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柚一直知道傅斯淙是個特別能忍的人,從學生時代起就知道。
有一次,在學校外,他被他爸爸的追債人都已經堵在校門附近的巷子裡,胳膊上劃那麼長一道口子,又很深,皮肉翻到外面,鮮血直淌。
他自己去醫院,她偷偷跟了上去,聽見他低著頭,問醫生不打麻藥是不是能便宜一點。
她那時候很生氣,直接衝了出去,連名帶姓地喚他,“傅斯淙,我有錢我付,你是我老師,你就當我教師節給你買禮物的。”
麻藥她堅持用了,縫了十幾針,他一聲不吭,最後只輕聲說,“謝謝,我會還你的。”
“不用還。”
他彷彿沒聽到似的,晚上,長長的袖子遮住了傷口,他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給她和沈祈講題。
這樣的人,可靠值得信賴,但往往卻容易讓人忽略他,人生中要比沈祈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表演型人格要吃虧很多。
聞言,傅斯淙怔了一下,隨即墨瞳眸底漾起淬芒。
蘇柚也安靜了一秒,他們之前還沒有什麼親密稱呼,她每次也是直接叫的他的名字,剛才一時情急,就只叫了兩個字。
可轉瞬,她又釋懷了,以前她叫他“傅師哥”,叫他“學長”,現在又不是學校裡了,像普通夫妻一樣,哪怕是裝的,這麼叫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是她並不知道就稱呼的改變,在他心裡掀起了多大的駭浪。
“我快到醫院門口了,門口有一家小店,你出來吧。”坐在計程車上,霓虹燈投進車窗,映照著如玉的面容,她微抬下顎,幾乎是很強硬的口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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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裡,老闆把凳子擦了又擦,這位先生一看就不像是該來這種小店吃飯的主。
氣質很違和,可偏偏他那麼高大的身軀,坐在那裡卻又很自如。
大抵是對面的女孩糅合了這種冷厲的氣質,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溫和下來。
“老闆,來兩碗麵,一碗不要辣椒,不要香菜。”
傅斯淙看著她,才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居然也有注意到他的口味。
有時候他常常在想,他想要的不多。
初遇她的時候,碰巧是在無能為力的時候遇到了想守護一生的人。
結婚,是她主動提出,他就動了妄念。
他對她甚至都沒什麼期待,就只要陪著他就夠了,但是漸漸的,她卻在給他驚喜,一次又一次,激盪著他的心絃。
讓他的妄念像樹錯綜複雜的根系,越生越多。
很快,熱氣騰騰的麵條很快端上來了,她直接推了過去,學著記憶中的小傅老師,學了個七八成相,威嚴又有魄力,“把這碗麵吃了。”
“好。”傅斯淙眼神溫潤,眼角都是彎的,看上去居然很乖。
看著他埋頭吃麵,雖然斯文儒雅,但是一口接一口,蘇柚心念一動,莫名有了風水輪流轉的感覺。
當年她也是這麼聽他的話,說做多少卷子,就做多少卷子。
手撐著下顎,她不禁笑了起來,
傅斯淙吃完,抬手用紙巾擦了擦嘴。
蘇柚還沒吃完,她朝著麵條吹了口氣,訝異地看向他,“你吃完了?”
“嗯。邊讀書邊工作的時候養成的習慣。”
“原來是這樣。”蘇柚低下頭,勾唇,他現在似乎也願意跟她說得多了點,不再隱瞞那麼多了,“那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有些,但好在苦盡甘來了。”
他望著她說的,人慵懶地往後背靠了靠,似是帶著千帆過盡的坦然。
頭頂那般熾熱的視線讓蘇柚無法忽略,她突然心頭一熱,衝動地冒出一句,“我來醫院不是專程來見沈祈的。”
“嗯?”
蘇柚閉了閉眼,復又抬起頭來,“傅斯淙,我是在很認真地向你解釋。”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十分坦蕩,但又有一絲忐忑。
她是不知道她以什麼立場去向他解釋,或許他不會在意這個吧?
可她又害怕他胡思亂想,以為她嘴硬心軟,心裡還惦著沈祈,顧念著當年的情面,其實沒有。
她一點都不希望他會想到這一層,一丁點都不要。
傅斯淙注視進她的眼睛裡,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圖,整個人都怔忪下來。
可能是因為剛吃了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身體很暖,指尖也是溫熱的,他手搭在旁邊的木製椅背上,薄唇揚起,透著淺淡的笑意,“我知道。”
蘇柚放下筷子,手微握成拳,“秦阿姨打電話給我,她只說讓我來同仁醫院找她,也沒說明情況,我剛才在計程車上才看到她發的簡訊到402病房。”
“那你還準備去嗎?”他望向她。
蘇柚搖頭。
“可你答應了她,不是嗎?”
“我……我可以跟她打個電話說清楚。”蘇柚咬著唇,“包括我和沈祈的情況,讓她不要再做多餘的事。”
傅斯淙忽而朝她伸出手,“柚柚,我們一起去吧。”
他的眼眸很亮,“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