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孫廷柏氣得指著蔣氏,又將目標改為孫嬉,“她可是你親姐姐,你怎能往她傷口上撒鹽?瞧著你們素日裡姐妹感情不錯,難道都是做給人看的嗎?你這混賬東西。”

孫嬉被阿爹臭罵,心裡不甘又怕,她躲在蔣氏身後,小心為自己爭辯,“是妨姐姐莫名其妙就剪我的那些好看的衣裳,那些衣裳都是阿孃給的好的,女兒氣不過又搶不過才口不擇言。”

“幾件破衣裳剪了就剪了,你姐姐發了脾氣也就過了,現在她下落不明,你滿意啦?”孫廷柏才將將養得不錯的身子又被蔣氏母女一鬧,氣得頭暈目眩。

蔣氏初始還頂幾回嘴,可見天色也越來越暗,孫妨仍不見蹤影,也是嚇得六神無主,嘴上的氣勢也不減,“那你說怎麼辦?老太太知道了也派了人出去找,如今還是不見蹤影……。”

看著蔣氏邊說邊哭了,孫廷柏也深知蔣氏是無比在乎這兩個姑娘,此刻他二人在這裡怕是吵破了天也無濟於事。他坐回圈椅,默默的思忖片刻,“此事再等不得,顏媽媽,你去看看霞暉院看看雍哥兒在不在,若是再請他過來一趟。”

顏媽媽剛要應,蔣氏出聲止道:“你想找雍哥兒幫忙?不行,如今他二房正得意呢,你求上門去不是自取其辱擺明把咱們院兒裡的笑話拿到人家面前笑嗎?”

孫廷樺順手將手畔的茶杯摔蔣氏腳邊,怒道:“孫府就一個大門,你以為那麼多人出去幹什麼別人不知道嗎?什麼笑話?我看作為這兩個姑娘的阿孃,你才是個笑話!”

茶杯摔得稀碎,蔣氏嚇得退了好幾步。

“顏媽媽,快去。”

顏媽媽嚇得一哆嗦,不敢違抗孫廷柏,忙忙退了出去。

夜色漸漸從遙遠的天邊漫延過來,街上兩道的商鋪酒樓茶攤飯攤都掛起燈籠點亮。

江寅披著灰鼠毛布氅從一輛青棚馬車上下來,他跛著一條腿上了二步臺階,敲開一院門進去。

這是一個二進二出的院子,他的嬸孃尤氏從灶屋出來看著他進來,“回來啦,芯丫頭給你留著飯呢,我給你從鍋裡拿出來。”

“謝嬸孃,明天要出趟城,我去後院馬棚裡看看馬。”江寅笑起來很爽朗,一口白牙很耀眼。

尤氏笑責了一句,“馬馬馬,就知道馬,也不見你對找個媳婦這事兒上點兒心。”

江寅笑笑不敢作聲,跛著腿腳往後院去。

後院有一半的場地架了馬棚,馬棚裡有兩匹馬。這兩匹馬原本是宮中的御馬,只是染了病快死時恰巧碰到他哥哥,哥哥知道他愛馬,便用重金將這兩匹馬送出宮來交給他,能治好就是他的,治不好就刨坑埋了。

他愛馬,這兩匹馬也爭氣,活下來後就一直住在這馬棚裡,但他都是好吃好喝供著,也不讓他們乾重活兒馱重物,只是在需要的情況下拉拉馬車什麼的。

他給馬槽裡添著料,邊說,“馬兒啊馬兒,明日要受趟累,陪我出趟城,也就四五日的光景咱們就回,今晚我得歇息好,你們也得歇息好啊。”

兩個御馬沒作聲,只顧低頭咬草料,江寅也不管馬兒是不是能聽懂,看著他們吃得熱鬧,臉上就露著笑。

想著嬸孃肯定把飯菜從鍋裡端出來,這天兒涼也冷了,他彎腰在桶裡洗了手,準備往回走時,耳邊突然飄入幾聲抽泣聲,再仔細一聽,像是個女子的聲音。這大晚上的,江寅生平不做惡,也被嚇得渾身汗毛直起。

朝來時路走了幾步,那哽咽聲越來越緊。他壯著膽子四下檢視,最後確定那哭聲是從後院門外傳來的。他跛著腿腳走過去,深呼吸一口,瞬間拉開門。

“啊呀……。”

“啊呀……。”

門裡的,門外的都嚇得大喊一聲坐到地上。

孫妨負氣跑出孫府,一邊走一邊跑,回頭也不見家裡有人追來,她更是難過傷心。她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整個人又累又餓,她是臨時出門又沒帶銀子。路過一個酒樓門口,有幾個地痞模樣的流氓對著她不懷好意的笑,嚇得她又是一陣亂跑,等她停下來,更不認識路了,天也黑了,只好躲進這個小巷深處,又想到今日在家阿孃待她的不公平,忍不住哽咽抽泣。

她警惕的盯著江寅,生怕又遇到壞人,恐懼得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腿腳失去力氣,根本跑不了。

江寅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慌亂無措,滿臉淚痕的姑娘,想著肯定是自己嚇著她了,連忙站起來對著她長揖到底,“姑娘恕罪,在下無意冒犯,只是聽到有人哭,這才開門一探究竟。”

他這般彬彬有禮,昏黃的光影下能見到他模樣雖不出眾,卻眉是眉,眼是眼,靈堂清明。他或許不是壞人,但孫妨任不敢放鬆警惕。

“寅哥兒,飯菜都要涼了,你……你怎麼站在後院門口?”是嬸孃尤氏的聲音。

江寅回頭看了一眼,卻沒回走,尤氏走過去,同樣看到癱坐在門外的孫妨,“唉呀,怎麼有個姑娘?”

尤氏忙邁出去想扶起孫妨。

孫妨害怕,她站不起來,只能往後縮。

尤氏大概猜到她害怕,忙輕聲說:“姑娘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家寅哥兒也不是壞人。”

尤氏語音剛落,孫妨的肚子傳來一聲‘咕咕……’。

孫妨害怕之際臉瞬間紅透,捂著飢餓的肚子不敢看尤氏。

“你能站起來嗎?”

耳邊是尤氏細柔善良的聲音,孫妨聲如蚊子,“我腿軟,站不起來。”

尤氏對著門口喊,“芯丫頭,芯丫頭,快來。”

“唉,來啦……。”不一會兒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扎著辮子頭跑過來,“阿孃,什麼事?咦,怎麼有個小姐姐?”

“你別廢話,快過來幫忙。”

江寅側開身子,尤氏和江芯一左一右架起孫妨進了院。二人先將孫妨帶到江芯的屋子,尤氏打來水給孫妨擦乾淨臉,一看是個標緻的姑娘,尤氏高興得合不攏嘴。

“芯丫頭,去添個菜。”

“唉,好。”江芯轉身出去。

尤氏則帶著孫妨去到堂屋,堂屋裡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擺著兩個菜和一碗飯。

江寅規矩的坐著,見到孫妨過來又站起來,對著孫妨拱手又是長揖到底。

看著江寅傻傻的迂腐模樣,孫妨又莫名想笑。只扯了一瞬唇角,很快恢復原狀,現在這種情況,她怎麼能笑出來?

可就是那一瞬間,江寅捕捉到了,他覺得這個姑娘真好看。

“姑娘該是餓了,快坐下吧。”尤氏將孫妨按坐到江寅對面。

江寅忙將自己面前的那碗飯和筷箸換到孫妨面前,“姑娘先吃吧,我尚未用過,不髒。”

孫妨猛的抬起頭看向江寅,他笑得無比干淨,無比溫暖。不論如何,這輩子這是頭一個不嫌棄她,願意自己先餓著把飯給她吃的男子。

孫妨忍不住想哭,她也真的哭了。

江寅慌了,“姑娘,你怎麼了?我……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姑娘,好好的你怎麼哭了?是不是餓狠了?那我叫芯丫頭熬點兒稀粥過來暖胃。”尤氏也對孫妨的哭不明所以。

陌生的人尚對她知冷知熱,為何她嫡親的阿孃對她那樣絕情?

江芯端來一碗米飯,一盤新菜,邁過門檻就問,“小姐姐怎麼哭了?是不是二哥哥欺負她了。”

江寅很冤枉的搖頭,“沒有,我也不知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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