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推開窗,悶熱的雲壓下,令人心頭不安。

唯有溼潤的草地瀰漫著清香,輕嗅一口,打從心底覺得清爽。

江春和趕著小驢車到飯館時,門口已經掛了盞煤油燈。

一道微胖的身影在裡頭擦桌抹地地忙碌著。

是隔壁的張嬸孃。

小縣城人不多,城東這一塊兒,張家與江家是鄰居,離得近,張嬸孃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又是寡婦,對江春和頗為關愛。

正巧張家養了雞鴨鵝豬等,江父開飯館需要肉供應,兩家便按了契紙合作。

江父去後,張嬸孃更是憐惜江春和,幾乎將其當做半個女兒照顧。

“嬸孃早呀~”

見到胖嬸孃,江春和臉上便露出笑,乾脆滑下小毛驢,連拖帶拽拉到後院去。

只可惜,張嬸一聽到她的聲音,便氣的扔下手中抹布,風風火火的跑過去,一副心事問罪的架勢。

“你個臭丫頭,昨兒一回來,我家兒媳就同我說了,說你這回又把人嚇跑了!”

江春和正將備好的食材卸下來,聞言咧嘴一笑,老老實實挨訓,端的是我知錯了但下次還敢。

“笑笑笑,每次一說你就裝個傻!”

張嬸孃哪裡不知她的小心思,狠狠點了點她的額頭,訓完人,又溫聲同她講道理。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想嫁人呢?你如今年紀小,還能一個人忙活,等再大些,沒個人陪著,嬸孃可不放心。這一年不知多少人打探到嬸孃這兒來,有些個欺負你家裡沒人,覬覦你手裡祖產,我都給你罵走了,這回寶雞縣李家可是極好的,否則我還不應呢。

那李家家風清正,不說那李公子十八歲就是秀才,他家祖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就喜歡你的性子和手藝,可惦記你了,你嫁過去也不吃虧。”

江春和知道嬸孃是為自己好。

可她心裡藏著事,不想成親後連累他人,就又老實地仰起臉,眼巴巴道:

“可是李公子喜歡知書達理的姑娘,我力氣太大了,又喜歡種田,咱倆不合適啊。萬一將來吵架,我一拳把他打昏了怎麼辦?”

她是不可能吃虧的,可是別人挨不住啊!

張嬸孃簡直被氣笑了,抬手拍了她一掌,“你還想打架呢?難不成還要找個武將做夫君,耐揍?”

“可不是嬸孃說,小禾你模樣生的好,那些武將五大三粗的,怎能和你相配呢?這李公子可算十里八鄉最俊俏的了!”

不僅張嬸孃,認識她的長輩皆是這般想的:小禾雖圓潤了些,可架不住模樣實在好,就像觀音座下小仙童似的,瞧著就有福,可不得配個俊俏郎君麼!

江春和對此不置可否,倒是忽然想起記憶深處一道身影。

那可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嬸孃說的不對,將軍也有好看的呀!

她覺得自己更有理了,正要開口,頭頂忽然喀嚓一聲,春雷沉悶,一道疾風颳來,雨幕隨之落下,打斷了兩人的閒談。

“今兒先放過你,嬸孃上前頭招呼去。”

張嬸孃擦了把手,趕忙上前支起油傘遮雨。

這雨勢來的急,不少人進來躲雨,見招牌上寫著有間小飯館近來搶手的早食“筍蕨餛飩”,紛紛掏出銅板要一碗。

餛飩餡料是清早現調的,新鮮嫩筍與蕨菜剁碎成丁,先用熱水焯過,再下油鍋爆炒,鎖住菜的鮮美,再淋些阿爹獨創的肉醬,清酒,加少許油拌勻。即便還是生的,也鮮香誘人。

餡料偏鹹鮮,江春和便沒吊高湯煮餛飩,只用清淡一些的鴨湯,在碗裡丟兩片薄荷葉,一待燙熟,便舀進碗裡,趁熱送到食客手邊。

餛飩個個飽滿,皮薄肉厚,一口下去,筍脆嫩鮮美,蕨菜爽口,有股獨特的野香味。

那秘傳的醬融進餡料化作湯水,吞進肚裡暖和熨帖至極。醬肉糜入口即化,餛飩皮筋道,極薄卻不破,微微的面香使得筍的鮮嫩更上一層樓。

只要咬上第一口,舌尖就被這鮮美包裹,一口餛飩一口湯,完全停不下來。

不知不覺間,小飯館便座無虛席,不少人吃完一碗尤嫌不過癮,又叫了一碗。

因著大雨,近日進城的行商也在找地方躲雨。

門口新進兩名行腳商人,一邊脫下溼淋淋的蓑衣,一邊打量門口立著的招牌。

其中一人見只有一個餛飩,頓時不滿起來,啪啪一拍前櫃,嚷道:“這麼大個店,怎麼只有餛飩?老子想吃點好的都沒!你們掌櫃的呢,趕緊出來!”

一聽這熟悉的調調,江春和就知又是脾氣大的生客來了。

她一點都不慫,煮完前頭客人要的餛飩,順勢端上前來,笑眯眯對那兩位行商道:

“我就是掌櫃,兩位客官見諒,小店人手有限,為了保證美味,早食品類不多,但隔幾日便會換,兩位若是不著急,坐下嘗一嘗便知。”

先前拍桌那人一看掌櫃居然是個小姑娘,還從後廚來,眼中滿是輕慢,“哪兒來的黃毛丫頭都能當掌櫃當廚子了?”

他瞧這小丫頭倒是個面善好欺的,他們行商雖是外來人,也不虛這些店,呵斥道:

“趕緊叫你家主人來,別以為我們困在這兒躲雨就能隨便派個人來糊弄!”

話音剛落,不待江春和開口,就有熟客不樂意了。

“小兄弟,你是頭一回來吧?不知道咱們江陽縣有間小飯館的江掌櫃廚藝妙絕。別小看了這一碗餛飩,老夫活了五十載,就沒吃過比這更鮮香的餛飩!”

“是啊,我們江掌櫃年紀雖小,本事可厲害著,誰吃誰知道,你可別仗著年長就欺負人家小姑娘。”

熟客們七嘴八舌的講起美食來,那暴躁的行商面上過不去,身旁同伴怕他又發脾氣,趕緊拉著人坐下。

“行了,在外行走,你就少說幾句,別惹事兒!”

就這說話的功夫,江春和又煮好兩碗餛飩,送到兩人桌上,附贈一碟醬菜。

“這頓算我請二位,若是口味尚可,歡迎下回來嚐嚐別的。”

她脆生生開口,說完便扭頭回後廚,半點不擔心兩位食客的反應。

方才為江春和說話的熟客倒是紛紛盯著那兩個行商,見那兩人先是小心地嚐了一口,而後微愣片刻,便大口吃起來,生怕漏了一口湯,直到吃完都沒說半個字。

眾人相視一笑,他們就說,沒人能餓著從小飯館走出去!

有這兩碗餛飩為媒介,兩名行商再也不敢輕視這位小掌櫃,憋了半天,還是摸出銅板放到桌上,要再來一碗。

張嬸孃滿意地上前,笑容裡滿是對小禾的驕傲。

外頭雨勢越來越大,食客們一時走不開,便在裡頭閒聊起來。

不知是誰起的頭,忽然有名老秀才嘆息一聲,對著糟糕的天氣有感而發,說起近來時日不安。

同桌的老者亦嘆息一聲,幾人說著,便討論到朝局。

今上已滿十五,待下個萬壽節後便要親政,但先帝在位末期,朝綱混亂,如今朝廷分作三派:保皇黨,霍黨以及清派。

說是三派,實際還是霍相大權在握。

有個年輕讀書人心直口快,憤憤道:“就算親政又如何,那霍賊把持朝綱,一日不除,朝綱便一日不正!”

“除霍賊?霍賊哪兒是這般好除的,你沒看這麼多年過去,朝廷還是霍相一言堂麼!”

說這話的是名常在外走動的富商,他見眾人皆是不贊同的神色,一副“我知隱秘”的模樣,小聲道:

“沒聽說麼?當初咱們那位尚在襁褓,不過幾個月大,上頭還有叔叔呢,怎麼也輪不上那個位置。可霍相偏偏選擇推個嬰兒上去,又時常出入宮闈……”

話未說完,同桌人便趕緊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命啦!上頭那些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只要咱們日子太平,有錢賺有飯吃就是,別管那麼多!你可當心這話以後傳到衒機司去,治你個妄議朝政之罪!”

衒機司三字一出,眾人頓時息了聲。

雖說江陽縣與洛京相差千里,可萬一有人把話傳出去……可沒人受得了那裡的酷刑,更別提霍相與衒機司指揮使沈郅是舅甥,誰知道會不會以權謀私呢!

……

江春和並不知大堂這一遭,兩刻鐘後雨勢漸小,食客陸續起身離開,她也得空坐到大堂案臺休息。

正坐下沒一會,就有兩道灰影一閃而過,銅板拍在案上,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

她不由得抬頭望去,那兩道身影高高瘦瘦,瞧著步伐穩健,有股子同縣里人完全不同的銳利。

江春和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具體哪裡不對,轉念一想近來行商多,許是哪家走鏢的也不定,便置之腦後。

今日生意極好,一直忙碌到酉時末。

張嬸孃幫著收拾,還不忘唸叨與李家相看之事,說到一半,就見自家兒子著急忙慌的跑來。

有時張大牛幹完木匠活,也會來幫把手,可現下他神色驚惶,倒是不像來幫忙的。

“娘,小禾,出大事了!”

張大牛一路狂奔,這會子氣都沒喘勻,哼哧呼哧地:

“昨日,昨日娘你介紹小禾相看的李秀才一家都被殺了!現在除了李老夫人驚懼昏厥生死未知,也就是李秀才出門僥倖躲過一劫!寶雞縣鬧了一整日,兇手還沒找著呢!”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娛樂圈的頂流夫婦

甜橙櫻桃

一覺醒來後,變成端淑女娘!

Y七點

四元解夢雜貨鋪

素素紫

小狼狗老公養成計劃

心情大好的天晴宇

病秧子想要活下去

倉鼠夢小澤

當光降臨

琳冧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