後他對慕楓說:“我跟你一起去。”又讓南宮明留下接應,或許是怕他衝動壞事。

眼見南宮明滿臉不服,我悄然跟了上去,洛梓弈拉了我一把:“你要幫他?”

“我不是要幫他,”我說:“這件事我不能不管。”

“你要管這件事,不就是想幫他嗎?”洛梓弈鉗制著我,把我的手肘都捏疼了:“你要想清楚,你真的要攪入此事,恐怕就沒有這麼容易脫身了。”

“洛梓弈,”我察覺出了他的不滿,沒有生氣,耐心說道:“你聽我說,我有種感覺,龍王就在城中,鮫人此時鬧事,一定沒有這麼簡單,我向你保證,事情一旦解決,找到龍王之後,我就立刻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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