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漁夫與蛇（45）
長時間的神經緊繃下，固化的思維便難以操控運轉。
裘克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麼感覺，他目眥欲裂的望著眼前用對待商品的態度來肆無忌憚討論他的商販們，一時之間悲從中來。
他曾在馬戲團中見過這種眼神，這種目光太具有穿透力，就好像在隔著那片空氣不斷凌遲他的靈魂。
“其他鱗片能用嗎？雖然這異種很好看，但我不需要寵物擺件。”尖嘴猴腮的買家渾然一副油鹽不進的睥睨模樣。
他的頭顱高高仰起，眼眸半闔，視線自上而下的從裘克的頭顱掃描到尾部，模樣活脫脫就是個惹人厭煩的上等人姿態。
“可以的、可以的。雖說沒有逆鱗的功效作用更大，但可以以量取勝，我給您試試。”賣家討好的陪笑著。
要說平生裘克最討厭什麼人——那就當屬這種高高在上的傢伙了。
霎時間，裘克鎏金色的眸光裡蕩起陰毒的晦暗。有如被深淵的巨獸牢牢鎖住，凜凜煞氣刺入骨髓。肌肉微微鼓起，但又很快趨於平靜。
只要眼前這兩個傻逼敢開啟籠子一下，他就敢不顧一切的將兩人扼喉撫背。
結果話音剛落，眼前的兩人並不是如裘克所想的開啟牢籠門，反而是當著裘克的面掏出了一款樣貌稀奇古怪的儀器，長相類似於槍械，但又不似槍械的輕巧精密，反倒看起來笨重無比。
黑黔黔的槍口微移，直直對上裘克，手指輕撥。咔噠一聲，子彈上膛，細若毫毛的針狀物猛然射出，裘克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赫然被“子彈”射中。
霎時，只見海蛇瞬間如繃緊到極致的弓弦，僵硬得彎曲背脊。
“您放心，這個儀器只會讓他動彈不得，以免傷到您，不會破壞他的肌肉組織的。”
耳廓旁窸窣的話語格外諷刺。
劇烈的顫抖之下，裘克只感到全身如觸電般控制不住的抽搐。他瞪大了眼，麻痺感摻雜著噼裡啪啦的疼痛感自每一道血管中炸裂迸射，好似渾身細胞的狂暴。
猝不及防的再度被強控住時，裘克甚至沒空感到驚愕，他的眼球上翻，觸電似的痛痺讓他無法正常進行思維運作，視線都被充血的畫面所模糊到惺忪。
腦袋混沌間，裘克的餘光只瞥見利刃閃過的寒芒……
——
與此同時另一邊，薩貝達已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隨著逆鱗光芒的黯淡，匪夷所思的心悸感令薩貝達動彈不得，雙腿如灌了鉛，往前跨步的動作跟消散的光輝一同消失殆盡。
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湛藍色的眉眼因俯瞰的角度染上一片深邃的陰暗，好似醞釀著漩渦的海底暗流，自無聲無息中悄然誕生，有著吞噬一切的前兆。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自已錯過了裘克。
猜忌造就結果。於是乎薩貝達秉承謹小慎微的態度轉身，重新回到了那片巷口。掌心裡的逆鱗正是在這個岔路口時開始產生負面變化的，他不得不多想。
薩貝達佇立於巷口，周遭吆喝的叫賣聲不絕如縷，卻沒有任何一點聲音可以打斷這位漁夫專注的思考。
穿堂風拂過男子鬢角垂落的碎髮，撩起象牙白兜帽的輪廓邊緣。只見薩貝達緩緩闔眸，鼻梢邊除去食物的鮮香外、避影匿形的迷香悄然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破綻。
這抹波譎雲詭的香氣淡然無味到幾乎與其它異味融為一體，只要是個門外漢都不可能捕捉得到這寡淡的氣息。
可同為肅清者的薩貝達恰好略知一二，這氣味對他而言並不陌生，是一種專門用於活捉異種的細小暗器。
這類暗器說強是挺強，說雞肋也是挺雞肋：優點是輕而易舉便能放倒一個異種，缺點是隻能是攻其不備的時候，得在異種完全沒發現的途中偷襲才能生效。
正是因為這暗器屁事太多，也不符合薩貝達的攻擊手段，因此他只略懂些皮毛，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能有這種氣味的出現，說明方才在這地方確實出現過異種，而黯淡無光的逆鱗恰到好處的證明了此推論，由此可以得出那條赤發海蛇說不準已經遇難了。
被抓住的異種能有什麼好下場？自已當初也起過殺了裘克的想法，只不過最後沒有付諸行動反倒深陷其中罷了。
但其他人可不一樣，裘克遭遇不測的機率高達九成，異種對於任何肅清者而言都是深惡痛絕的存在。
對異種來說，有時候死的痛快是好事，就怕的是生不如死。
薩貝達想到這，蹙起的眉頭更是擰緊了幾分，彷彿是要驗證他的想法般，那股不祥的預感更加抽緊了。
握緊拳頭的力度導致逆鱗割破了薩貝達掌心的表皮，淅淅瀝瀝的血液順著指骨滑落，他卻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何塞曾告訴過他們一套找尋異種商販的方法，也告訴過他們如何辨別各類武器殘留的“後遺症”，那埋沒於底層的、被薩貝達棄如敝履的記憶被艱難的再度翻閱。
原本這招是用來方便他們賣東西或異種屍體的，結果薩貝達確實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用上這種知識來找一個異種。
不過沒關係，他還得感謝何塞呢。
追蹤這抹氣味不難，薩貝達頓時不再浪費時間，他爭分奪秒的從懷中掏出一袋包裝嚴密的藥粉，遂一股腦的傾灑在地面上。
詭異的是，那些看似輕飄飄一吹就散的粉末狀物體落在空氣中時非但沒有隨風飄散，反倒是懸浮在空中匯聚成一縷縷絲帶狀的半透明物，如吸附水源的紙張般附著在那抹異香上。
這種特殊的粉末能夠附著在特定的香味上，譬如薩貝達現在用的這個，就是專門附著對付異種暗器殘留物的。
一粒粒粉末構築了一條淺淡狹長的方向標，宛如鬼魅誘導無知者墜入地獄的通道。
但薩貝達沒有絲毫猶豫的跨步，他攥緊手中的逆鱗，疼痛感令他的思維運作清晰到極致，跟隨這半透明的牽引，他朝著巷子裡最未知的陰暗處跑去。
奔跑途中，薩貝達唇瓣微張喃喃自語著，他垂眸盯著那些指引方向的粉塵，瞳仁裡陡然是狠戾的殺意，“……裘克。你會沒事的。”