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雪妍不慎將手中的茶碗打翻在地,滾燙的茶水潑在了手背上,丹淑忙叫了侍人來收拾,拉著她的手將治燙傷的藥膏抹了,見她仍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姑娘自昨日從流雲齋回來便一直心不在焉,是和言先生起爭執了?”

師雪妍將手收了回來,支頤嘆了一聲,歪著頭看向丹淑,悶聲道:“一兩句說不清楚。”

丹淑身為一個旁觀者,雖無資格置喙主子的私事,但她與師雪妍感情深厚,真心為著她好,自是希望她家姑娘能嫁個好郎君。

她忍了許久,終是勸道:“我瞧著言先生對姑娘也是有情義的,若您一心只在蓁將軍那裡,便要早些和言先生說個明白。”

師雪妍又嘆了一聲,不知該如何與丹淑解釋她和言青豫前世的恩怨糾葛。若說她原本只需煩惱師老頭接受蓁胥之事,現下卻更煩惱言青豫的真實身份。

那日他滿口皆是威脅,她真有些怕此人當真做出些什麼。

皓東延.......

本以為已經擺脫了這人,怎得兜兜轉轉,竟還是遇到了,她如今都不知該以何種態度來對待此人。

如今只要一閉上眼睛,腦中全是前世的記憶。

雖說她不想看見言青豫,但課還是要上的,休沐一日後,翌日一大早她便去了流雲齋。

言青豫上的是早課,學子們也都是苦學慣了的人,無人憊懶,她站在遠處看了一會,見他坐在桌前,青衣墨髮,寧曠致遠,一副儒者風範。

似乎是與前世坐在電腦面前的人相重疊,她一時有些分辨不出此人到底是誰。

一時思緒更亂。

不知何時,言青豫將目光移了過來,與她兩相對視,嚇得她拔腿便跑。

言青豫微微彎唇,繼續授課。

謝雲看出了兩人似是與平常有些不一樣,以為又因何事吵了嘴,便在她下課時找了過來。

師雪妍知道她是一片好意,但她與言青豫之間的事情卻是不能說,便找了個其他理由搪塞了過去。

謝雲望了一眼周圍四下無人,忍不住問道:“雪妍......你......喜歡言先生?”

師雪妍無疑似被雷劈了,忙道:“謝先生何出此言?”她擺手道:“絕無此事!”

謝雲像是鬆了口氣,躊躇片刻後接道:“有一事我一直想與你說,言先生他......”

話音未落,便見師雪妍望向了她身後,她立時止了言,轉過身去,見言青豫站在五步開外的距離望著她倆。

兩人行禮:“言先生。”

言青豫看了一眼謝雲,又將目光落在師雪妍的身上,淡淡道:“課上完了?”

師雪妍將手裡的畫冊緊緊抱在懷裡,也不敢看他,只點了點頭。

言青豫淡然一笑,又望向謝雲:“謝先生怎會在此?”

謝雲微微皺眉,答了一聲:“我先走了。”便默默轉身離開,待走到院外又回頭看了一眼,見言青豫伸出手將師雪妍額間的一縷青絲撥到耳後,師雪妍像是受了什麼驚嚇猛地向後退了一步。

“謝先生,下堂課要開始了。”一位學子恰巧路過此處,見謝雲愣怔地站在原地,便忍不住提醒道。

謝雲嘆了一聲,心想還是找機會再告訴她吧,流雲齋絕不是說話的地方。

此院是言青豫單獨收整出來給師雪妍教授女學子畫藝的,待課程結束便不會留人,平日裡師雪妍倒覺此處是個能寧心靜氣畫畫的好地方,現下卻恨不得多來幾個人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師雪妍疑道,他昨日也不過是剛剛恢復記憶,她在此人面前也未做過什麼不符合此朝代的事出來,那他又是如何看出來她便是王以檸?

言青豫勾唇笑道:“你錯就錯在不該做菜給我吃。”

她隱藏的很好,自己原本也未曾看什麼來,但她做的菜,一嘗之下便能立即分辨。

無論是皓東延還是言青豫,敏銳的洞察力總是讓人心驚,只是一道菜,便能猜出她的真正身份,且無一絲疑慮。

她默默咬唇,別開頭冷道:“就算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又如何?”

相互之間都有把柄,她倒不信皓東延會告訴師老頭自己其實不是他的女兒,且不說自己這具身體原本便是師雪妍,自己還有原主的記憶,就算要驗證,她也不會被拆穿。

言青豫緩緩走近,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你的身份,無論是前一世還是現在,你都是我的人。”

言青豫原本不錯的心情因師雪妍疏離的態度而降至冰點,若是沒有想起來,有些事錯過了便也無礙,但既然他想了起來,便再不會放手。

不提前一世的人或許她還能騙騙自己眼前的此人,只是言青豫,因著兒時的相處和他與父親的關係,此人亦師亦友,可敬可親。

但此時,只要一想起前世的事情,她便覺得自己再不能以對待言青豫的態度來對待他。

師雪妍,王以檸,你們都不能慫!

師雪妍推開言青豫,輕笑道:“我說過,我早已不是王以檸,你又有何資格來干涉我?”

言青豫知道她心中有氣,也知她本是嘴硬心軟之人,便緩和了語氣,柔聲道:“前世我們因誤會而錯過,這一世定不會如此,我.....對你始終一心一意。”

師雪妍抬眸冷冷注視著他:“這一世只有師雪妍,沒有王以檸,若是你能回去,便對著我墓碑說去吧。”

她說完轉身離開,卻被言青豫一把拉了回來:“你當真要如此絕情?”

師雪妍見他眸中似有傾瀉而出的疼痛,心中卻無半點難受,反倒坦然舒暢。

曾經愛的死去活來,就算來了這裡也不能放下,卻在與他再次相遇時放下了。

她甩開他的手,冷道:“若是我當真絕情便該一劍殺了你,如今你只是流雲齋的言先生,於我而言,你與平常友人無異。”

她回身朝言青豫行禮:“還請言先生放過我,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言青豫笑著後退一步,面上卻陡如寒霜侵襲,冰冷無色,眸中卻有一抹殘留的羸然沉痛。

“若是我不放手,你又當如何?”

“我父親乃當朝太傅,你不過是一個毫無權柄的教書先生,以你的身份,你又能如何?若是你再以前一世的身份來糾纏,別怪我真的動手殺你。”

師雪妍見他面色冷鬱,心下一怵,還是挺直了腰桿勸道:“上天既然讓我們再活一世,便不該為著前世之事而深陷其中,否則,豈不是連這一世都活不好了?”

師雪妍走後,言青豫將書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望著她離開的方向緩緩開口:“你怎知.....上天讓我們再來一次,不是為了彌補前一世?要我放手......除非你真能殺我一次!”

師雪妍跨出流雲齋的門,望了一眼沉入煙色的霞光,莫名覺得心情很好。

“何事這麼開心?”

師雪妍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側過頭見蓁胥抱著手臂靠在牆邊,忙跑了過去,笑道:“你今日怎得空過來?”

“今日有些收穫,本是要回府稟告殿下,路過此處想著你應是快出來了,來看看你。”

因著查孤衍氏逆黨的蹤跡,蓁胥每日都會遣人來知會她來不了,師雪妍雖有些失落但也理解他,可一見他眼下的烏青便覺有些心疼。

猶豫片刻,她笑道:“左右今日無事,父親也因宮宴回不了家,我便與你一起去淮安王府用晚飯,如何?”

蓁胥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攥在手心,柔聲道:“好。”

師雪妍是淮安王府灶房裡的常客了,侍從婢女皆見怪不怪,也都隨著她在裡面忙忙碌碌,時不時搭把手,還能偷學兩個淮安王殿下愛吃的菜。

她瞧著那道麻婆豆腐陷入了沉思,也對,這個朝代哪有這樣的菜,怪不得皓東延吃過幾次便能篤定無疑,前一世他頓頓都是自己投餵的,自是對她做菜的味道熟的不能再熟。

“做這麼多如何吃的完?”蓁胥見這滿滿一桌子的菜苦笑道:“我吃不了多少。”

師雪妍不以為然,一面給他盛湯一面道:“你忙這幾日又瘦了些,若是被嬸子看見,還不知會說多少埋怨我的話。”

想起林氏來,她一時有些惆悵,嘆了一聲:“若是嬸子也在淮洛多好......”

“宛兒很是聰慧,嬸子如今一心便用在她身上,想著若是宛兒能學有所成,日後也能成為一位獨當一面的醫者。”

師雪妍雖替宛兒開心,但一想到自己曾經怎麼求她都沒得她幾分真傳,一時有些吃味:“嬸子還真是偏心,怎得宛兒教得,我便教不得?”

蓁胥也不知其中緣由,只寬慰道:“宛兒身世孤苦,嬸子也是怕她日後無依,你身為太傅之女,學來也無甚大用。”

他這是安慰人的話嗎?師雪妍感覺自己聽後更不舒服了,便悶聲道:“無用嗎?你日後上了戰場若是受傷了,我照顧你豈不更好?”

如此一想,確有幾分道理。

思索良久,他忽然放下筷子,問道:“你可知我日後會去金漠?”

師雪妍頭也未抬,將一片青菜送入口中,淡淡道:“知道啊......”

蓁胥微微蹙眉,緩緩道:“你可願......隨我一同.....”

金漠乃邊陲之地,常年風沙,天氣十分惡劣,師雪妍這樣一個生活在淮洛城中,金枝玉貴的姑娘,如何能忍受那樣的環境?

他怕自己說出口後,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卻又怕她真隨自己去了金漠,她會吃苦。

師雪妍其實沒有認真想過這問題。

金漠的環境確實不好,但她也不是真正的閨中小姐,這點苦頭倒也能吃,但師老頭.......

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卻不是自己的選擇,而是師老頭。以他對自己的寵愛,絕對不會允許蓁胥將她帶去金漠吃苦。

這是一條註定艱難的路。

她嚥下口中的飯,難得鄭重道:“你想我去嗎?”

蓁胥望著她,點了點頭。

師雪妍衝他笑了笑:“那我便去。”隨即補了一句:“你在哪,我就在哪。”

蓁胥低頭笑了,面上微紅更顯得眉目如畫。

師雪妍對顏控嗤之以鼻,饒是如此,也看得失了神,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可惜現在無酒。”蓁胥笑得開懷:“今日難得想大醉一場。”

說起酒來師雪妍才想起一事,忙讓蓁胥叫來阿吉,讓他跑一趟太傅府找丹淑,一則是讓丹淑知道自己人在淮安王府,好讓她放心,二來是順便將府中的桃李春風醉拿過來。

這些酒被她藏在自己的臥房中才免受師亭昱的禍害,就想著等蓁胥有閒暇了,便能一起喝。

兩人吃過飯後,師雪妍又去灶房端了一盤桃花酥來下酒,兩人坐京花苑中,透過半開的窗戶看月亮。

“你從何處得來的桃李春風醉?”

師雪妍衝他笑了笑,道:“說來也是運氣好,有一日逛街時遇到那位賣酒的老叟,便全買了來。”

蓁胥也是愛酒之人,酒量雖不如軍中之人,但也算經常喝,故而幾盞下肚也未有醉意。

師雪妍便不一樣了,這酒後勁足,開始不覺醉意,等發現時已經起不來身了,但腦中還殘留幾分意識。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初次來淮安王府時,對蓁胥笑道:“還記得那次我醉酒,你拿劍指著我麼......”

蓁胥頓覺有些尷尬,眼神看向了窗外明亮的月,淡道:“那是因為你打了殿下。”

說完自己便先笑了,她做事總會和尋常閨秀不太一樣,說她大膽,卻比誰都怕死,說她不知禮義,偏在外比誰都端著。

他一點點剝開師雪妍,想要了解得再多一些,再深一些,漸漸深陷而不自知。

師雪妍曾經是有些怕蓁胥的,現下知道他喜歡自己便不自覺在他面前放肆了許多。

比如現在,冷月在梢,清暉在眸時,她忍不住朝他漸漸靠近,雙手握住他僵硬的肩膀,吻在他的唇角,感覺他身體微微一顫,又在他耳邊輕笑一聲,喃喃道:“你那時便喜歡我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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