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墨再次睜眼,體內秦陽留下的那如附骨之蛆般的水元已經被驅逐殆盡,行動已經完全不再受限,要恢復巔峰戰力只是時間問題。

驛站的嘈雜聲間歇,只有伶仃幾個粗獷的聲音依舊在十五二十十五的吆喝著,樂此不疲。

王應墨推開窗戶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即便是晚上,視線對於修行者而言,向來也不是什麼問題,修行者身具靈覺,雖然遠遠比不上含光境開闢識海之後的神識一般強大敏銳,卻也同樣賦予了他們無與倫比的五感。

驛站周圍顯然是特地開闢出來的空曠區域,與不遠處茂密的樹林形成鮮明對比,還算寬敞的官路上先鋪石子後鋪細沙,道路兩旁約莫一丈處各有溝渠,溝渠外再有兩丈左右的土地不見樹木。

王應墨在問道院也看過些書籍打發時間,碰巧翻過一本《路政通典》,不過那本書實在無聊,他也只是隨便翻了翻,勉強能看出來像這樣的路應該算是燕州主道之一了。

王應墨此行西來,唯一的目的便是昭國遺址,為此還特地傍上了華陽這條大腿,可任他再謹慎,在小心,終究是個經驗不足的小子。

趙元啟這樣的老江湖做局,實在防不勝防。

王應墨在截月山,在破甲的所作所為,很容易便能讓趙元啟吃透他的性格,所以用阮之江來引他上鉤再適合不過。

如今落得這麼個下場,有大腿抱不了,王應墨心裡也是極苦的。

不過他也知道,當時居庸關趙元啟之所以騰不出手來親自對付他,想必也是懾於楚國高層,他在楚軍營中之時,雖不曾見面,但也知道靈胎境,絕不止華陽一人。

華陽雖然會護著他,卻也不可能時刻盯著他。

如今雖說吃了不小的苦頭,但好在小命還在,阮之江也性命無虞,還可以接受。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趕回居庸關,畢竟昭國遺址何時開啟,他也不知,他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機緣之類的倒是其次,他所關心的答案,才是重點。

白羽衛七千將士突破居庸關是大勢所趨,可以說是齊楚兩國預設的結果,但此刻懷山以西必然還是在秦家的監控之中,王應墨想要隻身重返無異於痴人說夢。

此刻最好的選擇,便是先與白羽衛主力會合,先見一見那位十三皇子,再做打算。

“噠。”一聲輕響,打斷了王應墨的思緒,他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小小的,還特地佝僂起來,似乎很害怕被發現,蹲在驛站牆角里,約莫是在嘴角的位置,一點紅色,在黑暗中十分顯眼。

王應墨愣了愣,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得出,那是一個看來只有十歲出頭的男孩,好像在偷偷抽旱菸?

抽了一口就緊張兮兮把旱菸杆子藏起來背到身後,然後才慢悠悠吐出一個個菸圈,竟然很是老練。

王應墨憋著笑,下一瞬間窗戶前人影空空。

他蹲到了牆頭看著那個毫無察覺的男孩,好像看到了在武夷山無憂無慮的自己,長輩們越不讓幹什麼,便偏偏要幹什麼的自己。

現在想起來,七叔祖的龍魚滋味真妙,俞老頭的酒喝起來像馬尿,當然,是因為那些小說裡總喜歡用馬尿來描述酒水,他才會那麼覺得。

其實王家如此家世,那等演義小說對於老人們來說向來是上不了檯面的,自然也不可能入錄王家任何一個書房。

但他大伯卻是個例外,據老頭子們說,當年大伯同樣天資出眾,但卻實在不著調,總是天南地北到處亂跑,家裡的事是半點不上心,誰也奈何他不得。

他的書房裡,最多的不是修行典籍,不是法訣神通,而是各種江湖故事,演戲小說,有的來自修行界,有的來自凡人國度,相較於家族的繁文縟節,那個小小的書房好像裝滿了光怪陸離,裝滿了江湖義氣,裝滿了俠女柔腸。

高門貴胄賦予了他遠超常人的資源和權利,但好像是那個小小的書房,給他的生命融入的更多的煙火氣,所以在同輩那些孩子們一門心思苦修勤學時,要為家族爭光時,他卻跳脫出來,成了武夷山混世小魔王,折騰得一眾老爺子直撓頭,卻也給老朽們帶來的不那麼明顯的生氣。

這些東西王應墨暫時是看不到想不到的,他只是在回味,回味龍魚細膩的肉質,回味符籙綻放的煙火,回味袁稷偷偷帶他去水月樓瞧那些花魁們撫琴弄舞的身姿,也回味因為臉紅而遭到袁稷那個為長不尊的混蛋的嘲笑。

不過現在再一想,就自個這個出身,這個天資,豈不就該活生生一個小說裡應該欺男霸女殺人不眨眼的二世祖麼?

嘿,小爺我專好奪人心頭愛,玩膩了就丟,好不快活,哈哈哈哈哈~~~~

不過還是算了,小爺還是更向往那些大俠,行俠仗義,路見不平,能吼就吼,吼不了就溜,嘿嘿。

要真個當個二世祖,別的不說,孃親恐怕第一個就得抽死自個兒。

又想到孃親,王應墨不免有些發愁,我都多大了,還抽我。

不過再一想到孃親有一段時間抽不到自己了,於是更加憂愁。

“唉。”他心裡胡思亂想,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卻全然忘了那個偷偷抽旱菸的小屁孩還蹲在牆角里。

燕州西北夷族是傳承已久的古老民族,曾經同樣輝煌過,偉大過。

不過伴隨歷史的車輪碾過,什麼樣的輝煌偉大,都只是過往雲煙,燕國尚在時夷族屢遭皇室打壓,燕國覆滅後,情況也並沒有什麼好轉,成了舊燕人和楚人都不怎麼待見的勢力,不過在曹軍機的政策下也保留了梁山一帶領土。

曹軍機還就任燕州州牧時,與夷族走的也很近,在那位老人眼裡,既然土地已經是楚國的土地,那麼每一個生存在楚國土地上的人,都是應當被他們這些父母官呵護的國人,沒有民族之分,更不應該以國別區分。

把人分作三六九等,會為國家帶來分裂的隱患。

這是老人常年掛在嘴上的話,也被他落到了實處。

老人一輩子都在為此奮鬥,最後也因此而死。

阿木是家裡的老大,儘管他只有十一歲。

梁山的環境其實是十分惡劣的,那裡山勢險峻,靈獸出沒,是修行者獵殺靈獸獲取資源的好地方,卻也是夷族凡人艱難生存的家鄉。

要在艱苦的環境中順利生存,就需要抱團,所以夷族各部族都有明文規定,家家戶戶須有男丁入伍,隨時聽候調遣。

阿木的父親打獵途中死在了靈獸口中,於是他們家便是他這個只有十一歲的長子頂了上來,不過族裡的叔伯們都很是照顧,倒也沒吃什麼苦頭,就是偏生不讓他抽旱菸,說他屁大的瓜娃子,不該抽。

這次出來是用族裡的獸皮跟城裡的人換糧食物資的,好像是族裡要有大大事發生。

涼州和蘆河平原打成一鍋粥,燕州更是局勢難明,但這些對於阿木來說太過遙遠,他只是一個大頭兵,族裡讓幹嘛就幹嘛,就是要打仗也得一聲不吭往上衝,他不會去想那些東西,他只會想,啥時候能溜號抽一口旱菸不被發現。

這會當然就是很好的機會,所以他貓在牆角里美滋滋抽著旱菸,想著妹妹看見自己給她帶的花綢緞一定會很高興。

一想到自家妹子開心的笑容,這個瓜娃子又狠狠嘚了一口從二爺那裡順來的上好菸草便要收起煙槍回去睡覺,卻冷不伶仃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阿木是很相信鬼神的,或者說害怕。

聽到那個突兀響起的聲音,他先是整個人僵住,然後渾身汗毛立起,手裡還沒來得及熄滅的旱菸杆子隨著他的手顫抖個不停。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艱難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蹲在牆頭的黑影。

胡思亂想到出神的王應墨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在人家一個孩子頭上突然嘆了一口氣恐怕會嚇到人,趕緊低頭來看。

於是兩人就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王應墨一個翻身落到阿木身旁,捂住了他張開的嘴,這才沒有讓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寧靜的驛站。

“我是被你們救了的那個人,你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王應墨迅速而簡短的解釋了一下,雖然他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不希望製造不必要的麻煩引起騷亂。

其實阿木是喊了出來的,王應墨並沒有用力堵住他的嘴,只是用靈力封住的聲音的傳播,但如此一來,阿木更加覺得嚇人了,我明明用力的喊了卻喊不出來,不就是阿母說的會吃人聲音的貪舌鬼麼,據說這種鬼就喜歡嚇唬人來吃人的尖叫,等嚇到聲音啞了叫不出聲了就會吃人的舌頭!!!!

阿木臉色慘白,眼睛裡淚水打轉,手一抖連心愛的煙槍的抓不住了。

王應墨有些無奈,確實是自己做的不對,嚇著這孩子,他眼疾手快,接住了那杆煙槍,甚至還幫他抖了抖菸灰再塞回他手裡繼續道:“我不是壞人,你不要亂叫,我就放手好不好?,好就點頭。”

阿木臉上寫滿了恐懼和懷疑,但還是點了點頭,王應墨這才鬆開手來。

“咳,咳。”阿木顫顫巍巍又將煙槍塞進嘴裡抽了一口,似乎想以此來壓壓驚,興許是吸得太過用力,被嗆到,一時間咳嗽起來,不過這小子還在極力壓制咳嗽聲,似乎還是害怕被其他人發現它偷偷抽旱菸。

王應墨有些哭笑不得,這才多大?怎麼就跟個老煙槍似的。

阿木吐了口氣,這才壓低聲帶著哭腔問道。

“你是鬼麼?”

“我們救了你但沒把你救活,所以你要來報復我是不是?”

王應墨有些無語,原本還以為這小子他當成什麼敵人了,感情是怕鬼啊。

話說你小子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啊,官話說的不賴嘛。

他心裡腹誹了一句。

這會阿木倒是不再說方言,一口官話十分流利,只不過有些不是很明顯的口音。

“我沒死,你那些長輩大概也和你說了,我是個修行者,所以恢復的比較快,當然,也很感謝你們的草藥。”王應墨見這小子怕鬼,原本是想嚇唬嚇唬他,但看他一臉的恐懼顯然是對那些鬼神傳說什麼的深信不疑,為了不給他留下心裡陰影,還是作罷,只是又解釋了一番。

阿木稍微放鬆了一些,此前馬隊撿到王應墨之時他滿臉血汙,一身是傷,瞧不出模樣,此後照顧王應墨和上藥之類都是其他人來負責,阿木還真就沒見到王應墨的長相,所以應有的警惕卻始終不曾放下,先前被王應墨一嚇連當作寶貝的的煙槍都險些落地,發現有人之後立即便壓摸向腰間刀柄的手反而一寸不離,倒是讓人有些刮目相看。

王應墨不會察覺不到他的小動作,不過這實在沒什麼威脅,而且他也希望能讓這孩子有些底氣,不至於太過驚慌,因此沒有阻止。

今日的天氣不算好,厚重的烏雲,將明月壓住,不叫半點清輝落入塵世。

驛站算不上燈火通明,但也有院子裡源自幾個燈籠些許微弱的光亮投射到這個角落裡,這大概也是阿木選擇在這裡偷偷溜號的原因,否則去到牆外豈不是更加隱蔽不會被發現?

外面太黑啦。

藉著艱難透過夜幕的燭光,阿木小心翼翼打量起這個陌生的仙師大人,看起來好像也不比我年紀大多少嘛,不過生的正是好看,比族裡最生的好阿嬢還好看的多呢。

王應墨注意到這小子好奇審視的目光,有些奇怪。

從服飾來看他與大多數楚人裝束有很大的差別,楚人平民大多是一身麻布白衣,為了便勞作樣式簡便,而面前少年一身衣服材質似乎都源自獸皮,製作到很是巧妙,極為合身,黑色窄袖且鑲有花邊的右開襟上衣,下著多褶寬腳長褲,腰間繫有一條鮮豔的紅色腰帶,頭髮用青色包頭裹住,右前方有紮起不過寸餘的錐形,像一支高傲的獨角。

問道院藏書《燕州民載》中有過記載,“燕西北高原,有夷族,世代狩獵,民風彪悍,性排外,然彼與之善,則還善於彼。”

王應墨之所以會留意並翻閱這本民載,是因為其作者,是曹賢德。

阿木只能藉著燭光看到王應墨英俊瀟灑的一隅,王應墨卻早已看清他的一切。

少年有些黝黑的小臉上的酡紅,和嘴唇的乾裂足以證明他大大機率是來自那片高原,再加上顯眼的服飾,想來這支馬隊便是來自西北夷族。

但王應墨剛越過懷山,即便他全力奔逃,這麼短的時間也應當不至於跨越燕州才是。

那麼夷族馬隊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間點出現在燕州東部,是什麼原因?

“你叫什麼名字?”王應墨露出一個儘量和煦的笑容,輕聲問道。

“我叫阿木,阿主阿木。”少年看著這個笑起來更加好看的仙師,心裡不免升起一些小小的嫉妒,不管是在那哪裡,長相的出眾,總能帶來一些或多或少的優勢,隔壁依火部的子到,不但是個修行苗子,生得也真是好看,族裡那些姑娘們,私下裡不知道多少都想嫁給他哩。

似乎是確認了王應墨真個沒死,不是什麼鬼怪,少年此刻愈發鎮定,這與王應墨先前在張家村外遇到張衝時得情形截然相反,相較於張衝發現她是修行者時的誠惶誠恐,阿木表現的很是淡定,對修行者的態度,並沒有過多的好奇,更沒有害怕。

“你們應該是西北夷族吧?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呢?”王應墨目光轉向院中,十餘輛馬車,這些馬車都載滿了貨物,想必應該就是他們出現在此處的原因?

阿木雖然放鬆下來,但隱晦抓住刀柄的手始終沒有鬆開,而此刻王應墨的問題,顯然也再次引起了他的警惕,於是少年選擇了沉默。

修行者與凡人的差距,不必多說,但阿木在面對他時從始至終似乎都沒有想過要任人宰割,即便王應墨並沒有展現惡意。

聯想到先前那個滄桑的聲音和威嚴的聲音在提及他時的態度,王應墨對夷族的好奇不免再上一個臺階。

《燕州民載》中記載夷族是有不少修士的,並且相當不弱,似乎還有一位道脈圓滿的存在,可以說十分強悍了。

那麼是什麼導致了他們對修士這般隨意的態度呢?

難不成真就民風彪悍至此?

不過這些王應墨此刻並不那麼關心。

另一個問題更重要。

夷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作為舊燕和楚人都不怎麼待見的民族,此刻燕州局勢如此緊張,按理說,夷族應當龜縮西北最為穩妥吧?

而這支馬隊卻出現在了燕州東部如此接近懷山的地方,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不過這個問題問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自然不會得到什麼答案。

但阿木的沉默反而確定了王應墨的想法。

想必夷族是有動作了。

這場大戰,卷越來來越多的勢力,將越來越多的人,撕扯進了戰爭的旋渦。

看著那些馬車,王應墨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有馬車,先前為什麼不把他安置在馬車上,而是那般掛在馬背上?

看著沉默不語的少年他不再糾纏那個問題而是轉而好奇問道:“你們先前為什麼不把我放到馬車上?”

“我們的馬車只拉貨物、婦孺傷殘和死掉的兄弟,如果有兄弟受傷從馬上掉下來,以後他就不能騎馬了,阿爺說你是仙人,還是客人,把你放在馬車上是不尊重你嘞。”阿木還帶著稚氣的小臉上滿是認真,“馱你的是布都,是我阿爸的馬。”

一定是是嚴酷的環境,才會造就嚴苛的規矩把。

王應墨心想。

同時也感受到了一個來自一個民族的尊重。

他站起身拍了拍阿木的肩膀,笑道:“走吧,麻煩阿布小兄弟帶我去見見你阿爺。”

阿木同樣站起身,直到此時他才鬆開了摸在刀柄上的手,有些猶猶豫豫眼睛在手裡的煙槍和王應墨之間來回打轉。

王應墨啞然失笑:“行啦行啦,我曉得,不打你的小報告。”

大概是因為馬隊救了自己的緣故,王應墨莫名的對這孩子很是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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