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五十年冬(公元前258年十一月初一)。

武王伐紂以後,規定天下以十一月為歲首。

也就是十一月過新年的意思。

這種過法一直到秦國統一天下,始皇帝以十月為歲首。

轉眼間到了新年了。

不過此時咸陽並沒有一點年味,經歷了鄭安平叛亂以及白起之死後,咸陽沉浸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中,絲毫沒有新年的歡慶感。

此時,二十萬秦軍已然在咸陽城外集合完畢,秦國上下到處都充斥著戰爭的火藥味,更讓這個新年變得不同尋常。

今年是田秀在秦國過的第一個新年,他並沒在自己的府上過年,而是帶著展、楊端和前往太子府,與太子一家過了一個新年。

太子柱有二十餘個兒子,但這些兒子裡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資格陪他過年,只有得到邀請的兒子,才能陪太子柱過年。

聽孟贏說,往年過年的時候太子柱至少都會請十個兒子到他府上過年,不過今年來的只有子楚以及太子柱最小的兒子公子誠。

大抵是經歷了白起的至死後,太子柱有了陰影,不敢邀請那麼多兒子來他的府邸裡過節了。

這時代麵粉還沒被髮明出來,過年也是沒有餃子吃的。

所以,田秀在太子柱府上,並沒吃到餃子。但太子柱還是給眾人準備了其他豐盛的飯菜,宴席上眾人推杯換盞,氣氛好不歡快。

相比起太子府上輕鬆歡快的氣氛,遠在應城的範睢卻是如坐針氈。

白起的死訊已經傳到了他的耳中,聽到這個訊息以後,範睢頓時絕望了!

範睢明白,秦王為何要賜死白起?無非是忌憚對方。

這麼多年以來,秦王一直讓他和白起相互制衡,如今白起已死,秦王大機率也不會放過他。

回想起自己與秦王的點點滴滴,範睢不由發出一聲長嘆。

兔死狗烹這種事情,終究是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唉!想不到我範睢有一日會步商鞅後塵!”

範睢感嘆了一聲自己的遭遇,緩緩從袖口中掏出了一瓶準備已久的毒藥。

與其讓秦王下詔書賜死,倒不如自己體面的了結。

若自己服毒自盡,那麼秦王還會為他舉行國葬,他的家人也能被善待。

相反,若是等著秦王的詔書來,搞不好他全家都得死,就像白起父子那樣。

範睢顫抖著從瓶裡倒出兩顆毒藥,他不是聖人,他也怕死!

正當範睢鼓起勇氣,要把那兩顆毒藥吃下去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蔡澤的聲音:“應侯!”

範睢聽到蔡澤的聲音,不由停下手上的動作,道:“先生?”

蔡澤緩緩跪坐到範睢身邊,範睢被迫辭去相位後,就已經遣散了所有的門客,唯一被他留在身邊的只有蔡澤。

“應侯,您這是又何必呢?”

蔡澤看著範睢手上的毒藥,搖著頭說道。

範睢苦笑了一聲,道:“我死後,請先生多多幫我關照家人!”

說罷,範睢就準備把手裡的毒藥放進嘴裡,蔡澤眼疾手快的搶下毒藥,道:“應侯!事情還沒到這種地步!”

“先生,你又何必攔著我!”範睢眼神中充滿著絕望,道:“大王遲早要對我下手,與其讓大王背一個兔死狗烹的罵名,倒不如我自行了結,這樣大家都體面!”

“不!”蔡澤搖著頭說道:“首先事情還沒到這種地步,其次應侯您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麼能看著恩人死去呢?”

“秦王要殺我,你有什麼辦法?”

範睢搖著頭說道。秦王已經透過殺死白起父子證明了誰才是秦國的主宰,他想殺人黑帝來了都攔不住。

“承蒙應侯關照,澤沒有為您做過什麼事情,如今您即將遭受大難,澤又豈能見死不救?

我決定即刻動身前往咸陽面王,這次在下一定說服秦王,請他放過應侯,如果在下失敗。那麼我一定會先於應侯而去,這樣也算報答了您對我的知遇之恩!”

蔡澤這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說完,範睢瞬間眼眶溼潤,激動的抓住了他的手。

他果然沒有看錯,蔡澤是個忠厚人啊!

只可惜秦王不是那麼容易被說動的,他若去了,必定有去無回。

範睢滿臉欣慰的搖了搖頭,道:“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件事情,你不必摻和了!若你想報恩,在我死後替我多多看顧妻子,睢就感激不盡了!”

蔡澤一聽,臉色頓時大變,然後拱手道:“應侯,如果您不同意我去咸陽,那麼澤現在就死在您面前!”

說罷,蔡澤抽出腰間佩劍,做出自刎之狀。

範睢急忙用手抓住了劍柄,道:“先生如此忠義!睢感激不盡,若睢此次平安無恙,皆出先生所賜!”

人都是這樣,哪怕明知必死,只要還有一線生機,都不願放棄。

蔡澤放下劍,對範睢長拜:“僕告辭!”

另一邊,太子府。

宴席一直持續到下午,眾人都喝的七仰八歪,華陽夫人攙扶著人事不省的太子柱到後房休息。

田秀看到太子柱被攙扶著離開,忍不住搖了搖頭。

剛才,太子柱喝高了,乘著酒興他拉著田秀的手,硬是要跟他磕頭結拜。

幸虧一大群人拉著,太子柱才沒能得逞。

好傢伙,老丈人和女婿結拜,太子柱性情中人了屬於是。

這時候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田秀也準備溜了。

沒辦法,要是給孟贏抓到,他今天晚上都別想歇著了。

田秀剛走到廊上,就看到幾個侍女急匆匆的從面前走過。

“出什麼事情了?”

田秀隨意拽住了一個侍女的胳膊問道。

“回姑爺的話,太子喝的太多了人事不省!華陽夫人命我們去給他準備兩碗解酒的符水!”

侍女回答了一聲後,就快步離去,只留下田秀還站在廊上。

人喝醉了不去熬點解酒湯,反而喝什麼符水?

這太子可真夠迷信的,符水怎麼可能解酒?

田秀正準備搖著頭離去,迎面就撞上一個留著長鬍須長的胖頭胖腦的中年人。

看著中年人的穿著打扮,似乎是個方士。

中年人帶著幾個弟子,跟著兩個侍女往太子的房間走去。

田秀一時好奇心大起,隨意拽住一個婢女,道:“太子爺府上怎麼還會有這些方士?”

婢女一看是自家姑爺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太子好長生,養了不少方士煉丹。”

煉丹?田秀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不動聲色的問:“太子很喜歡吃丹藥嗎?”

婢女應道:“不僅太子喜歡吃,平常煉出丹,太子還會獻一些給大王吃!”

田秀在聽到太子喜歡吃丹藥的那一刻,腦海中就已經閃過一道靈光,只是思路還不清晰。

聽到秦王也會吃太子煉出的丹藥以後,田秀的思路徹底清晰了。

如果老秦王也喜歡吃丹藥,那或許他可以投其所好,藉機除掉老秦王!

“好了,你走吧!”

田秀打發走了婢女,腦子裡盤算出來怎麼用丹藥除掉老秦王。

最簡單的手段無非是在丹藥裡下毒,直接把老秦王毒死。

但是老秦王可不是傻子,他肯定會找人事先試毒,如果是這樣,那毒丹根本就送不到老秦王嘴裡。

也就是說想毒死老秦王,必須煉製一種吃下去能立即讓人感到身體變好實則久服傷身的毒藥!

這個想法能不能行?

行是肯定行的,問題是田秀並不會煉丹。

煉丹的原理他都知道,但實操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只憑理論知識煉丹很危險的!據說一些沒經驗的,在煉丹的時候丹爐還會爆炸!

所以想完成這計劃,得找個熟悉煉丹步驟的人來,先跟他學學煉丹的技術,才能進行後面的步驟!

田秀正想著讓誰教他煉丹的技術時,一雙手從後面矇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田秀想也不想:“阿贏,別鬧了!”

孟贏從後面繞到田秀前面,抓著他的手道:“你怎麼知道是人家?”

看著眼前的孟贏,田秀眼睛都變得熾熱起來。

這太子府上不就有現成的方士會煉丹?自己何不去跟他們學?

孟贏看田秀用這種熾熱的眼神看她,頓時笑了:“討厭,又不是沒見過,怎麼這麼看著人家?”

“阿贏!”田秀抓住孟贏的肩膀,輕聲道:“我問你,我聽說你父親養了不少方士煉丹,你可知道此事?”

孟贏不知道田秀為什麼會說這事?但還是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田秀隨口胡謅道:“是這樣,我剛才看到有個人去給你父親煉符水解酒,我也喝多了,所以也想請那人幫我熬一碗符水!”

“原來就這事兒!”孟贏挺起那傲人的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了,我這就去把高義先生請來!”

“高義?”田秀皺了皺眉頭。

孟贏解釋道:“高義是個大巫,會吞雲吐霧,還會驅鬼降妖,煉製丹藥。是我父親最信賴的巫師!”

“是這樣!”田秀點了點頭,柔聲道:“那阿贏,你快去把這位高先生請來,我先去你房間等他!”

“嗯!”

孟贏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去找高義。

田秀在孟贏房間坐了一會,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被推開,先前看到的那個胖胖的中年男人,跟著孟贏走進了房間。

一進門,孟贏就指著中年男人介紹道:“阿秀,這就是大巫高義先生!”

“高法師!久仰久仰!”

一見面田秀就對對方抱拳行禮,嘴裡還稱高義為法師。

這讓高義十分受用,神色不禁飄飄然起來。

他捋了捋鬍鬚,淡淡的擺了擺手道:“我聽說姑爺想要臣熬製符水解酒,在下已經將符水帶來了!”

說著,身後兩名小童捧著一碗滿是香灰的水端到田秀面前。

孟贏在一旁說道:“阿秀,快喝吧!這符水很靈的!”

高義也是一臉自信的說道:“請姑爺快喝吧!在下的符水,包治百病!”

呵,我信你的鬼!包治百病,你還當巫師幹嘛?你去當太醫,他不香嗎?

田秀端起那碗滿是香灰的符水,強忍住刺鼻的味道,一口乾了下去。

看到田秀喝完了自己的符水,高義捋著鬍鬚,悠悠的說道:“姑爺好好休息吧!要是沒什麼事,在下就告辭了!”

“高先生且慢!”

田秀叫住了正要離開的高義。

高義轉過身看著田秀,面無表情道:“姑爺還有事嗎?”

“我聽說,先生精通煉丹之術,恰好在下也想學一學,不知先生可否賜教?”

田秀話音一落,高義嘴角頓時一揚。

原來是想學我的煉丹之術,這可是我吃飯的本事,能輕易交給外人嗎?

高義一臉輕蔑道:“煉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誰都能學會的,得看天賦!”

我呸!我又不是不懂煉丹的原理,哪有你說的那麼複雜?

看不起人是吧?看我用鈔能力征服你!

田秀面色和藹的拱起手道:“若先生願意賜教,秀願以千金相贈!”

千金?高義不由心中一動,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他行走天下這麼多年,也不過攢了幾百金,田秀一出手居然就要給他千金?

高義確實想一口答應下來,但轉念一想,田秀這種大貴人又不缺錢,既然他那麼想學煉丹術,自己何不拿捏一下,這樣對方肯定會出更多錢。

“姑爺,並非是在下不願意教您,而是這種事情要看機緣!”

高義說完,就有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田秀,等待對方加錢。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田秀淡淡的說道。

高義瞬間怔住了,你不應該繼續加錢嗎?

田秀看著高義錯愕的眼神,心中忍不住冷笑:“我確實很想學煉丹術,但我又不是大冤種。

這天底下會煉丹的方士多了,沒必要一定求你。

把我當成肥羊宰,您老人家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高義臉色像吃了蒼蠅屎一樣難看,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在下就告辭!”

“先生,請自便!”

田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高義從房中離去後,孟贏忍不住問道:“阿秀,你怎麼突然想學煉丹術了?”

“沒什麼,就是對這個感興趣而已!”

田秀隨口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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