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國金漠,銅關山外。

天邊搖墜一輪火紅的落日,漠上黃沙萬里,風煙裹著細沙而行。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胡笳之聲,猶如走在胡天八月的風中,夾雜著一絲慼慼涼涼之感。

隨著黑甲鐵衣颯颯而響,與胡笳之聲一同傳來的還有陣陣鼓聲,如同隴雷之音,憑憑不絕。

行至軍隊最前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他身著黑色擐甲,在落日的餘暉中卻投射出冷厲的銀光。胯下的棕馬雄健威猛,行在三十萬鐵騎前,似是知道自己馱著雄兵將領,格外威氣十足。

守城的將領見淮安軍歸來,頓時喜笑顏開,急忙命人開啟城門迎軍隊入城。

隨著萬馬的蹄踏聲由遠及近,塵風揚起,馬背上的人一勒馬繩,胯下棕馬長嘯一聲。

南凌延月仰頭看向城牆上的“金漠”二字,並未有他走時耀眼,就算在暖日橙暉之下,皆盡顯蒼涼。

戰事拖久了,傷的是百姓。

金漠城早已不復當年門庭若市、比肩接踵的繁華。

“殿下。”一身鴉青色勁裝的瞿巖上前行禮,神色鄭重道:“陛下已知您凱旋,命人快馬加鞭傳來口諭,讓您……即刻班師回朝。”

南凌延月微一頷首,道:“我走的這些時日,可有事發生?”

瞿巖知他指的是淮洛皇城之事,想了想,先是搖頭,後又接道:“無甚大事,只不過蓁胥來信說,珺寧公主最近常去您的府邸,他甚是頭疼。”

珺寧……

南凌延月俊毅的面容上多出一分悵然。駐守邊關五年,他從未離開過,只在回憶中依稀記得自己走時,似乎……珺寧還只有十歲。

豆蔻年華的少女,本就跳脫些,他的府邸常年空置,珺寧不願受宮中約束,想在他府邸享享清淨也未嘗不可。

大軍駐紮在金漠城外休整,南凌延月帶著一眾將領回了城中住處。瞿巖知道他的習慣,不喜大葷,只叫人備了清粥小菜,就著一壺烈酒,南凌延月頓覺積蓄了多日的疲憊終於緩和了許多。

“蓁胥如今多大了?”

他突然開口,立在一旁的瞿巖怔然,隨即道:“二十。”

“嗯……該娶妻了。”

瞿巖在一旁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殿下您都過了而立之年還未娶妻,蓁胥才多大您就操心了?

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敢說出口的,便又講了另一件事。

“蓁胥信中還提及一人,珺寧公主並不是一人去的王府,她還帶了一位姓師的姑娘。”

他將那封信從懷中摸出來遞給南凌延月,其他的話都無甚重要,直至讀到那句:師太傅之女日日與之嬉笑玩鬧,舉止怪異,言談駭俗,此女娘,甚煩。

南凌延月笑著咳了兩聲,道:“原本以為蓁胥要再過兩年才開竅,未曾想到……珺寧也算立功了。”

瞿巖一臉不解,便接過那封信又反反覆覆看了幾遍,沒看出一點異樣,半信半疑道:“殿下……您從哪個字看出蓁胥開竅了?”

南凌延月看他一眼,道:“甚煩。”

瞿巖“啊”了一聲,實覺摸不著頭腦。

三日後,淮安軍啟程回淮洛,南凌延月將二十五萬軍隊留在金漠,只帶了五萬將士回了淮洛皇城。為低調回京,不引起太大的轟動,他只帶了瞿巖率先入城。

闊別了五年之久的淮洛皇城似乎與他走時不太一樣,他的目光被光色晃住。

祁國淮洛,雕甍畫棟,峻桷層榱,極盡奢華。

那錦紅的琉璃瓦,在朱燈下顯得光彩奕爍,有一種如畫在紙上,用濃墨重彩勾勒的紙醉金迷之感。但那巍巍的宮殿,卻又顯出了莊嚴肅厲的王者之都的風範。

南凌延月便出生在這樣一座城。

祁國原本分為北祁和南祁,北祁由孤衍氏一族掌控,敬端帝為皇,而南祁由南凌一族掌控,敬華文帝為尊。北祁兵強,時常來犯,華文帝為此常常夜不能寐,恐南祁不能長久。南凌延月深知華文帝困擾,也知南祁重文輕武以至軍力羸弱,便以立志平定天下為名,九歲時自請去了軍營歷練,近二十多年的時間,他成了控弦三十萬大軍的淮安王。

若不是那一戰……

他輕嘆一聲,再次望向燈火熒煌的街市,耳邊卻是北祁攻入時百姓的慘叫和南凌一族所有兒郎的嘶吼、拼殺聲。

好在淮洛雖歷經戰火,但在硝火烽煙的肆虐中,卻依舊保持了那份耀目的華光,到後來他扶持幼年帝王南凌子霄上位,師太傅從旁協助、教撫。多年之後,曾經乳氣未脫的幼帝已成了勵精求治,仁愛寬澤的帝王,將祁國又推上下一個繁盛的臺階。

他也算對得起兄長的在天之靈。

金漆雕龍的香壇正吐著紫青色霧氣,一股柔甜而不膩的香氣氤氳而升,瀰漫殿中。鏤月裁雲的紫檀木桌前坐著一位青年男子,他便是當今皇帝南凌子霄。

霾霧的天上不見星月,但貝闕珠宮的光華卻似點亮了夜空,周圍一片愔然無聲,只餘一年紀不大的宮侍候在一旁,見他過來,當即恭敬行禮,隨後道:“淮安王殿下,陛下已恭候多時。”

燭火隨著他步入而微微晃動,皇帝抬目望去,只見南凌延月身披織金雁鶴氅,周圍似有光影浮動,照在他身上,端覺俊朗濯毅,清風傲骨。

他裹挾了一身凜凜霜氣,容色卻極為淡然。

皇帝起身去迎,面上被笑容堆滿:“皇叔!”

南凌延月與華文帝乃同父異母的 兄弟,只不過生得晚了些,二人差的歲數多了些,而南凌子霄是他哥哥的兒子,當太子登基為帝的那一刻,自己便從王叔成了皇叔,儼然老了些許似的,他至今還不能適應這個稱呼。

五年之久,洗去了年輕帝王的青澀之氣,不僅多了幾分成熟穩重,更多是增添了帝王之氣,舉手投足威而不怒,張弛有度。

他跪下行禮,卻在還未觸及冰涼的地面時被扶起。

“孤說過,皇叔不必對孤行禮。”

“陛下,君臣之禮不可廢待,臣先是陛下的臣子,後者才是其叔。”

皇帝知道他一向如此謙遜,無論多大的軍功,從未居功自傲,不由欣慰一笑:“皇叔此次平定邊關,澆滅那些蠻夷之輩的囂焰之氣,實是大功!孤已命人準備好了賞賜,犒賞三軍及皇叔!”

南凌延月與他相視而笑:“謝陛下。”

一番客套之後,兩人坐在一起用飯。皇宮的飯菜甚是可口,卻不乏大葷,他已習慣清淡小菜,故而吃了幾口之後便停了筷,皇帝看見,也停了筷,嘆了一聲。

“皇叔一去邊關多年,瘦了許多,想來食不好也睡不好,若是父皇還在,定是要罵孤幾句。”

南凌延月道:“習慣了粗食烈酒,倒有些吃不慣宮中的瓊漿玉食。”他忽然話頭一轉,道:“陛下,朝中可有事?”

此問一出,皇帝笑容陡然消失,苦笑道:“長寧侯上月探到孤衍氏餘孽的蹤跡,怕是已藏匿於淮洛皇城之中。”

孤衍氏一族隨著北祁的覆滅雖已死傷殆盡,但他也料想到會有殘存的勢力留存,他們隱在暗處伺機而動。長寧侯能探到蹤跡已屬不易,如果要找出這群人,確實有些難度。

南凌延月沉默片刻,道:“既然臣已回京,此事我讓瞿巖去查,怕是要些時日。”

皇帝緩緩點頭道:“孤明白,此事不急,現如今朝堂穩固,暫無內患,只是北澤國野心昭然,孤……還不能將蕭將軍召回,想來淮洛有皇叔坐鎮,孤衍氏餘孽應是不敢妄動。”

伺機而動也要有機會,現在的祁國暫且安定,南有他的淮安軍三十萬,北有蕭劍鋒的二十萬安城軍,除非內憂外患齊齊而發,否則孤衍氏餘孽斷不會貿然露頭。

“不說此事了,皇叔繼日快程,想必累了,孤明日再設宴恭賀皇叔得勝歸來!”

南凌延月不喜這種奢靡的宮宴,在軍營待久了,這種吵鬧且繁瑣的宮宴令他只覺頭疼,便婉拒道:“陛下,年關將近,設宴一事不如留在新年同慶。”

皇帝知他喜靜不喜鬧,也怕那些大臣拖家帶口的來打擾,便答應了下來。

“孤明白,此次皇叔征戰焦勞,年前便將府中積壓的事務先放下,好好歇息幾日。”皇帝彎唇笑道:“孤明日便下令,命眾臣不許去淮安王府打擾皇叔。”說完又頓了頓,才道:“但唯有一人,孤可攔不住。”

南凌延月心底嘆了一聲,面上卻仍掛著笑意:“珺寧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走時曾說過,淮安王府任她來去。”

“只是她去也就罷了。”皇帝無奈道:“她定要拉著雪妍一同,說是皇叔那的花開得好,人又少,正好潛心學畫。”

“雪妍?……師太傅之女?”

“不錯,皇叔想來未曾見過她,她兒時體質羸弱,太傅一直將她養在閨中悉心照料,在你走的那年,她害了一場病,差點沒能活下來,好在上天庇佑,挺了過來,現下已然到了適婚年紀了。”

皇帝故意在適婚二字做了短暫停頓,南凌延月略一沉思,道:“蓁胥今年也二十了。”

皇帝佯裝聽不懂,道:“師姑娘承了師夫人頂絕的容貌,又得師太傅真傳,通書畫,且知禮柔順,孤以為,誰若是娶了她,定會婚後美滿。”

南凌延月突然想起蓁胥信中之言,再與皇帝剛才說的話對比一番,竟不知誰說的才是真的,只能苦笑著拒絕道:“臣……暫無此心……”

皇帝知道他拒絕的理由,不由勸道:“皇叔為了守護大祁江山,已耽誤許多年,現下與皇叔年齡相仿的女娘雖還剩幾個,但孤以為,她們身份容貌皆不匹配,那師孃子雖年紀不大,卻很是沉穩,又是師家嫡女……”說到這他偷眼去看南凌延月的表情,發現他低垂著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緩了緩語調,覺得此事應慢慢來,若是逼的太緊,反而不好。

“這幾日皇叔應是能見到人,屆時再看看吧。”

南凌延月點點頭,想著蓁胥那句:此女娘,甚煩,便忍不住一笑。

他也確實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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