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菱鮮翠滿藍裝,桂米搖金論斗量。

也愛雞冠饒野趣,半肩秋色雜紅黃。

這首詩寫的是蘇州人過節前的準備,有菱角、桂花和雞冠花。桂米,就是桂花,俗呼木犀米。雞冠,即雞冠花,中秋節例供,所以會有人將盛開的雞冠花砍了去集市上賣。桂花金黃,雞冠血紅,所以才會“半肩秋色雜紅黃”。

郭友扛了一大捆雞冠花鬼鬼祟祟的往院子裡走,那群女人都擠在後廚裡捏菊餅,無人看見他。

回到院子,將花放到桌上,那張躺椅乾乾淨淨的纖塵不染。開啟房門,裡面清清爽爽半點異味也無,之前從雲南回來後放出的箱子仍堆在一邊,卻也擦拭的乾乾淨淨。

從戒指裡取出二十個精美盒子放在箱上,連同早前抄好的《春江花月夜》琴譜與趙長貞送出的桃杏畫一併取出。

院子外忽地傳出一聲驚呼,下一刻,一道身影衝入房來,郭友轉身,輕輕笑著說道:“阿碧姑娘,好久不見啦!”

阿碧俏生的站在房間門口,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似披著霞彩,映襯著她嬌秀的身形。因為驚喜而酡紅的臉頰份外俏麗,一雙杏眼裡滿是喜悅,正溫溫柔柔的看著郭友,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啊!一別十五日,他仍是似昨時一般,平平常常的淡笑,平平常常的問好,還是那一聲平平常常的“阿碧姑娘”。

當一份相處變得平常時,本就意味著不平常。

平常是兩人的習慣,當一種習慣成為平常的時候,豈不是代表著一份感情已經走向了成熟?

阿碧也輕輕一笑,熟門熟路的上前為他拍去肩頭的葉子,柔聲說道:“生哥兒去了好久,在外頭可吃了苦?平日裡都沒人在旁邊侍候,都曬得黑了,唉!叫王姐姐好生擔心。”

郭友略彎了腰,好讓她不必踮著腳,嘴裡笑著說:“不苦,在外頭好生耍了一陣子呢!”

待她停下,便伸手拿過一隻盒子開啟,炫耀的說道:“阿碧姑娘,我去了崑崙哦!你看,這便是崑崙玉啦!漂亮不?我特地去臨安找人做成首飾,都是送你們的哦!”

盒子內是一件碧玉釵,銀柄雙枝。枝頭縷繞著銀線緊緊裹著碧玉,鑲有小鑽、綠寶石;花球鏤空,鑲了顆黃寶石,晶瑩剔透,銀光爍爍。阿碧很是喜愛,不僅僅是樣式精美,更因為是他送的,便單憑這一點已足夠叫她為之歡喜了。

郭友拿起碧玉釵輕輕為她插到髮髻上,拉著她到妝臺前坐下,問道:“怎麼樣,好不好看?是不是很襯你,喜不喜歡?”

鏡中的少女雲鬢環髻,朱唇紅顏,青黛碧波,一襲碧衣,頭插碧玉珠釵,世間的美好盡斂一身,除了溫溫柔柔的阿碧,還有哪個女子與之相襯?

阿碧坐在妝臺前,鏡中只見郭友站在她的身後微笑打量,此情此景,竟教她心中動容,恍惚間思量起一句詩來。

妝罷問夫婿,畫眉入時無?

心中情思起,臉上便泛情意,動心而嫣然,一雙眼睛便彎成甜甜的兩彎月牙兒,如春花般燦爛。

“生哥兒,阿碧喜歡。好喜歡!”

阿碧喃喃輕語,郭友又取來鑲鑽的碧玉耳環、碧玉環和曲譜給她,笑著說:“還有這些,都是送你的中秋禮物。”

阿碧的眼眶水色泛起,泫然道:“生哥兒,謝謝你!”

被人惦念,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女生流露情感,通常會用淚水錶達,喜極而泣,泣不成聲,聲淚俱下等等。

阿碧會仰起小臉,笑的嫣嫣然。

往常時節,也只有阿朱會記得她,如今,多了個郭友。

這種感覺真好。

阿碧告訴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了。

不會忘的還有王語嫣。

郭友一出現,她已搶步拉住他的衣角,小手緊緊抓住,生恐這人又一語不發的消失不見。

上一秒還在掉淚,下一刻笑顏如玉。因為眼前真的有玉。

一座真人大小的玉像。

玉面粉腮,雲鬢如霧。白玉為膚,黑玉為睛,竟雕刻得儀態萬千,生似活人一般,更絕的是竟是與她的面容十分相似。

阿朱掩口揶揄道:“語嫣,還哭不?”

王語嫣笑都來不及,臻首一仰,哼道:“算了,原諒他了!”

郭友與阿碧搬出那些盒子,塞了四個給木婉清,裡面是鑲嵌墨玉的釵、耳環、玉環、玉墜,又分出兩個盒子對王語嫣說:“這是兩件玉把件,你晚些送給老段。還有你孃親她們,我也帶了禮物,你一併送去。”說著又留下六件交給她。

送給阿朱的是紅玉首飾,王語嫣的是光白籽。一通頭面玉器送出,眾女對於郭友的翹家行為已是輕輕揭過了。

圓月高懸,中秋已至。

與粵地不同,這邊的人稱中秋為八月半。

放上個小桌子,擺上香爐,供奉菊花餅、桂花糕、桂花糖藕、石榴、蓮花酥、芝麻團圓餅、甜酥餅、瓜子仁及新鮮的水紅菱等。一家老小侍立桌旁,待月上半空便點燃香燭, 女眷先拜,孩童再拜。

拜了月,便要燒斗香。

有詩云:

早燒香斗祝團圓,蠟炬生花未肯殘。

將線香紮成大小不同的一捆,層層疊放,最大的放在底下,最小的放在最上面,每層中間又以彩紙做鬥。如此當上一層燃燒時,香屑便落在彩紙之上,謂之“斗香”。

燒了斗香,眾人便可結伴出門遊玩了。這一日朝廷會專門給百工放休並取消宵禁,人們可以一直玩到天光都不會有人管。

而蘇州人出遊的熱情會在十五之後湧現,因為他們會去石湖看串月。

姑蘇城西南石湖旁楞伽山,俗稱上方山,有山有湖,景色絕佳。石湖有古橋行春橋,此橋有十八橋洞。至八月十六晚開始,至石湖行春橋看月,天上一輪明月,十八個橋洞下均可看見湖中有一個月亮倒影,名為串月。

郭友居中走在前,左手邊各是王語嫣、木婉清;右手邊則是阿碧、阿朱。四女珠飾頭面、花鈿插發,身著盛裝,手上俱提了盞羊角燈。

這邊是石湖邊上,遊人如織,四周明燈高照亮如白晝。

燈火下,四女巧笑嫣然、美不勝收。俏皮的阿朱、冷豔的木婉清、溫柔的阿碧,還有天仙人兒似的王語嫣,嬌妍豔麗,盈盈暗香。

王語嫣見湖心亭處有人賞月鬥詩,便對郭友說:“郭家哥哥,你看那邊。”

郭友掃了一眼,見是幾個衙門模樣的紈絝在斗酒鬥詩,言語盡是“江上一群鵝”、“一個月亮大又圓”之類,又袒胸露臍,辱盡斯文,舉止放浪盡顯不學無術姿態,因而鄙視道:“莫看那邊,盡是草包絮肚,有礙觀瞻。我們去那邊屋舍下坐坐。”

屋舍下卻是各式攤檔,郭友等人選了個茶酒攤坐下,又要了五壺虎丘白雲茶。

阿朱想起舊事,登時笑得前仰後俯的,她笑吟吟的說道:“表少爺那次說見花魁,結果沒見著,就吃了盞茶,惱不惱?”

聞言,郭友也懊惱道:“可惱了!白扔了我的銀子,水花都沒見著。”

一晚上沒出過聲的木婉清好奇道:“什麼花魁?什麼銀子?”

阿碧在一旁小聲給她解釋,她才明白花魁是什麼,為什麼要花銀子後,恨恨的剜了眼郭友說:“家裡有這麼多人,你不夠看?跑外頭看別的女人,活該你白扔銀子。”

“噗嗤……哈哈哈!”

話音落下,便聽得旁邊一高大漢子嗆著了。

那漢子好生雄壯,方臉濃眉,正氣凜然,卻在此刻大笑道:“這位小嫂子,他扔的銀子不應該原本是屬於你的嗎?”

王語嫣幾女眼神一下子犀利了幾分,齊齊逼視郭友,只要他一個答不好,大家便新舊賬一起與他清算。

郭友暗道失策,早知便不該吱聲了。

心下動念,馬上便說道:“我苦啊!我這些天可都是在荒郊野外過的夜,就連那天去了西夏也不曾沾地,屬實是身無分文的了。”

“西夏?”

眾女驚道:“你怎地去了那兒?”

這兩日裡眾女忙著佈置中秋祭月的事,因而並來細緻瞭解郭友的行蹤。本欲過些天再問的,此時見郭友不打自招,便追問道:“這幾天忙的很,都沒空問你的。你一走十多日,卻是到哪兒了?母親的人都找遍城裡城外了也沒見著你。”

郭友苦下臉說道:“那天漱玉樓裡的朱興柞,你們還記得不?”

王語嫣記性好,一下便記起,想了想才說:“記得。怎麼?你又見到他啦?”郭友點點頭說:“阿碧姑娘的那幅桃杏畫便是他送的,那時他剛求來了四件黃庭堅的墨寶,非要送我一幅。”

阿朱介面道:“所以表少爺隨他出遊了十多日?”

郭友搖頭說道:“沒有。”

王語嫣奇道:“那你不回家,跑哪去了這麼久?不知道家裡人多擔心嗎?”

郭友告饒道:“這不是想給你們帶些禮物嘛!我就跑到崑崙那邊採玉去了。哦對了,我手裡還有一些大的皮料,哪天語嫣你叫人搬去雕琢雕琢。”

王語嫣板著小臉,努力要作出生氣的樣子,卻也艱難維持不住,“噗”一聲掩口嗔笑道:“就會使花樣哄人!”

郭友哄道:“不是花樣,是真心想送些別緻的。”

阿碧擔憂的勸道:“聽說西夏人又兇又惡,生哥兒你還是不要去它那邊了,咱在家好好的,再也不亂走了。”

郭友笑道:“西夏那邊除了一個宗師,別的都廢材的很,我這次可是把那邊差點掀翻了,皇宮都給它砍爛了。”

“咣噹-”

眾女還未追問個究竟,旁邊那個大漢一下起身,卻是起得太急連長凳都翻了。

“這位兄弟。”

那大漢向郭友一抱拳,急切問道:“兄弟所言可是確實?”

郭友等人聲音不大,但若有心也是依稀能聽個真切的。那大漢剛從外地辦事回來,本就警醒,加上在路上收到幫眾的傳書,因而迫切想要證實。

郭友未料竟遇到有心人,見大漢生口生面一點不熟,遂問他道:“不知你是?”

那大漢這才醒起適才太過急切了些,因而朗聲說道:“某家喬峰,現忝為丐幫幫主。非是喬某有意窺切,實是我在此之前得了飛鴿傳書,信中言西夏有變,又聽到兄弟所言,這才冒然出聲討擾。”

眾女詫異不已,這人竟是與南慕容並稱的“北喬峰”,再看他容貌氣魄,端是稱得上眾人翹大拇指,道一聲“好漢”!

郭友也是“啊”的站起來,趕忙抱拳揖讓道:“喬幫主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聞名已久了,不想今番得見尊面,得償所願,得償所願啊!哈哈!”又見周圍人好奇望來,便對喬峰說:“這裡人雜,喬幫主若不介意,請隨我等莊上作客,也好叫我等把酒言歡、一敘詳情?”

喬峰天生沙膽,氣魄凜然,便爽快應道:“固所願,不敢請爾!”

眾女本也不想逗留,便痛痛快快的收起燈籠結了賬。一眾人出了茶酒攤,又行了一段路,見四下無人,郭友喚出靈劍變化舟船大小。

喬峰實實在在的嚇了一大跳,幾疑是醉了酒眼花,不然怎解釋這魔幻的一幕?

郭友招呼了好幾下才驚醒喬峰,猶是驚疑不已的上得劍來,只聽得郭友一聲“起”,便覺眼中風景變幻。一眨眼大地遠離身入高空,天闊月近似伸手可捉;又見得渺雲飛逝向後,一眨眼間那石湖已是小如蚊蟻攸忽不見,再一眨眼竟已到了一處山莊偏室小院上方,正緩緩落下。

直到下了地,腳踩到了實處,喬峰才確信方才不是夢境,而是真真切切的御劍飛行。

那柄大劍便在喬峰面前縮小,邊縮邊飛沒入郭友的身子裡。喬峰猶記得小時候父親給自己講的神異詭事裡,劍仙斬妖除魔的故事。

故事本是撰事編成,奈何眼前有真仙!

喬峰感慨道:“喬某一直以為自己膽子大,直到剛剛才發現,原來我也會有嚇腳軟的時候。”又躬身一禮道:“晚輩喬峰,見過真人!不知前輩是何方高人?”

郭友啞然,失笑搖頭,側身避過,雙手托起喬峰對他笑道:“喬幫主一向灑脫,如何作兒女狀?況且我亦非甚麼前輩高人。”

扶起喬峰,郭友鄭重施禮道:“蘇州郭友郭師益,見過喬峰喬大俠!”

喬峰正色道:“郭真人……”

郭友就打斷說:“喬幫主,我今年才十八歲。”

喬峰一下瞪大了眼,目中滿是不可置信,這句話委實是超乎他的想象了。

郭友笑著說:“不如我喊你喬兄弟,你喊我郭兄弟,也免得幫主呀真人呀之類的太過客氣,也顯得生份了些。如此可好?”

喬峰拍手痛快道:“好!承蒙不棄,喬某愧受了。郭兄弟!”

郭友伸手請道:“喬兄請坐!”

四女環坐左右,郭友請了喬峰在對面坐下後便說起前事。

“六日前,我自崑崙山採玉歸來,回到陝西的時候,發現西夏人冦邊,大約有五千人左右吧,洪州三鎮二十餘村子屠的屠、燒的燒、搶的搶,我一怒之下把這些賊軍全滅了,然後覺著還不夠。你西夏可以來犯,難道我不能殺過去?於是我一路直闖西夏皇宮,轟塌了一個衛城,又把皇宮給鬧了個夠。至於這次下令出兵的人,我將他家連周邊幾戶一併誅滅,灰都給揚了。”

郭友略略講了一遍經過,至於李秋水則隱去不提,畢竟王語嫣也在場聽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好。

齊峰與收到的訊息對比了下,發現郭友的更清楚、更詳細,不由振奮道:“郭兄弟幹下大事,大大的揚了我朝威武,邊地百姓將有一陣子喘息可得。不瞞郭兄弟,我丐幫弟兄日前從西夏發回傳信,言稱赫連鐵樹屍骨不,興慶府城樓消失,並且皇宮裡傳出震響,內情不詳,但有劍仙揚言兩年內不得南侵,否則殺無赦。”

說著,阿朱已提了兩埕梅花酒,喬峰大手捏過一埕,朗笑道:“喬某隻知興慶之事,卻不知郭兄弟還除了犯邊來敵,大快人心,實乃滔天功德!喬某借花獻佛,與郭兄弟賀。乾杯!”

說罷,一掌拍開蠟封,提著酒向郭友一敬,便仰頭張嘴,大口大地飲下,不消一時,便將一埕酒飲了個點滴不剩。

郭友起身端起身前的海碗,阿碧為他倒滿了一碗酒,郭友敬了一敬說道:“喬兄海量!我平日裡飲的少,不敢似喬兄豪飲,但陪喬兄喝個痛快卻是可以的。”說完將酒一飲而盡,又將海碗翻轉示意飲盡。

王語嫣叫下人再取酒來,阿朱放了只碗在喬峰桌前,開口說道:“喬幫主見諒了!平日裡慣常小酌,可沒法似喬幫主一樣。喬幫主只管放開暢飲,酒管夠。”

喬峰謝了一句,因是女眷自也不好留她對飲,於是向郭友道:“喬某今日方自江陰歸來,若非一直有留意四周動靜,差些錯過郭兄弟。只恨未能早日結識郭兄弟,今日當不醉不歸!”

郭友敬上一碗酒,與他飲勝,兩人各自落座,下人送上了點心瓜果炒豆子,琳琳琅琅擺的滿滿。

四女也取了個小盅,在邊上小口品嚐。江南人愛花,也喜以花入酒,梅花酒因此誕生。其湯濃,其色淡,酒未入唇而香先至,頗具風雅之意,因而倍受閨閣婦女與舉子書生的喜愛。

眾人或暢飲,或小酌,談笑風生、賓主融洽。往時的見聞,朝廷的施政,東市的馬曹,東海的傳聞,各方各面,無所不談。興到之處,阿碧取了竹笛奏了一曲《滄海一聲笑》,郭友當場拍桌和應,就著笛聲唱了兩遍,眾女或是鼓掌拍和或是開口唱和。前所未聞的曲子與唱詞倒是令喬峰開懷大笑,連飲了三大碗。

一曲唱罷,眾人盡皆放聲歡笑。喬峰心滿意足,起身卻向眾人告辭,郭友再三留客不得,只好道:“我這小院,隨時歡迎喬兄過來,無論何事,無論何時!”

喬峰快意大笑道:“郭兄弟的話,我記下了。”

郭友向他抱拳道:“既在江湖中相識,終在江湖裡相聚!你要離去,我就不送你了。但下次你再來,無論刮多大的風,下多大的雨,我一定會去結你。”

喬峰身軀一震,熱血上頭,一雙大手握住郭友的手,感懷道:“與君相識不過一晚,喬某卻覺得與郭兄弟相處了一輩子一般。多謝!各位保重,喬某告辭了。”

阿碧吩咐僕人,安排一船樓船送喬峰過湖,囑咐下人照顧好他,莫叫人落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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