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淮說的這些所謂現實，不過是他一遍又一遍拒絕她，也說服自己的理由。
所謂倫理，就像是一座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大山，葉知讓站在山外，裴景淮站在山裡，她進不去，他不出來，兩人都被困在了原地。
所以就算沒有宋霽川，沒有謝然，在裴景淮的認知中，也會有別人出現。
葉知讓不可能一直當跟在他身邊的小孩。
葉知讓望著他，許久，自嘲的笑笑：“同樣的理由聽了好幾遍，我卻還坐在這裡和你掰扯這些，說實話，我都覺得自己荒唐的有些沒皮沒臉了。不就是過個年嘛，不去就不去，小叔你犯不著拿我媽媽他們壓我。”
葉知讓站起身來，把一直攥在手裡的巧克力放在了茶几上：“這是別人給你的，你就別留給我了，我不愛吃不甜的巧克力。”
說完，她轉身上了樓。
裴景淮把臉埋進掌心，疲憊的嘆了口氣。
一直窩在一旁的貓，伸了個懶腰，勉為其難的湊近用頭蹭了蹭他的胳膊，敷衍的喵了一聲，算作安慰。
裴景淮轉頭看它，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第二天早上，裴景淮沒下樓吃早飯，葉知讓也沒叫他，吃完飯，收拾好行李，到了時間，她就出門去機場了。
中午時到了姨媽家，外婆還一直往她身後瞧，問了好幾遍裴景淮什麼時候來？
葉知讓和姨媽對視了一眼，對外婆道：“小叔有事，今年不來咱們家過年了。”
外婆眉頭一皺：“什麼咱們家，他們家的，都是一家人，大過年的為什麼不來呀？他不來這兒，不就自己一個人了？”
外婆拉著她一邊往客廳走一邊絮叨：“這裴家啊，我是清楚的，親戚都不走動，而且我估計啊，景淮和那些人也不熟，這孩子一個人留在蘇城，大過年的可憐呀！”
外婆在沙發上坐下，又拍了拍葉知讓的手：“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兒？忙得都沒時間回來過年，要不是要緊事，你就趕緊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別自己一個人待著。”
姨媽在一旁坐下：“媽，都說有事了，您這三催四催的耽誤了人家的正經事怎麼辦？”
外婆：“今天是除夕，全國人民都要過年，有天大的事，也要回家吃餃子，這是傳統！而且裴家對咱們家有大恩！咱們不能忘恩負義！讓讓，快給你小叔打電話，撥通了，我和他說！”
葉知讓為難的沒說話。
外婆皺眉看著她：“你不打，我自己打。”她掏出手機，眯著眼睛開始找裴景淮的電話號碼。
電話撥通後，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外婆的通話音量很大，葉知讓聽得很清楚，外婆道：“景淮啊！我是讓讓的外婆呀！讓讓說你今天有事，不回來了？”
裴景淮：“嗯，抱歉，我今年不能陪您一起過年了。”
“什麼事兒啊，忙成這樣，年都顧不上過了？景淮啊，聽話，天大的事，也往旁邊放放，先回家吃頓團圓飯，外婆想你啊！”
電話那頭，裴景淮沉吟了良久。
葉知讓也低下了頭，她不確定裴景淮是否會因為外婆而心軟妥協，但她知道，外婆的這些話無疑又會加重裴景淮的心理負擔。
外婆：“景淮啊，你還在嗎？能不能回來陪外婆過個年啊？”
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裴景淮開口說了句好。
外婆終於眉頭舒展，一邊囑咐他路上慢點兒，一邊不停地囑咐說讓他什麼都不要帶，人來就好，看見他，她就開心。
掛了電話，外婆張羅著讓姨媽姨父再多加幾道裴景淮愛吃的菜。
葉知讓靠在沙發靠背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裴景淮發了條訊息：小叔真的會來嗎？
裴景淮沒回復。
下午四點，門鈴響了，緊接著葉知讓的手機鈴聲響起，是裴景淮打來的電話，他到了。
葉知讓披了件外套，小跑下去接他，裴景淮把手裡拎著的稍輕一些的禮盒遞給她，一路上樓，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進門後，也是像往常一樣，外婆和姨媽姨父，包括表哥，都對裴景淮很熱情，裴景淮也是禮貌得體的問候了家裡的每個人，然後親手給每個人遞上了新年禮物。
年夜飯的餐桌上，照舊是姨父拉著裴景淮一邊喝酒一邊憶往昔，外婆吃完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姨媽一起一邊看春晚，一邊織毛衣。
兩個表哥更是早早吃完飯，就不知道出門去哪兒玩了。
葉知讓坐在裴景淮對面，單手撐著頭，一邊拿筷子扒拉盤子裡的花生米，一邊看著他，聽他和姨父聊天。
偶爾視線相碰，他也是很快躲開，葉知讓心裡堵得慌，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酒過三巡，姨父也喝得差不多有些迷糊了，裴景淮除了耳廓稍紅，倒沒什麼別得反應。
姨媽轉頭朝他們這邊望了一眼，喊道：“喝得差不多就收吧！剛讓讓她表哥他們發訊息說今晚不回來住了，景淮啊，聽話，今晚就別走了，家裡住得開！”
裴景淮嗯了一聲，沒多說。
因為姨父醉酒，按照慣例放鞭炮的事，就落在了裴景淮和葉知讓頭上。
葉知讓換好衣服抱著鞭炮跟著裴景淮出門時，姨媽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沒說話，但也足夠讓葉知讓心裡忐忑了。
遙想去年過年放炮時，他們還是有說有笑，今年直到鞭炮點燃炸響，葉知讓都一直沉默，甚至沒往裴景淮身邊躲。
其實怎麼說呢？
她根本就不怕這些。
裴景淮側頭看她：“吃飽了嗎？”
葉知讓揉了揉被凍紅的鼻子，嗯了一聲：“小叔來得倒挺快，如果外婆沒打這通電話，你今天打算在哪兒貓一天？江城，還是蘇城？”
她抬頭和他對上了目光：“他們真的當你是家人，所以小叔，不要繼續孤單了。”
葉知讓伸手試探著握住了他的手指，裴景淮的指尖微涼，但很快便染上了她掌心的溫度，葉知讓笑笑：“天冷，靠近點兒會暖和些，鞭炮的聲音太響，我有些怕，你可以讓我躲躲嗎？”
零點的鐘聲敲響，無數煙花在夜空中綻放，葉知讓在無數的藉口，和他的自我欺騙中，等來了一個屬於新年的擁抱。
“小叔，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