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北祁國滅,華文帝帶兵絞殺孤衍氏一族,查抄收沒的東西也不少,現如今已時過境遷,許多留有念想的物件都早已沒了蹤跡,即使言青豫曾任少師,出入淮洛皇城多年,也未找尋到幾樣。

如今卻突然有了意外收穫。

趙崇望著這塊玉佩腦中浮現了端帝曾經的身影,一時百感交集:“我還在宮中任職時,便見先帝常常佩戴此玉,孤衍氏一族無人不識。”

無人不識?

言青豫忽然笑了起來。

“長寧侯不正想對付師為敬麼,將這塊玉給他。”

兩人聞言皆是一驚,這是先帝的貼身之物,僅此一件,若是給了長寧侯,屆時不一定能拿的回來,豈不可惜?

言青豫見二人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淡道:“不過是一塊死物,若是無用,留著也是多餘......”

兩人只覺他此話令人背脊發寒,便止了聲。

言青豫細細把玩那塊玉,只覺它在手心裡的溫度比雪還要冷上幾分,握著都覺刺骨,便將它放回桌上,起身離開。

“它沾了血。”

趙崇聞言一愣,忙將那塊玉佩拿起仔細檢查,他明明記得自己早已經擦拭乾淨了。

他將玉佩舉過頭頂,透過皎白的月光,竟見那玉里像是浸了什麼,透不進光,深紅一片,猶似被鮮血浸染。

師雪妍回到家還未從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緩過神來,直至丹淑抱了米花過來,嘴裡嘟嘟囔囔的罵了許久,才笑著回神。

她伸手接過米花,笑道:“米花又不乖了,怎得惹丹淑姐姐生氣了?”

丹淑皺眉:“姑娘你可管管它吧,越來越無法無天,上灶揭瓦無惡不作,今日還偷偷跑去老爺臥房,啃壞了兩件衣裳,得虧公子跑來救場,將衣裳拿出去讓人重新做了,否則您和米花都要被老爺趕出去了!”

師雪妍聽著米花的“壯舉”忍不住笑了起來,摸摸它的狗頭道:“我們米花這麼厲害呀。”

丹淑聽她如此說,差點背過氣去,抱怨道:“姑娘你若是再不管它,哪日它被老爺扔出去了,我可不幫。”

“好好好。”師雪妍抬手打了兩下米花的屁股,佯裝生氣道:“你若是再惹我們丹淑姐姐生氣,我便將你發賣了!”

丹淑無語凝噎,米花這隻知吃睡的樣子,誰人會買。老家鄉下的黃犬也不少,個個都會看家護院,還能護主,她瞅著米花這肥頭大耳的樣子也不知能有什麼本事。

怕是遇到歹徒跑得比誰都快呢。

主僕兩人逗狗玩了一會,丹淑知道師雪妍這幾日都在流雲齋忙著教習,便催著她早點歇息。

師雪妍見她累了一日,便不讓她守夜了,獨自睡了。

抱著被子入睡時,她又想起了蓁胥對她說過的話,心中不免有些憂慮。

孤衍氏為何會將矛頭對準父親呢?

父親身為文官之首,位高權重是沒錯,但只他倒了還有一個長寧侯在,父親雖是兩朝元老,可長寧侯也是從先帝時便一同走過來的,當年北祁與南祁一戰,他也有參與,且韶氏一族還出了不少力,如今皇后腹中有孕,皇帝自然偏向韶氏,故而父親也不算在文官中一支獨大。

扳倒父親對孤衍氏來說,好處自然是有,卻不甚大,他們甘願冒著暴露的風險來對付父親,怎麼想,都覺不對。

她猜不透孤衍氏對付太傅府真正的目的,但既然淮安王知曉了此事,應當會與父親商議,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思來想去,師雪妍還是安不下心,索性睡不著便一股腦坐起來,裹了狐裘去了師為敬的書房。

院門處值守的侍從見來人是師雪妍便叫了聲:“姑娘。”將她放了進去。

師雪妍見書房中並不如以往一般燈火瑩然,只餘一盞燭火,顯得孤寂黯然。她知道師為敬若是疲累了,便不想將燭火點得太亮。

她敲了敲房門,叫了一聲“父親”,便被師為敬叫了進去。

“為何不睡,明日不用去流雲齋了?”

“明日謝先生先上課,我不用早去。”

師雪妍嫌屋裡燈火暗,便自己拿了蠟燭將其餘幾盞都點亮,隨即站在他的身側,見他桌案上堆滿了書冊,便動手幫他收拾整齊。

“父親為何不睡?”

師為敬嘆了一聲,輕道:“有些事還未處理完,讓李管事來收吧,你先回去休息。”

師雪妍猶豫良久,還是低聲問道:“父親可是在憂心孤衍氏一族之事?”

師為敬忽然抬眸看她:“殿下將此事告知於你?”

她搖頭:“不是殿下,是蓁將軍。”

想來沒有淮安王的授意,蓁將軍又怎會將此事告知於她?

師為敬到底不希望師雪妍與孤衍氏一族之事有所牽扯,便勸道:“此事你權當沒聽過,我與殿下自有應對之法。”

“何為應對之法?若是直接殺過來或許還有應對之法,但若他們一直按住不動,猶如鼠蟻一般藏於暗處,伺機而動,父親如何防範?”

“人總有鬆懈之時!”

“雪妍 。”師為敬突然起身,將她身前的狐裘裹緊了些,輕道:“只要有你與子顯在的一日,我便不會鬆懈。”

我定會護你們周全。

師雪妍見他鬢邊似是多了數根白髮,眼下的淤青也比往日深些,忽覺心疼,垂眸道:“幾日沒見著父親,父親似老了許多。”

師為敬被她的話逗笑了:“我本就老了,你與你阿兄若是心疼我,便早日成婚生子,也好讓我抱抱孫子孫女。”

師雪妍無奈道:“父親怎得三句話不離成婚,我獨自個也不是活不下去。”

“你是活得下去,我馬上就活不下去了。”

師雪妍心中大駭:“如何就活不下去了?可是發生了何事?”

一提起這事,師為敬便覺生氣,聲音不自覺冷了些:“你還有臉說,前段時日你與淮安王之事傳的沸沸揚揚,陛下昨日突然問起此事,羞得我一張老臉沒處放,我平日裡教你的禮義廉恥呢倒都還給我了。”

“我原是不知陛下本就有意撮合你與淮安王,自然樂見其成,我本以為你與他無甚情義,也便沒放在心上,誰知近日淮洛風言風語不少,皆是傳得你與淮安王之事,你倒說說,黔州之事你還隱瞞了什麼?”

皇帝撮合她跟淮安王?

師雪妍仿若被雷得外焦裡嫩,亦是有苦說不出,忙幫師為敬順了順氣,才將淮安王下帖邀她過府教廚子做飯的事和盤托出,師為敬才好受些。

“我且問你一句,你對淮安王可有意?”

師雪妍忙道:“從未!”

師為敬聽過後鬆了口氣,卻略過了皇帝幫淮安王說親之事,怕師雪妍聽了有負擔,便選擇按下不說。卻忽然想起另外一人,便又將目光鎖了回去,看著她道:“那位蓁將軍,你如何想?”

師雪妍感嘆:師老頭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啊.......

“你對他可有意?”

師雪妍動了動唇,忽然想起與蓁胥過往的點點滴滴,下意識咬住嘴唇,躊躇良久,卻不像提起淮安王時的那種乾脆。

師為敬愕然,瞧著自己女兒這副樣子,難道是喜歡上那位蓁將軍了?

“不行!”

師雪妍驀地皺眉,她雖看不懂自己到底對蓁胥是何心思,但卻對師為敬的態度感到怪異。

她下意識反問:“為何?”

“淮安王府的人皆與你不相匹配。”

師雪妍莫名其妙,說父親不看重官職,可卻覺蓁胥與她不配,說他看中官職,卻一直在努力撮合她與言青豫。

言青豫如今已不是少師,更無任何官職,但因在流雲齋任教的緣故,現今朝堂中新起之秀皆是他的得意門生。

若論起人情來,他確是淮洛城中最有情面之人。

她忍不住問出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那何人才堪我良配?父親連淮安王府的人都看不上,卻一直說服我與言青豫,為何?”

“我不說門第,單看誰能護你,敬你。青豫這孩子對你如何我不會看錯,且他滿腹經綸,為人知書育禮,定能與你婚後美滿。”

師雪妍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厲聲回道:“父親是否忘了,我才是與之共度一生的人,婚後美滿與否,只有我知道。且他現雖無官無職,卻是流雲齋之主,更曾是天子之師,你與陛下皆對他另眼相看,若是日後我回來哭訴,難道父親會為了我上門大罵言青豫一頓嗎?”

“歪理!”師為敬怒道:“且不說青豫如何,蓁將軍早晚都會隨淮安王鎮守金漠,難道你想花樣年華便去那邊陲之地受苦嗎?你當你阿兄與我都死了嗎?我不管你如何想,那位蓁將軍不行!淮安王更不行!”

師雪妍從未想過這種問題,但即使不是蓁胥,師老頭也會搬出其他緣由來壓制她,說來說去,不過是想讓她嫁給言青豫。

兩人的對話最後以不歡而散告終。

師雪妍課後趴在言青豫的書房的矮桌上唉聲嘆氣,攪得他連書也看不清靜。

“我聽聞蕭茵不日便會回淮洛,本以為這幾日你心情好,怎得反倒不高興了,誰又惹你了?”

“還不是我父親,他急著把我嫁出去。”

“哦?”言青豫像是突然來了興趣,放下書,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饒有興趣地問道:“既然著急,那應是有人選了,何人有此殊榮,說啦聽聽。”

還殊榮呢,這殊榮給你要不要?

師雪妍瞥了他一眼,淡道:“你啊。”

幸好言青豫的那口茶吞的快,只是喉尖還是被滾燙的茶水激得火辣。

他清了清嗓子,輕道:“別渾說。”

師雪妍嘟囔道:“我哪裡渾說,我父親在我面前誇你千好萬好,說我嫁給你定能婚後美滿,你一人便將淮洛所有世家公子都比了下去,我都不知在他眼中還有誰能與你相較。”

言青豫笑得諷刺,卻轉瞬恢復平淡:“師姑娘心底定是認為我不堪為良配,與令尊大吵一架......是與不是?”

這都被你猜到了。

師雪妍嘴上卻是不認:“怎會,言先生是淮洛萬千少女心中的良配,只我不配而已。”

“此話不真心,單看你隔三差五便往淮安王府跑便知心不會在我這。你不是覺你不配,而是對我不喜。”

師雪妍仿被噎住了,她對言青豫確只有原主的那份記憶。這記憶中有他霽月光風的背影,有他含笑叫她的樣子,有與師為敬對弈時的專注。

她在這一刻突然明白過來,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定是喜歡他的。

她下意識捂著自己心口的位置,卻依舊未感受到一絲悸動。靜得像是一汪死水,翻不起任何波瀾。

言青豫見她將手從心口的位置緩緩放下,眉間凝起一抹冷色,倏然隱沒。

“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府了。”

師雪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明明還亮堂著呢,哪裡不早了......

她緩緩起身朝言青豫行了禮,轉身出了門。

言青豫抓起桌上的書冊又看了兩頁,忽覺煩躁,便將書一丟,轉頭叫了謝雲過來。

“這幾日她教習得如何?”

謝雲道:“技法已教習完畢,我粗粗看了幾張臨摹的畫,雖不成樣子,但卻比剛進來的時候進步很多,可見雪妍教得用心。”

言青豫支頤沉思片刻,忽然低聲道:“等過了朔昭便讓新來的那位女先生替了她的職。”

謝雲覺得有些突然,但轉念一想,師雪妍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總不能一直待在流雲齋當女師,豈不耽誤她花期?

“還是先生與雪妍說吧,日子一久,她與那些孩子有些感情,屆時突然告訴她不用來了,怕她心中難受。”

謝雲等了許久不見言青豫回答,只見他慢慢抬手,遮住了那一縷斜射而入的霞光。

縱使有綺光映照,這位言先生還是無法褪去清冷的鬱色,彷彿永遠都那般模樣,不見喜怒,只覺冷然。

她緩緩退了出去,卻未曾聽到似悲似哀的一句嘆息......

“本就是逢場作戲,有什麼難不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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