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妍如今九死一生,兄長叫我如何冷靜?!”蓁胥殷紅著雙眸厲聲道:“無論是誰,凡害她之人我定不會讓他活著!”

蓁莽退後幾步兩眼一翻快厥過去了,忍了許久才又走了過來,將他拖到巷子深處,左右看了看,待見四下無人才正色道:“若言青豫真乃孤衍氏逆黨,這便不是你與他之間的事,而是南凌一族與孤衍氏一族之仇,是南祁與北祁之戰,已遠遠不是你能左右之局了,你可明白?”

“蓁大人所言極是。”

兩人猛然回頭,見側面拐角處驀地走出一人,蓁胥認出來這人是流雲齋的教書先生謝雲,知她和師雪妍交好,但她在流雲齋已久,他也不能確定此人到底是不是早已與孤衍氏沆瀣一氣,自對她有些警惕,冷道:“謝先生為何在此?”

謝雲朝身後看了一眼,又朝前走了幾步,待到離兩人只有三步之遙才停了下來。

她看向蓁莽,道:“孤衍氏意圖顛覆朝局已無可置辯,陛下寬仁,不會趕盡殺絕,他們若無反心大可隱於市安穩過活,但細想近來發生之事,太傅被奸人構陷,淮安王在獵場遇襲,定是有人想要除去陛下左膀右臂,使之孤立無援。如此看來,孤衍氏謀劃已久,且早已在朝中培植人手。”

“分析的不錯。”蓁莽頗為讚賞地看著這位容色清秀的教書先生,嘆道:“你留在此處當真是大材小用,言先生應很是賞識你,才會讓你一介女流來當著流雲齋的先生。”

這番話聽上去是誇,實則暗藏了隱喻,謝雲怎會聽不懂,她容色淡然,並未惱怒:“言先生的確有恩於我,但我一則是南祁人,二則是雪妍好友,三則,我姐姐是兗齊十州宣慰使之妻,我於情於理,於忠於義都不會做出勾結逆黨之事。蓁大人若信我,有些不便之事,便由我來。”

兗齊十州宣慰使之妻?那不是……

蓁莽略一沉思,忽然抬頭道:“我信你就是。”

“我不信她。”蓁胥眸色冷凝地注視她,直言不諱:“你不過就是個教書先生,如何會知道這些?”他並未因她一番話而放下戒心,他聽師雪妍說起過這位謝先生,言青豫僅憑她一篇《長陵賦》便在皇帝面前力薦此人為流雲齋的先生,言青豫可不像如此草率的人,若論一個人如此輕易便信任另一個人,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此人他早就認識,亦或是,謝雲本就是他的人。

謝雲微微勾唇,並未解釋許多,只道:“言青豫也是個教書先生,你憑何覺得他是孤衍氏逆黨?終究不過因他是男子,而我是女子。”她直視蓁胥,難得露出幾分傲然神色:“若祁國女子能為官,我的官階定不會比你低,且不說你還是個未上過戰場的將軍。”

這番話著實刺耳,蓁胥本就因此事在一眾武將中抬不起頭來,現在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更覺惱怒,當即便要上前,被蓁莽一把拉住:“她一個姑娘家,你同她計較什麼?若是打了她,你的師姑娘可不得把你踹了?”

蓁胥聽了這話立時將目光對準蓁莽,最後不發一言地背過身去,蓁莽尷尬地給謝雲陪著笑臉:“我弟弟說話是直了些,誰叫師姑娘是他心尖兒上的人,如今她生死一線,我弟弟心中著急,有些話自沒多想,你也別往心裡去。”他見謝雲神色黯然,忙上前接著道:“我知道你與師姑娘關係不錯,她遭此暗害,現下能不能活都不知,我們想要找到兇手,拿到解藥,你可有辦法?”

謝雲想了想,道:“給我些時間,言青豫若真是孤衍氏逆黨,你們這一番動作,他今夜應會有行動。”

“好。”蓁莽笑道,從懷中拿出一支菸花遞給她:“那我們便潛伏在周圍,你有了發現能脫身最好,若是脫不了身便以此為訊號,我們定來救你。”

謝雲猶豫了少刻,將那隻煙花握在手中,轉身走了兩步後又回過身來,對蓁胥道:“若雪妍沒事,你定不要讓她再孤身犯險了,她被師太傅養的太好,不知人心可怖,看誰都像好人。”

蓁胥目光堅定地接道:“日後我定會護好她。”

謝雲淡淡一笑,轉身消失在了巷中。

剛至亥時,言青豫端著酒杯細細看著柳梢上清冷的月,想起了在現世時與王以檸一同過中秋的場景。本該鬧鬧騰騰的團圓飯只有他們二人,她定要拉著自己看月亮,只可惜A市的海拔並不算高,天也不算明朗,只覺月雖圓,卻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如今倒是真切了,那月亮像圓盤似的掛在天上,光比繁星更勝,他竟品出了幾分意境來,然卻依舊覺得不真切。

這個朝代,亦或是他正在做的事,一切都好似與他無關,卻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著他前進。

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覺得這是自己,又不是。

“言先生睡不著?”謝雲手中端了碗熱茶緩緩走了過來。

言青豫抬眸看她,又看了一眼她手中冒著騰騰熱氣的茶水,忍不住笑了:“我是睡不著,所以才喝酒,你呢?睡不著還喝茶?”

謝雲聞言微微勾唇,將碗中的茶水倒在了地上,將碗伸了過去,道:“給我也倒些吧。”

兩人一起碰了杯,謝雲見他心情有些低落,知道時機不錯,便開口問道:“先生也因雪妍之事擔憂?”

言青豫淡淡道:“如何能不擔憂?如今她命懸一線,聽聞太傅知道訊息後也病倒了。”

一個是看著長大、如同妹妹般的姑娘,一個是自己的恩師,太傅府兩次陷入危機,第一次他拼著得罪皇帝也要進宮求情,這一次……他又會如何呢……

謝雲看不透此人,她看向天上的月,覺得此人就如此月,清俊雅緻,品之有味望之可嘆,有種霽月光風般的氣質,偏對誰都不假辭色。但每每見他與師雪妍在一處,那股子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仿被收了起來,變得溫潤,不再有稜角。

他真的會是害雪妍的孤衍氏逆黨?

謝雲忽然有些不確定,便試探性地說道:“難怪今日蓁將軍如此激烈,原是為了雪妍的事……”她見言青豫望向自己,忙解釋道:“我也是聽學生們說了幾句,說是你們二人因雪妍起了爭執,具體的也沒人說得清楚,便也想來問問。”

言青豫沉吟良久,才道:“沒什麼,蓁將軍認為我是孤衍氏逆黨,想讓我交出解藥。”

謝雲心頭微微一驚,沒想到他會自己說出來,她佯裝鎮定,隨口接道:“那言先生是嗎?”

言青豫平靜地回問道:“你覺得我是嗎?”

謝雲蹙眉,半晌後搖了搖頭,道:“先生若是孤衍氏逆黨,為何會辭去少師一職?在朝中豈不更方便?”

言青豫卻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只舉杯一口飲下,後乾脆將壺中的酒往嘴裡灌,謝雲知道他酒量不行,這樣的喝法到不用她灌都會醉,她等的便是言青豫醉倒的那一刻。

不多時,言青豫的臉果然如抹了胭脂,連帶著雙眸,紅的通透。

“謝雲。”他低低喚了一聲,將謝雲叫得一愣,他很少會直接叫她名字,不由回過頭去,見他歪歪扭扭站了起來,坐到了她旁邊,將臉湊近她,仔細打量了起來。

謝雲的身子頓時向後靠了靠,面上也似像喝了酒般紅了一片。

“你很像一個人……”他側頭繼續打量她,口中低聲喃喃道:“但你不是她……”

他倒在桌上,頭枕著自己的手臂,似嘆似咽地輕道:“你為何不是……阿檸……回去……一起……”

謝雲心情頗為複雜地看著他良久,終是忍不住伸出手指觸到了他的臉。

一人的指尖微涼,另一人卻滾燙得嚇人。

她竟覺得有什麼從指尖處傳了過來,流淌四肢百骸,最後匯聚在心口。

有微微的疼痛。

她緩緩收回手,猶豫再三,將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披在了他的身上,最後嘆了一聲,起身環顧四周後,走進了他的書房。

言青豫的書房也不是什麼禁地,她與師雪妍都來過許多次,只不過這樣細細的看來,還是第一次。若言青豫是孤衍氏逆黨,當真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藏在這種地方?難道不怕被發現?

她忽然有些猶豫,猜想到,或許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會被人遺漏。她先走到了他的桌前仔細檢視了一番,隨即將他屋中的東西都查了個遍,也未曾發現有什麼可疑之物。

難道他真的不是孤衍氏逆黨?

謝雲見搜尋已久依然一無所獲便想著再冒險去他身上找找線索,沒想到剛出門時候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了什麼,便折返了回去,徑直走到了他在屋中掛的一幅畫前。

這是一幅山水畫,但畫中的山水深淺不一,有的地方濃墨揮灑,有的地方淡墨點染,不像是畫技原因,而是故意為之。她將這幅畫掀了起來,見牆面並無何機關,一時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隨即伸出手輕撫這幅畫,從上到下每一處,卻無任何發現。

她正想收手離開,那幅畫卻掉了下來,她趕忙伸手按住,卻在機緣巧合之下碰到了牆面的機關。她忙將那幅畫掛了回去,將有濃墨揮灑之處挨個按了一遍,牆面便開始往回縮,直至露出一個地道來。

她趕忙回頭,好在言青豫依舊趴在桌上,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似乎還沒醒。她拿上燭臺,走了進去。

幽閉的暗室中,掛滿了數張畫紙,其中最多的當數地形圖,她愕然定睛凝視其中一幅畫紙,隨即緩緩抬手揭下。

——黔州、宿陽郡……

——錦洲、雲山郡……

——賀州、安樂郡……

她抬頭望向牆面正中處掛的那一幅城防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面色驀然一白,手中捏著那張紙轉身便往外走,待將一切恢復如常時,她鼓動的心跳才慢慢恢復了平靜,轉身走出了房門。

但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原本趴在桌上的言青豫早已不知所蹤,她剛沉下去的心又跳了起來,伸手便將袖中藏著的煙花摸了出來,誰知卻被人握住了手腕。

“炮竹易燃,應小心些才是。”

“砰!”天空中炸開一朵耀目的花焰,許多人駐足觀看,然有兩人卻無心賞它。

隨著那一朵即將黯然的花火漸漸逝去時,蓁胥和蓁莽將臉上的面罩拉下,在屋頂上飛速掠過,不多時便已趕到了附近,但搜尋了許久都未曾看見人影。

蓁胥心急如焚,想要下去找,蓁莽一把拉住他,示意他看向躺在朱燈余光中的人影。

他的手驀然緊握,一個縱身跳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人看不清容貌,但她的身上蓋著披風,那顏色和紋樣……

他一把掀開披風,只見謝雲安靜地躺在地上,脖頸間的勒痕清晰可見,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貼了兩指在她頸間脈搏處。

雖已有心理準備,卻依舊擺脫不了心中的愧疚。

他來晚了!

他想將謝雲的屍身抱起,卻被一躍而下的蓁莽拉住:“我們中伏了!”

少刻,只聽繁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轉瞬便將他們二人團團圍住,丞令史柳賀南已帶著大批差役趕到,蓁莽計不旋踵,拉起蓁胥的手躍上了屋頂。

蓁胥卻不肯走:“必須將她帶回去!”

謝雲身上或許留有線索也說不定,若是他們就這樣走了,沒能將她冒險帶出的線索呈給陛下,豈不更是辜負!

蓁莽真想敲敲自己這傻弟弟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他死命拖著他的手臂道:“丞令史來的如此之快,定是有人早已設好了局,等我們兩人陷落計中!她身上就算有什麼線索,也早已被人拿了去!快走!”

蓁胥卻想賭一把,謝雲既然敢冒險做這種事,定能留有後手,他甩開蓁莽的手躍下屋頂,抽出身側的雙劍,轉念一想又怕暴露,便只赤手空拳與差役搏鬥。

蓁莽倒不擔心這些人能傷得了蓁胥,他怕的是這幕後之人還有後手,需得臨機輒斷!

他也跟著跳了下去,差役哪裡是這兩人的對手,不多時便倒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引來了許多百姓好奇張望,蓁胥一把扛起謝雲,蓁莽掩護,兩人闖出街面往無人的巷子裡跑。

淮洛皇城的街巷兩人輕車熟路,倒也不怕被追上,誰知剛剛停下,一枚冷箭斜馳而來,擦著蓁胥的側臉釘在了他身後的牆面上。

兩人駭然失神,抬眸望去,見屋頂上站著三個身著府兵服飾的人,手持弓箭對準了他們。

“長寧侯的府兵!”蓁莽低“嗤”了一聲,咒罵一句道:“你先走!我來斷後!”

“不行!”蓁胥道:“你先帶著謝雲走!”

蓁莽不耐和他爭辯,正想動手,三枚裹挾著凌凌寒光的冷箭飛馳而來,蓁胥不得不單手抽劍擋下,一把將謝雲放到了蓁莽的肩上,厲聲道:“再不走都走不了!”

蓁莽一咬牙,扛著謝雲便消失在黑暗中。

三人扔掉手中的弓箭躍下屋頂,與趕來的差役形成了合圍之勢。

想起命懸一線的師雪妍、已經魂歸地府的謝雲,及黔州受盡苦難的百姓,他的面上青筋暴起,眉間戾色積聚,旋踵之間便化為令人望而卻步的凜冽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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