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燙,連忙穿上衣服。

鶴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尷尬地撓了撓頭,慕楓反應這麼大,弄得我們像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

過了一會兒,鶴青才說:“那,那你,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掀開被子蒙上頭,假裝睡覺,其實根本睡不著,只想等鶴青走後悄然離開,卻又捨不得,畢竟在天界,要見他一面不容易。

過了好一會兒,我從被子裡探出頭來,確定鶴青已不在,才爬起來,穿戴好走出去。

然後我就發現我想錯了,武神宮太大了,宮殿連著宮殿,連著校場、閣樓、亭臺,還有山石林木,穿過一扇又一扇門後,也不知走沒走出去,把我都繞暈了。

走了一會兒,我覺得這樣鬼鬼祟祟的,也不大好,我是鶴青請上門的客,現在倒像是做賊似的幹什麼,若是碰到路過的仙侍,就大大方方地問路好了。

我走進一片竹林,忽然感到頭頂起風。

“呀”地一聲鳥叫傳來,與櫟鳥、青鸞悅耳動聽的聲音不同,這鳥叫聲十分嘶啞。

抬頭一看,一隻巨大的三足紅毛鳥正在上空盤旋。

我見過這紅毛鳥,正是神鳥金烏,以頑劣著稱,經常戲弄眾仙家,每每雖會受到懲罰,卻是屢教不改。

這脾氣豈不是很對我的胃口。

我伸手招金烏鳥下來,它居然很順從地停在了我身邊,還用臉蹭我的手,很親暱的樣子。

“聽說你最近病了?”我問。

“沒有呀。”金烏鳥說:“你聽誰說的?”

這麼說鶴青不是來給它找醫師的了。

金烏鳥在我身邊愉快地踏著步,神氣活現,一邊翩翩起舞,一邊向我展示它一身漂亮的羽毛。

“唉,”金烏唉聲嘆氣:“最近天宮中都沒什麼像樣的宴會,無聊得緊,不過馬上殿下的生辰就要到了,到時一定會很熱鬧。”

想到鶴青的生辰,我又開始頭疼送什麼賀禮了。

金烏問:“小鯉魚,你怎麼會在這裡?可是迷路了?”

它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真身,果然不愧是神鳥。

我說:“嗯,迷路了,你能帶我出去嗎?”

“倒是可以,不過,我有什麼好處?”

我想了想,好像確實不能給它什麼好處的,它可是武神的靈獸,能有什麼缺的?反觀自己,難免不讓人自慚形穢。

也不知道一宮的主神,能不能養兩隻靈獸,不然養我也行,雖然我不會飛,但是我遊得挺快的。

我想到櫟鳥很喜歡吃糯米糕,不知道金烏會不會也喜歡,我倒是可以忍痛割愛一下。

正想問它,這時,上空忽然劃過幾道陰影,我抬頭看,只見一隊天官從天上掠過,他們有的御劍,有的騰雲駕霧,有的則騎著坐騎,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

“走走走,去瞧瞧熱鬧去。”金烏興高采烈道。

“啊?這不合適吧...”剛在鏡湖大鬧一場的我有些退縮。

“你還想不想出去了?”金烏道。

我想了想,翻身跳上鳥背。

這年頭,有武神坐鎮天宮,能發生什麼大事?總不能是魔族來犯吧。

金烏道:“坐穩了。”說罷“咿呀”一聲,振翅高飛。

它跟著那隊天官飛了一會兒,我發現竟是朝崑崙山去的。

發生什麼事了?我不由地緊張起來。

只見遠處的崑崙山籠罩在烏雲之下,雲層翻湧,狂風大作,氣象詭異。

“別怕,不過是神仙打架罷了。”金烏鳥做出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樣子。

“神仙打架?”我聽得有些懵。

誰跟誰打?

“我聽說前段時間,遣雲宮派出去的執法天神發現了三公主的行蹤,計劃圍捕她,饒是三公主法力高超,粘上這些玩意兒也是倒黴,甩也甩不掉。”聽金烏的語氣,似乎對遣雲宮的神官極為不屑。

師父說執法天神是弒神誅仙的神,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心想,三公主獨自對付這麼多神官,還打出這千軍萬馬的氣勢,真是不簡單。

鶴青最疼惜這個妹妹,甚至不惜為了她忤逆天帝,也不知這會兒是否得到訊息,趕來相助,我若能幫上三公主,豈非也等於是幫了鶴青?

越靠近崑崙,越受那凌厲的氣場壓迫,心神震盪,我定了定神,抓緊了金烏。

“我們來這裡抓三公主,知會西王母了嗎?”一個手拿長槍,頭戴高冠的天官問。

“他是誰?”我問。

“遣雲宮的執事官寧喻,因為是火神祝融的弟子,所以被稱為‘小火神’。”金烏說。

“那他旁邊的女子呢?”我又問。

“遣雲宮的執法天神石瑩,她可是個人物,原來她雖在機緣巧合之下拜了玉清真人為師,但終究只是火神宮中的一名劍侍,後來跟著寧喻來到遣雲宮,做下不少大事,她和寧喻現在可是風頭無二,遣雲宮的主神都不露面了。”

只聽石瑩回答:“知會了,西王母派人傳話,說陛下的家務事她管不了,只若我們但凡毀壞崑崙山的哪怕一草一木,她會親自去遣雲宮問罪。”

寧喻冷笑一聲道:“那就是說,她不會插手咯?”

“那還等什麼...”

寧喻話還沒說完,一隻青玉簪嗖得飛來,抵住他的眉間。

硝煙散去,一個身著紫衫的女子一隻手撐在地上,呈進攻姿態半蹲在地上,女子生得十分嬌俏,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面若敷粉,唇紅齒白,能看得出是一家人家中年紀最小的孩子,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的那種。

這種孩子通常都不太經事,但面前的女子眼睛裡卻充滿了剛毅的堅強和決絕。

女子的身後,一個半大的,梳著兩個羊角辮的孩子怯生生地探出腦袋。

孩子圓頭圓腦的,和她的孃親長得很像,小臉蛋粉撲撲的,扒著孃親不放。

“雲華公主,您就是殺了我,今天也是跑不掉的。”寧喻故意舉起雙手,表示投降,語氣中卻滿是威脅。

雲華受傷不輕,嘴角出滲血,臉上也掛了彩。

“滾...離我和我的家人遠一點!”

“家人?那九霄宮雲漢殿裡住著的才是您的家人,您真的要為了這些卑微的凡人,去背叛他們嗎?”

雲華淚流滿面:“父君,母后,原諒女兒不能為你們盡孝了!”

說罷驅動青雲簪,橫掃一片。

“為什麼?”我騎在金烏的背上,冷不丁問了一句。

眾天兵正與雲華公主對陣,他們不敢傷了她,也不敢放了她,畏縮猶豫之下,更不是雲華的對手了,但云華公主畢竟有傷在身,難以為繼,於是兩廂膠著,打了個平手,根本沒人搭理我。

“什麼為什麼?”金烏問。

“為什麼與凡人相戀就是背叛天界?”

我的聲音並不大,卻是擲地有聲,話一出口,兩邊都愣住了,正在對峙的天兵與雲華公主同時停手,齊齊看向我。

石瑩瞟了我一眼,說:“這有什麼為什麼?仙凡有別,乃是天定的真理,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這種結合世所不容。”她身形纖弱,鵝蛋臉,柳葉眉,五官小巧精緻,雖比白雅潔遜色些,但也足見是個美人胚子了,只是有意無意翻著的三白眼多少透著些刻薄。

在崑崙山便看雲海之時,鶴青也是這麼說的。

兩族有別,仙凡殊途。

凡人的生命有限,而神壽綿長。

可那又怎麼樣。

誰說愛就要生生世世相守。

片刻的燦爛亦是永恆。

其實當時我就想這樣反駁鶴青的,只是怕他擔心妹妹,心情不好,才勉強把話吞回肚裡。

“那我問你,雲華公主可有為了能與凡間的愛人廝守,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有為了延長愛人的壽命而違背天道倫常?他們的結合可是出於利益或者其他什麼不道德的原因?”

我大著膽子,越說越口無遮攔:“從始至終我看到的,只有天庭對這對苦命鴛鴦單方面的追殺,莫不是六界太安生,你們沒別的事情做了?”

“所以誰能告訴我,雲華公主和...和...”

“楊帆。”金烏在旁提醒。

“雲華公主和楊帆相愛礙著誰了?是天庭的面子嗎?你們摸著良心說,覺得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是在維護世間正義與和平嗎?”

此時的雲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悲慟中流露著感動。

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往這個方向想。

一個道理,聽得久了,說得多了,就沒有人想去深究為什麼了。

但很多時候只消稍加思考,就發現這個所謂道理好像也並沒有那麼站得住腳。

而第一個揭發真相的人,自然就跟捅了馬蜂窩差不多。

“哪來的小仙,竟敢妖言惑眾!”寧喻厲然道:“把她給我抓起來!”

石瑩說:“等一下。”附耳提醒寧喻:“你看她是乘什麼來的。”

金烏鳥傲氣長鳴。

它倒是沒有退縮,我反而後悔了,後悔不該這麼直腸子,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畢竟做人也有些年頭了,怎麼得也通了些人情世故,這種場面哪有我說話的份,便是說了也沒什麼分量,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寧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飛快環顧四周,並沒有見到鶴青的蹤影,於是放下心來,冷笑道:“騎金烏鳥來又如何,今日即便是武神殿下親臨,也休想阻撓遣雲宮辦差!”

眾天兵們的武器齊齊指向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此時我感到周圍一熱,低頭一看,金烏鳥的羽毛都豎了起來,渾身燃燒著炎火,揮舞著翅膀,驅趕天兵,它的羽毛比尋常的箭矢還堅硬,每撲動一下,就有十數發燃燒著的羽箭射出,打得天兵們措手不及。

金烏鳥越鬥越起勁,百餘的天兵竟不得近身。

這時,寧喻出手了。

他一躍而起,立在半空喊話:“現在退去,還能饒你們不死。”

我頓時慫了,俯身問金烏:“怎麼說,退不退?”

“退它奶奶的,都鬧成這樣了,還怎麼退?”金烏罵罵咧咧道。

“可人家都給我們臺階下了...”

“你以為現在退了,他就能放過我們嗎?”

“...不退,我們也打不過人家啊?”我越說越心虛。

“你怎麼回事,剛不還說得振振有詞,義憤填膺的嗎?”金烏嫌棄道。

“我...”我這不是頭腦一熱,老毛病就犯了嘛。

“不行,老子今天非要大鬧一場不可!”金烏說:“你跟那小子說,等我們過去,面對面跟他說。”

我如此複述了一遍,寧喻便信了,誰知金烏飛到他面前,並沒有停下,而是從上空掠過,拉了一大泡鳥屎在他頭上。

黃綠色的鳥屎澆了寧喻一身,我愣住了,在場的數百天兵也愣住了。

“畜生敢爾!”寧喻果然怒了,渾身的靈力炸開,震盪不已,整個人籠罩在一股陰鬱可怕的氣勢之中。

他這個樣子威嚴是真的威嚴,氣味兒也是真的衝,天兵們都不顧上對他的懼怕,紛紛捂鼻屏息,樣子也屬實是有些好笑。

金烏得意壞了,但下一刻,一支長槍便刺穿了它的翅膀。

我甚至都沒看清寧喻是怎麼進攻的。

這就是遣雲宮執事官的實力嗎?

我大驚失色,金烏也是痛苦啼鳴。

寧喻從我們身邊閃過,臉上滿是嘲笑。

我掬起金烏身上的一捧火,吹了一口氣,噴向寧喻,誰知他頭一偏就躲過去了,見他想要拔槍,而他一動,金烏就會痛得鳴叫,無法,我只好硬著頭皮,借力騰空,在空中翻了個身,向寧喻飛踢而去。

雖沒了武器,他徒手接我幾招也是毫不費力,我越打越快,躍前縱後,快不及眼,但寧喻拆招拆得很輕鬆,臉上嘲笑之意愈盛。

我打沒了力氣,朝後跳了幾步,想緩一會兒,寧喻哪裡肯依,只見他跺了跺腳,地面竟然開始起伏,瞬間朝著我的方向聳起一排土包,我一看不對,連忙向後翻了幾個身,然而“土包”攻擊仍然不停,我只好接起水陣抵擋,雖然我的水陣並不能抵擋寧喻的土系術法,浸溼了的土包就變得軟軟的,把我頂上天后,摔下來也摔不死,就是有些狼狽。

我知道這時候逃跑是沒用的,只能孤注一擲,背水一戰,我踩著土堆奔向寧喻,運起全身修為,凝結出最強的靈力場。

這時,我身邊的氣流似乎發生了變化,聚集的靈力宛若一條藍色透明的游龍,直衝向前,把寧喻都看得呆了,我藉著這股勢頭與他對了一掌,居然將他打退了幾步。

其實這用了我十成十功力的一掌離打敗寧喻還差得很遠,但他卻因此怒意更甚,朝石瑩喊:“請誅仙劍了嗎!”

石瑩猛然睜眼,看著他說:“寧喻...”

“我問你請誅仙劍了嗎?!”寧喻吼道。

雖然不知道誅仙劍是什麼厲害的法器,但見石瑩臉色大變,連盤坐調息的雲華都睜開了眼,大概也能猜到。

石瑩勸解寧喻:“她只是一個胡亂闖入的小仙,犯不著與她認真,若是被真神知道你...”

寧喻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石瑩,別忘了當初我是為什麼答應帶你來遣雲宮的,若不是因為你是玉清真人的弟子,能借到誅仙劍,憑你的修為,就是再練一萬年也難以擔當執法天神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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