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離崑崙山太遠了,之前都是櫟鳥載我來天宮的,如今我每日都要往返兩地,須習得騰雲駕霧,方能來去自如。

蕊芝只簡單教了我兩日,騰雲駕霧其實已經是比較高階的術法了,她覺得我學不會。

於是我倆還想了點旁門左道,比如御劍飛行,可我沒有趁手的、適合飛行的法器,像是鶴青的劍和欣慈的楓葉簪子,後來又想養一隻如櫟鳥、青鸞這樣會飛的靈獸,只是靈獸要與主人締結血契,而且主人還得會通靈之術,那還不如學騰雲駕霧來得快一些呢。

折騰了半天,開學在即,我這騰雲駕霧還是練得磕磕絆絆的,好幾次差點從雲上摔下來,一命嗚呼。

到了開學那日,我只能硬著頭皮跑到玉虛峰頂端,施展我那半吊子的騰雲駕霧,那兒雲層很厚,雖然比不上蒼梧山的雲海,也儘夠用了。

挑挑揀揀了半天,選了一塊看上去比較結實的雲,大著膽子,助跑了幾次,結果都沒敢往上跳。

練習時幾次從雲上摔下來的遭遇著實給我留下不小的陰影,反反覆覆,猶豫再三,看時辰不對,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心想,不管了,豁出去了。

雲朵看著軟綿綿的,踩著還挺穩當。

這次算是開了個好頭,比之前順利多了,我心裡美滋滋的,運起靈力,雲朵很快便如弱水行舟一般飄動,冷風拂面,在我耳邊呼呼作響。

我還是愛這種飛翔的感覺,多少次都不會膩,雲端遨遊讓我感到無比輕鬆和自由,禁不住高興地在雲上蹦躂起來。

很可惜這種興奮和喜悅沒能持續多久,上空忽然傳來一股異樣的氣流,吹得我腳下那片雲開始晃動,我也跟著東倒西歪,轉頭朝氣流方向一看,好嘛,原來是老冤家青鸞鳥。

只見青鸞鳥展開雙翅,足有一丈長,她無比愛惜的羽毛看上去油亮油亮的,,翠綠中夾雜著些許紅,迎風獵獵,不愧是經年累月用瑤池水刷洗的。

青鸞的背上還坐著一個少女。

“讓開讓開讓開...我要遲到了,都給我讓開,”那少女蠻橫地說:“青鸞,你飛快點,再快點。”

這位就是青鸞的主人,北溟的瓊華仙子苡安,之前與她打過照面。

但她似乎並沒有認出我,青鸞也沒認出我,在她主人的指示下奮力揮動翅膀,羽翼掠過,直接將我從雲上掃落下來。

我“啊”一聲大叫,青鸞和她的主人卻沒有要來救我的意思,苡安甚至回頭看了我一眼,眼見我層層掉落,輕蔑一笑,然後揚長而去。

也不知掉了多久,反正我全程都閉眼大喊,驚慌失措,最後總算停住了,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勾住了我的衣領,睜開眼一看,發現自己正掛在懸崖崖壁一根伸出的樹枝上。

這下我更害怕,本能掙扎了幾下,聽到樹枝“咔啦咔啦”作響,便嚇得不敢動了。

掛了一會兒,我想,這樣下去不行啊,且不說第一天上學就遲到,就是這樹枝也不粗壯,看上去撐不了多久,山崖人跡罕至,誰沒事會飛到這個地方來,只能想辦法自救了。

騰雲駕霧的關鍵不在騰雲,而在聚雲,神仙都是朝遊四海,暮上蒼山的,總不能日日身上帶著一片雲吧,所以要招天上的雲彩為己所用。

說來還挺麻煩,所以大多數有神獸坐騎,或者法器加身的神仙都不太願意自己飛,可我沒有,現下還被掉在一根樹枝上,搖搖欲墜,只能勉強一試。

我默唸法訣,催動靈力,過了一會兒,腳下的雲彩居然真的聚到了一起,我大喜過望,但沒高興多久,又聽到背後“咔啦咔啦”的聲響。

樹枝終於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徹底斷裂了,我猛得開始往下掉,但這一次我沒有慌張,冷靜下來,凝神施法,幸好此時腳下的雲已經結得夠厚了,我這一掉恰巧掉在剛剛聚起的雲朵上,我長鬚一口氣,站起來,擦了擦被嚇出來的冷汗。

真是好險,差點小命不保。

此時,我冒冒失失地走進學堂,幾乎所有學生都抬頭望向我,苡安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冷哼一聲,似乎對害我掉落,且置之不理,任由我自生自滅這件事完全沒有一點愧疚之意。

當然了,我也沒放在心上,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這就行了。

又活了一天,真不容易。

反正不論是在崑崙還是在九重天,除了蕊芝、師父跟鶴青之外,我就沒有收穫過太多的善意,早就習以為常了。

我畢恭畢敬地朝仙師一拜:“原是學生住得太遠了,騰雲駕霧之術又不熟練,這才遲到了,望先生海涵。”

仙師似乎很不滿意,但也沒再說什麼,讓我自行去找空位子坐。

我挑了個位子坐下,第一次上學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我想了想,好不容易跑來這裡唸書,總要交幾個朋友吧,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到哪兒都不受待見。

於是側目一看,坐在我左手邊的是南宮明,見我盯著他,禮貌一笑,看上去傻乎乎的。

他長得一臉正氣,劍眉星目,身板筆挺,那一板一眼的模樣,看著就和自由散漫的我不是一路人。

於是我又轉向右邊,坐在我右手邊的是白雅潔,之前來天神院偷聽,遠遠得看已經覺得很美了,如今離得近了,更覺就算放眼整個天界,我也沒見過如此貌美的仙子了,鼻子小巧挺括,一雙玲瓏美目分外傳神,唇紅齒白,眉黛青顰,膚若凝脂,吹彈可破,只是美則美已,這表情未免太嚴肅了,而且她總是習慣性皺眉,也不知是有什麼煩心事,看著不大好親近的樣子。

我暗暗嘆氣,罷了罷了,我還是一個人好了。

這日玉清真人教了兩章《集仙錄》,兩章《玄理》也就結束了,我難得早起,不免在課堂上哈欠連天,被真人狠狠瞪了幾眼,想到以後日日都要早起,心中叫苦,只是天神院是我自己要求來的,這時候打退堂鼓怕也不大合適。

課後,玉穹真人走進來問:“你們上午的課都結束了吧?”

這玉穹真人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修為也是稀鬆平常,因此他雖然也是學院裡的,可學生們都不拿他當回事兒,只當他是個看門的,唯有南宮明恭敬地回答:“上完了。”

玉穹真人見無人應答,面露慍色,沒好氣道:“你們哪些個是新來的?一會兒我帶你們去轉一圈,熟悉熟悉學院的環境。”

原來我和南宮明,刑廉,苡安,還有上次在益豐堂遇到的那幾個不太友善的仙君都是新生,他們不過比我早來數日而已。

“這裡是天經閣。”

玉穹真人領著眾學生行至一處恢弘偉岸的閣樓,一邊走一邊介紹:“天經閣是天神院,乃至整個天庭藏書量最大的書閣。”

我等隨著玉穹真人進入閣內,他指點道:“這一片是仙史典籍,人物傳記,那邊是一些講六界異魔異獸的藏書,後面是煉丹藥典,再往裡是仙術法術,跟修煉相關的書籍,你們想要提升靈力修為,就最好多往這跑跑,這裡的藏書很搶手的,不但是天神院的學生會來借閱,甚至是很多早有名望天官們也會前來翻讀借閱。”

天經閣的樓頂極高,書架也都一直延伸到頂上,規格大氣,看上去藏書量確實十分驚人,幾十個書仙踩在長長的樓梯上,埋頭翻找,那樓梯被施了仙法,可以隨著意念上下左右升降搖擺。

穿過鱗次櫛比,層層疊疊的書架,走到一片更為廣闊的區域,玉穹真人又介紹道:“這裡是六界的一些典藏,有名畫,書帖,古籍等等,還有一小部分法器法寶被收藏在這裡,當然了更多的是畫冊和文字介紹,天神院最大的收藏室在益豐堂,那裡並不對學生開放,所以天經閣存放了很多神兵利器的圖鑑,並無實物。”

環顧四周,這裡四面的牆上確實掛著不少書畫,中間有零星幾座玄武岩雕花石墩,石墩上陳列著劍,戟,矛,長鞭,弓箭等兵器,外層由結界籠罩。

我們四散開來參觀,我走到一幅畫前,見上面題道:“崑崙鏡。”心生好奇,轉頭問玉穹真人:“崑崙鏡是不是崑崙山的寶物?”

玉穹真人沒有馬上回答,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分神,過了片刻才說道:“崑崙鏡原來確實為西王母所有,不過很多年以前就被盜走了,現下不知所蹤。”

“盜走了?”我好奇心更重了:“誰幹的?”

須知西王母在天界就算是天帝也要禮敬三分,崑崙山的結界據說是在上古時期由她親自佈下的,經過幾十萬年,西王母的修為越變越強,自然絲結界的威力也就更甚。

說起來崑崙山的禁制說不定比天宮都厲害,這些年來六界有不少宵小鼠輩和大膽狂徒為爭名逐利,來闖南天門的,卻鮮少有敢來崑崙山鬧事的。

所以到底是什麼人能從銅牆鐵壁的崑崙聖地盜走崑崙鏡?

玉穹真人掏掏耳朵,漫不經心地說:“不知道,這至今仍是天界的一莊無頭公案,崑崙鏡原是崑崙山鎮山之寶,聽說有洞察世事,勘破前世今生,甚至是洞悉未來的神奇力量,還有人說崑崙鏡有穿越時空的能力,這樣的寶物被盯上也不足為奇。”

我待要再問,玉穹真人就被南宮明叫走了,他指著牆上的畫問:“真人,這可是武神殿下的法華劍?”

玉穹真人道:“正是。”

南宮明點點頭,露出讚賞的神色。

而我面前的畫上,有一柄武器,形狀像刀,卻沒有刀刃卻沒有普通的刀那麼寬,刀身頎長,看上去又有些像槍,便好奇地問:“那這個呢?”

“這是鬼刃岑纓,是冥界鬼王所有的。”

餘下之人還要發問,玉穹真人卻不耐煩了:“好了好了,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呢,還有很多地方要參觀,等都看完了你們回過來自己慢慢研究吧。”

這時,迴廊最深處,一扇被鐵鏈封著,上面栓了幾十把鎖的鐵門吸引了我的注意。

玉穹仙人攜眾學生正要離開,我說:“等一下。”

我指著鐵門:“這裡面是什麼?”

玉穹真人道:“這裡是禁書區,沒有院長的批准,誰都不準入內,這裡面放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是你們該看的,擅闖禁書區是違反天規的,可不只是逐出天神院這麼簡單,我勸你們好奇心不要太重...”

“哦...”我嘴上答應得很老實,體內不安分的血卻湧動起來。

其實我一直不大理解所謂禁書室的意義,若裡面真是危害世間的東西,那藏著做什麼呢?何不銷燬,一勞永逸?這不是勾得人心癢癢,教人犯錯嘛?

出了天經閣,穿過一排楊樹林,沿著一條小渠走上一段,再經過一道天橋,便是煉丹房了,玉穹真人道:“以後你們的丹藥課會在此進行,煉丹房比較偏遠,你們可記著路。”

胖仙君問:“這裡也是天界最大的煉丹房嗎?”

玉穹真人瞟了他一眼,撇嘴道:“天界最大的煉丹房自然在老君府上,其次便是藥王洞的,我們這裡,勉強算得上是第三吧。”

幾個學生一聽,臉上立刻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每年以煉丹製藥為志願的學生也不少,學成之後有去老君那兒做煉丹童子,有去藥王洞當醫仙的,不比當武將打打殺殺的好?總之學好這門課對你們大有益處...”玉穹真人說道。

南宮明反駁道:“話不能怎麼說,若人人都只求清閒安逸,無人願帶兵打仗,那六界安寧誰來維護?”

玉穹真人白眼翻飛,懶得搭理他,冷哼一聲,扭頭而去。

誰都知道南宮明家世顯赫,族中不乏博學得道的老神仙,大可自行在家修煉,他之所以來天神院,就是想透過琯考進入武神宮,成為一名天將。

學生們準備進煉丹房參觀,玉穹真人阻攔道:“今天就別進去,裡面的丹爐剛開,煙燻火繚的,難聞得很,等你們正式上課之時再去吧。”

草草了事之後,玉穹真人又催促我們趕赴下一個地方。

接下來的路程有些辛苦,我們開始翻山越嶺,離天宮越走越遠,穿過一個金色的湖泊後,來到了一個更為偏僻的地方。

我因靈力不濟,走得最吃力,就是擅長神行術的,也難免氣喘吁吁。

幸好有南宮明,關鍵時候願意幫我一把,金湖也是他帶著我過的,否則我就只能不體面的現出原形,變成鯉魚游過去了。

從一處狹窄的山洞裡出來你,視野逐漸開闊起來,面前是一塊平地,有一圈圍牆,背靠大山,圍牆很高,以巖灰泥作粘合,用頑石砌成,連著對面的山壁形成一個封閉區域,有些像碉堡,卻又不是碉堡,因為圍牆上沒有頂。

學生們不知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議論紛紛,望而卻步。

畢竟這兒的氣象和天宮太不一樣了,泥灰牆看上去粗野中帶著一絲冰冷的氣息,跟遣雲宮的牢籠似的,裡面時不時還會傳出一些詭異的叫聲,陰森恐怖,叫人毛骨悚然。

“這裡是天神院的馴獸場,裡面關的是一些犯了事的妖獸,”玉穹真人說:“以後你們會有很多課在這裡上,比如仙術實戰,御獸課,還會在這裡教你們如何馴服自己的靈獸。”

“那我不用學,”苡安傲慢地插嘴:“我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有自己的靈獸了。”

玉穹真人見學生們都嚥著口水,表情不大自然,臉上露出一絲嘲笑:“怎麼?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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