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名身穿白鎧的神將,一手握著銀槍,一手擒著一隻妖獸,那妖獸身體像麋鹿,頭長犄角,龍尾狼蹄,一瘸一拐,耷拉著腦袋,眼睛半開半闔,似乎受了傷。

我剛才就發現了,這麼大的馴獸場,卻好像沒有門,正好奇這神將要怎麼將這隻妖獸關進去,只見他緩緩地走到石牆前,用銀槍在地上點了一下,地上立刻顯出一道法印,法印的形狀像一扇門,金光一閃,神將便不見了。

我兀自驚訝,奔過去看,只見他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痕跡也沒留。

這個地方充斥著妖獸的氣息,既汙濁又危險,很顯然,玉穹真人又不想帶學生們進去,只參觀片刻便敷衍道:“好了好了,今天就到這,散了吧...”

我蹲下身,下意識地觸控了一下地,出乎意料得是,金印顯現,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便覺得腳下一空,墜入深淵。

原來地面上那個巨大的馴獸場只是演練用的,地下卻別有洞天。

這裡是天庭專門用來關押那些作惡的妖獸的,一般除了專門負責馴獸的天官之外,極少有人會下到這裡,即便是天神院的學生,出於安全考慮,也只會根據靈力等級,由仙師安排對戰的妖獸,並在旁監督。

我從地面上掉下來,落了好一陣子,心裡有些沒底,忍不住放聲大喊。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終於結結實實地摔到地上。

黑暗中我檢查了一下,還好還好,只是摔疼了,沒有斷手斷腳,剛鬆了一口氣,便感到一股熱氣從黑暗深處噴湧而出,我緊張得不行,大滴汗珠混合著臉上的塵土沿著臉頰滑落。

就在我屏息等待危險臨近之時,地底的燈忽然安被點亮了,有人高喊:“不好!火麒麟逃跑了!”

“啊?怎麼會?慕將軍才把火麒麟抓回來。”

“剛關進去的時候還老實,慕將軍一走,就突然發起狂來。”

“什麼?”另一個驚恐道:“這可糟了。”

原來剛剛那白鎧神將抓的妖獸,是鼎鼎大名的火麒麟。

馴獸場的獄卒說:“火麒麟雖是妖界麒麟一族,卻並非祥瑞,反而是災難的象徵,所到之處千里焦土,都付之一炬,三千年前更是作為前魔尊的坐騎,幫著魔族攻打天界,後來魔族節節敗退,天界大獲全勝,火麒麟被生擒,但天帝仁厚,不願行連坐之罪,沒有殺它,只交由麒麟一族看管,並約定其只能生活在雪枯山上,終生不得下山,但這畜生不但跑了,還一路跑到凡間,沿途用火燒了二十幾個村莊,死傷無數…”

“別說了,快去武神殿請慕將軍來!”另一獄卒急忙道。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我敢斷定火麒麟一定就埋伏在暗處,伺機發動。

我剛摔得眼冒金星,還沒緩過來,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地下亂作一團,也沒人搭理我,正要站起來,轉頭就見一隻渾身燃燒著火焰的妖獸迎面向我撲來,我大驚失色,連忙躲開。

誰知那火麒麟根本不是衝我來的,只是像是瘋了一樣,踩著坑坑窪窪的巖壁向上攀爬,拿頭拼命撞擊頂部,居然用蠻力直接將地面捅了個窟窿,然後一躍而上,逃了出去。

地面上的學生正陸續離開,忽感地動山搖,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下一刻,火麒麟衝出地面。

六界遠離紛爭已有多年,這些未來的天官天將們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不過是隻會紙上談兵的草包罷了,一個個都嚇傻了,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樣,雙腿發軟,步子都邁不開。

離豁口最近的是南宮明,只有他一人發現我不見了,跑來找我。

這種情況下,他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鎮定,看到一個渾身冒火的妖獸從地底下鑽出來,一點也不慌張,迅速張開結界抵擋火麒麟的赤炎之力,一邊回頭大喊:“愣著幹什麼?快跑啊!”學生們這才反應過來。

數十名獄卒跟著火麒麟從窟窿裡飛上來,朝它射出兩枚繩索,分別抓住了它的兩隻後退,火麒麟大吼一聲,被牽制住無法向前,只能蹬腿掙扎,學生們暫時安全。

苡安看著畏畏縮縮,只顧自己逃命的玉穹真人當場發作,走上去一把捏住他的鬍子:“跑?還想跑?死老頭子我忍你很久了,我來天神院上課還要遭這種罪,你等著,但凡我少了一根頭髮,我爹爹決饒不了你!”

一個獄卒“咦”了一聲,說:“麻雀仙人,你怎麼在這裡?”

我正疑惑:麻雀仙人是誰?

卻見玉穹真人甩開苡安的手,對著獄卒們大呼小叫:“去去去,什麼麻雀仙人,沒禮貌!”

原來天官們也會時常拿玉穹真人的身高逗趣兒,還給他起了個外號,不過都是私底下說著玩兒的,這獄卒可能是當差不久,順口就說了出來。

“你怎麼把學生帶來了,沒收到天神院要用馴獸場的通文啊?”獄卒說:“今日慕楓將軍抓了火麒麟關入馴獸場,此兇獸尚未被馴化,甚是危險,若是你打了通文令來報備,我們定會告知,不會讓你們來的。”

“這...”玉穹真人支吾道:“我近來替我師兄照看他從南極洲帶回來的流朱草,忙忘了,回頭我給你們補一份兒。”

獄卒為難道:“這...恐怕不合規矩吧...”

就在雙方一言我一語之時,叨叨個沒完之時,火麒麟突然發力,掙脫了繩索的束縛,獄卒們吃了一驚,待要再故技重施,卻沒那麼容易了,它吃過一次虧,再見到擲來的流矢,便懂得閃避了,甚至用手掌直接將繩索拍回去,在地面上左撲右閃,跳來跳去,留下燒紅的爪印,引得那些學生們驚呼連連,逃之不及。

南宮明道:“別慌!大家可都是修煉過的,難道平日裡課堂上學的都忘了嗎?”

少數學生被他這樣一說,頓時振奮了不少,擺起架勢,準備迎戰,餘下大部分卻仍只顧抱頭逃竄。

南宮明頓時就對他們不抱希望了,轉向獄卒道:“二位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怎麼做?”

“蛇蟠陣。”

獄卒們互望一眼,見南宮明年紀輕輕,還是天神院的新生,顯然不大相信他。

“你可知火麒麟是何來頭?以我們三人之力就算使出來蛇蟠陣來也是威力平平,鎮不住火麒麟的。”

南宮明道:“只能姑且一試了。”

獄卒說:“我們已經去請慕楓將軍了,只消稍等片刻...”

南宮明說:“你怎麼知道慕楓將軍現下當不當差,有無空閒,什麼時候能夠趕到?”

“這...”獄卒們猶豫了一下。

“來不及了!”

在南宮明的堅持之下三人築起蛇蟠陣,靈力場全開,瞬間就將火麒麟圍困住了,陣中東南西北四個角,結出靈蛇,吐著信子向火麒麟咬去,死死纏著它。

合體擺陣其實極考驗施術者之間的默契程度,三人未演練過,只是因為憑藉各自的修為都不足以制住火麒麟,這才合力擺陣的,倒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火麒麟咆哮一聲,痛苦掙扎,南宮明緊守陣勢,與它展開拉鋸,額頭沁出了汗水。

兩位獄卒漸漸對南宮明刮目相看,都認為這個年輕人前途無量,屏息凝神,變幻手勢,與他一起守陣。

下一刻,火麒麟突發狂,雖無法挪動,卻在原地暴跳,它體型龐大,每蹦躂一下都能引起不小的震動。

“不能讓它跑了,快把它拖回地下!”南宮明喊道。

說著變化陣形,四條“蛇”猶如繩索般將火麒麟向地上的窟窿拖拽,其中一個獄卒又向火麒麟射出一枚繩索。

這是遣雲宮所鑄的一種特殊的繩索,專門用來捕捉妖獸用的,繩索的鎖頭由金銀銅三種金屬混合,用南海一座火山裡的岩漿淬鍊,這種鍛鍊方式現在已經普遍用於天兵天將的武器製造了,所鑄兵器十分堅硬,可以刺破火麒麟身上的鱗甲,然後伸出鉤子直嵌到肉裡面。

火麒麟吃痛咆哮,另一個獄卒見狀也射出一枚繩索,然後丟給一旁幾個嚇丟了魂的學生。

南宮明見學生們愣神,急忙喊:“快幫忙!”

學生們這才反應過來,大著膽子去拉那根繩索。

“一、二、三,拉!”

“用力!”

“加油!”

這些個學生傻是傻了點,好在沒有退縮,給自己打氣。

火麒麟腳下鬆動了,開始打滑,儘管它拼命掙扎,還是被繩索和蛇蟠陣的力量拉向窟窿的邊緣。

“再加把勁兒!”南宮明鼓勵道:“就差一點點了。”

隨著一聲長嘯,火麒麟重新墜入地下。

身處地下的我見頭頂上有一龐然大物掉落,連忙躲開,往地牢深處逃去。

過了一會兒,我見火麒麟沒有追上來,便想去瞧瞧怎麼回事,探頭探腦,向外移了幾步。

經過剛剛的戰鬥,火麒麟已有些體力不支,身上燃燒著的炎火也不像方才那麼灼熱了。

我看見它在那兒喘著粗氣,精疲力盡,看上去十分虛弱,不免心中一動。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與它的心靈是相通的,不知為何我能感受到它的痛苦,憤恨和絕望,感受到它被黑暗吞噬的心靈。

在我眼裡,火麒麟不是什麼上古兇獸,魔尊坐騎,它就是一個普通的受了傷的妖獸而已。

我似乎沒有那麼害怕了,鬼使神差般緩緩向它靠近。

“疼嗎?”我伸出手,試圖撫摸它。

火麒麟警惕地向後一縮,像是雨夜裡無家可歸的小貓,弱小無助,渾身炸毛。

它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物對它來說都可能是一種威脅。

火麒麟看著我,原本渾濁的目光閃出光亮。

我也望著它,心中感到奇怪,它這是…認得我?

見火麒麟對我沒有惡意,我又走上前幾步,它順從地低下頭,湊到我手邊,接受我的父母,正當我的手指要觸控到它頭上的鬃毛,偏生這個時候,兩名獄卒跳了下來。

獄卒喊:“快把火麒麟關回牢裡去!”

我似乎預料到他們要做什麼了,連忙阻止:“不能拔!“

但為時已晚,這兩個獄卒也是手快,還沒等我說完,他們就把紮在火麒麟身上的索扣給拔了。

而這直接激怒了它。

噴濺出來的血液將火麒麟身上逐漸熄滅的炎火重新點燃,地下空間裡充斥著它聲嘶力竭的吼叫,連獄卒都束手無策,只能邊打邊退。

這時,只聽頂上一陣驚呼,尖叫聲此起彼伏,抬頭一看,連線地牢的法陣忽然大開,站在窟窿邊上張望的學生幾乎全部落下來。

獄卒說:“糟了,一定是火麒麟胡亂衝撞,踩到了機關!”

“這下可如何是好,慕楓將軍一定會治我們瀆職之罪。”

墜落的學生一片慌亂,苡安還在罵罵咧咧:“你們膽敢陷我於險境!我一定要讓我爹爹請天帝陛下撤了你們的神籍,貶你們下凡!”

獄卒們都沒認出苡安,如此危急的情境下,他們本就沒什麼耐心,聞言譏諷道:“你這仙子好沒道理,請問你爹爹是哪位啊?”

“你…”苡安又羞又惱,氣得說不出話來。

“別吵了,”我說:“你是想把火麒麟給引過來嗎?”

周圍有很明顯的血腥味,受了傷的火麒麟一定還沒跑遠,它主動熄滅身上的炎火,一定是為了在暗中窺視,然後伺機發動攻勢。

我能感到熱源正慢慢向我靠近,身後傳來沉重的呼吸聲,我預感不妙,大氣都不敢出,極其緩慢地轉頭,就跟扭到了脖子似的,望向身後。

一股嗆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心頭一沉,火麒麟的咆哮夾雜著它的口水迎面而來。

有學生驚恐大喊:“是火麒麟!快跑!”

我運起靈力,一個箭步飛出丈許,火麒麟也不再隱藏身形,渾身的炎火重新燃起,下一刻噴射出的就不是口水這麼簡單了,炎火離我只有不到半寸,差一點就把我燒著了。

“擺箭陣!”

地牢裡的獄卒逐漸聚集起來,弓箭手也已就位,舉箭齊齊對準火麒麟。

但這種程度的攻擊對火麒麟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箭還沒碰到它便被燒成灰燼。

它像一座噴發的火山一樣在地牢裡肆虐,打得所有人都毫無抵抗之力,能保命就已是萬幸。

“啊!”苡安忽然大叫。

只見火麒麟正在她面前,張著血盆巨口,步步緊逼,眼看著就要一口把她吃到肚子裡去了。

苡安嚇得是什麼仙法咒術都不記得了,只顧哇哇大叫:“別過來,別過來!”

我剛剛躲過一劫,正打算稍微平復一下氣息,聽到她呼喊,抬頭就見苡安推了一個仙君擋在面前,火麒麟前蹄躍起,眼看一掌就要把他們拍成肉泥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飛身撲了過去,將二人撲到,又提氣帶著他們朝身後劃了幾步。

而剛剛他們站著的地方留下了火麒麟巨大的蹄印,碎了的石塊被燒得通紅。

好險,那仙君差點就成了火麒麟的爪下亡魂,屍骨無存了。

這時,地牢的機關開啟,石柱轉動,五根粗鐵鏈射出,套住了火麒麟的四隻獸蹄和脖子,終於將它制服了。

我轉頭罵苡安:“你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她理直氣壯地吼了回來。

“你自己害怕不敢逃走就算了,居然還拉人當墊背!”我也大聲道:“如此德行,也配在天神院讀書受教?”

苡安冷笑道:“我天帝陛下親封的瓊華仙子,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這麼說我!”

南宮明問我:“你沒事吧?”變相岔開話題,算是勸架。

我搖搖頭,心中不忿,狠狠瞪了苡安一眼,與她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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