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年到除夕的前一天，裴景淮一直在忙著處理老爺子的遺囑問題，和年後即將面臨的董事會的交接和更替，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晚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飯局，酒局，各種讓他煩不勝煩的宴會，這種場合，說不喝酒是假的，說喝不醉也是騙人的。
他有幾次半夜回到家，迷迷糊糊地習慣性喊葉知讓給他倒杯水，結果在沙發上癱坐了許久，打了個盹兒，才想起來，他把小孩送去江城了。
真是沒想到，他也會有習慣小麻煩在身邊的一天。
除夕早上，葉知讓起了個大早給裴景淮打電話拜年。
鈴聲響了許久，電話才被接通，裴景淮的聲音懶懶的，還帶著些不耐煩：“小孩，你看不看時間，現在才幾點，你就給我打電話。”
“小叔，現在已經八點了，今天是除夕，你不去看爺爺嗎？”
裴景淮悶聲嘆了口氣：“不去。”
“你不過年啊？”
“早上八點，過什麼年？葉知讓，你要沒事兒，就出去跑兩圈，別打電話煩我。”
“小叔！你在睡懶覺呀！”
“我今天休息，麻煩也不在家，我睡不睡覺，你管我？”
葉知讓不說話了，她低頭摳著外婆曬在窗臺上的陳皮，好半晌，試探著問了句：“你是在家……一個人睡的吧？”
裴景淮不耐煩到了極點：“葉知讓，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還準備帶著起床氣再罵她兩句，結果小孩搶先開口和他說了聲新年好，然後急匆匆結束通話了電話。
裴景淮把手機扔到一邊，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下午三點，管家打電話來，叫他去醫院，他才不情不願的開始洗漱換衣服，然後咬著根菸，懶懶的出門去開車。
醫院裡，父子倆一人靠在病床上，一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尷尬閒聊，唯一的相同點是都沒精神。
裴老爺子喝了口水，問：“你什麼時候去把知讓接回來？”
裴景淮靠著椅背，打了個哈欠：“再過幾天吧，至少過完初四。”
裴老爺子點點頭：“也該這樣，那到底是她真正的家人，她外婆身體還好？”
“嗯，挺好的。”
“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裴景淮抱著胳膊，放下了交疊在一起的腿，換了個坐姿：“唐家不富裕，房子也小，但生活的還是蠻幸福的，有句話怎麼說……小而溫馨。他們不需要我們幫助，我們也沒必要高高在上的對他們施以什麼援手。”
裴老爺子滿意的嗯了一聲：“你啊，什麼都好，就是缺點兒人情味，這幾個月，我瞧著有那孩子在你身邊，你的眼神啊比以前柔和多了，也不空了。景淮，人不能總是自己活著，你需要感情，需要家人，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我知道你不喜歡韓林，但……”
“爸，我近幾年沒有結婚的打算，也不想讓我的婚姻變成一樁交易，除了這個，我什麼都能答應你。”
裴老爺子嘆了口氣：“你不肯結婚，我走了，你可就真孤零零的只剩自己了。”
“您不是塞了個小孩給我嗎？我不會孤獨的。”
裴老爺子搖頭：“她也總有離開的一天，到時候你怎麼辦？”
“我年紀也不小了，您還怕我餓死？再說了，以前在國外，我不也一直是一個人？您一聲令下，我能放下手裡的一切，說回國就回國，這麼多年，除了結婚這件事，我從未真正忤逆過您，算孝順了。所以這最後一件您放心不下的事，就由我吧，等以後遇見合適的了，我會結婚的。”
“可我就瞧不見嘍！”裴老爺子苦笑著咳嗽了幾聲：“等初五，你把那孩子帶來，我再見見。”
“好。”
裴老爺子揚了揚手，管家會意走到床邊扶著他，擺正枕頭，扶著他緩緩躺下，幫他掖了掖被角。
裴老爺子轉頭看向裴景淮，有氣無力道：“我今天說了太多話，累了，想睡了，就不留你吃晚飯了，你先回吧。”
“爸，注意身體，還有……新年快樂。”
裴老爺子笑笑：“新年快樂。”
從醫院出來，天色已經漸暗，冷風吹得人頭疼。
裴景淮快步走到停車場，開啟車門，迅速鑽進了車裡，車門雖然擋住了寒風，可車裡比車外還冷。
他開車走在回家的路上，尋思著一個人的晚飯該吃點兒什麼好，做飯阿姨放假回家了，他又實在是懶得自己動手，正煩著，手機又響了，是葉知讓打來的電話。
這小孩，一天天真是沒事兒幹了。
“小叔！新年快樂！”
裴景淮輕笑了一聲：“你早上不是拜過年了嗎？”
“當時你不是沒醒嘛！我就想著下午再拜一次，如果你還是沒醒，我就晚上再拜一次。”
“這個點兒我還沒醒，這輩子也就過去了。”
“呸呸呸，大過年的，要說吉祥話。”葉知讓坐在臥室的床邊，晃著腿：“小叔，你在幹什麼啊？”
“少管我，管好你自己。”
“哦，那你年夜飯怎麼吃啊？”
“用嘴吃。”
“小叔，你要不要來我姨媽家？我外婆剛還問你呢！”
“不去。”
“你和爺爺一起吃嗎？”
“葉知讓，你哪來這麼多問題？”
“問問嘛，問問都不行，你好凶哦。”
“沒事兒就掛了吧，煩死了。”
“那你來嗎？”
“不去。”
“哦。”
安靜了一會兒，葉知讓見裴景淮沒結束通話電話，又問了一次：“你真的不來嗎？我姨父今天買的滷菜可好吃了！來嘛來嘛！反正從蘇城開車過來也就幾個小時。”
“不是你開車，你當然不嫌累。”
“你會來的，對不對？”
“掛了！”
葉知讓看著漸漸熄滅的手機螢幕，嘴角上揚，欣喜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小叔沒拒絕，就是會來！
她起身小跑出去：“外婆，姨媽，姨父！我小叔一會兒要來！”
姨媽從廚房探出頭來：“那敢情好啊！正好今天菜備得多，人多也熱鬧！讓讓，你一會兒問問，看看你小叔大概什麼時候能到，咱們算好時間再炒菜，這樣他一來正好能吃熱乎的！”
“好！”
正蹲在門口鞋櫃前，整理鞭炮的姨父，聞言也笑道：“等吃完飯，再下樓放掛鞭炮，這年味啊，蹭的一下就能上來，保證是你小叔沒感受過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